“那日呂布本欲襲下邳,恰被劉備早歸避開......”
袁術煩躁拍案,忽瞥見沉默的閻象:“主簿有何高見?”
滿堂噤聲。
閻象整衣出列:
“呂布興兵在先,劉備豈能不知?明知而讓州,其意有二。”
“一則化敵爲盟,二則......”
他袖中手指輕叩,“若非劉備深謀遠慮,便是帳中有高人獻策,以退爲進!”
與此同時——
小沛將軍府。
“阿——嚏!”
蘇遮揉着發紅的鼻尖嘀咕:“誰在念叨我?”
劉備恰至院門,聞聲疾步入內解下披風:“先生着涼了?小沛風硬,是備疏忽。”
“不妨事......”
蘇遮話未說完又連打噴嚏。
“免疫力?”
劉備困惑蹙眉,已揚聲喚侍從:“速取狐裘來!”
蘇遮再次打了個噴嚏,無奈地擺擺手:
"無妨,主公不必掛懷。
只是近來睡得少了,歇幾日便好。”
劉備聞言若有所思,打量了蘇遮片刻,隨即拱手道:
"既如此,某便不叨擾先生靜養......"
"主公且慢...阿嚏!...當真無礙..."
看來這風寒是躲不過了。
蘇遮揉了揉發紅的鼻尖,見劉備面露關切,便強打精神笑道:
"區區小恙,飲些熱湯便好。
主公此來必有要事?"
話音剛落,劉備已朝院外揚聲喚道:
"來人!速爲軍師備熱湯!"
"諾!"親衛應聲而去。
熱霧氤氳間,蘇遮心頭微暖。
劉備撩衣落座,眉間凝着化不開的憂慮:"先生,今棄徐州而入小沛,下一步..."
"主公靜候便是。”蘇遮捧着陶杯暖手,"不出旬月,袁公路必與呂奉先兵戈相向。”
劉備神色不變——此事他早有預料,此刻只想聽這位年輕謀士的見解。
"先生何以斷言袁術必攻呂布而非我軍?"
"人心向利。”蘇遮輕啜熱湯,"當今天下諸侯相爭,無非爲疆土二字。”
"今主公既讓徐州,袁術攻我無利可圖。
反觀呂布坐擁要地,豈不更值得圖謀?"
"縱使袁術記恨昔日討伐之仇,勞師遠征尚需防備呂布馳援。”
"何況..."蘇遮指尖輕叩杯沿,"呂奉先雖寡廉鮮恥,到底還要幾分顏面。
主公剛以州郡相讓,他縱是虎狼之性,短期內亦不會倒戈相向。”
正說着,院外忽傳來清朗笑聲:
"蘇先生此言差矣!那呂布分明是頭喂不飽的豺狼!"
但見簡雍廣袖飄飄踏入庭中,不等相邀便自在落座。
"憲和倒是耳聰目明。”劉備失笑。
"非是雍耳力佳。”簡雍冷眼斜睨蘇遮,"只是對欺辱玄德之人,格外留心罷了。”
蘇遮垂眸飲湯,這話裏藏針——明指呂布,暗諷何人?
簡雍見無人接話,自顧自道:"丁原知遇之恩,董卓父子之情,皆難逃方天畫戟。
玄德以爲區區徐州..."
"夠了。”劉備突然出聲,目光仍鎖在蘇遮身上,"先生以爲?"
陶杯輕放案幾,蘇遮唇角微揚:"既是喂不飽的豺狼,何不引餓虎相爭?我等只需作壁上觀。”
因爲他早已算定,袁術這條線...該收網了。
......
壽春袁府內,閻象的分析令滿座稱善。
"劉玄德此舉必有深意!"
"讓出徐州豈非自尋死路?"
嘈雜聲中,忽有人嗤笑出聲:"閻主簿多慮了!"
楊弘捋着鼠須出列:"劉備兵微將寡,得徐州本是僥幸。
今獻城呂布,不過窮鼠齧狸罷了!"
見袁術挑眉,他愈發得意:"此時攻之如屠喪家之犬。
不如先取徐州,劉備自當..."
"且慢!"閻象突然打斷,廳外恰在此時傳來急促腳步聲——
(“呂布之能,更勝劉備,又有陳宮相助,如今盤踞下邳,着實難纏啊!”
楊弘聞言立即拱手獻策:
“主公,在下有一計可破呂布。”
袁術頓時來了精神,直起身子:
“楊長史速速道來。”
楊弘眼中精光閃動,徐徐說道:
“臣門下有一河內門客張鮍,與呂布麾下大將郝萌乃是同鄉故交。
據張鮍所言,郝萌與呂布素有嫌隙。
若令張鮍修書勸降,大事可成。”
袁術拍案叫絕:“妙計!當真妙計!”
見主公首肯,楊弘喜不自勝,捻須續道:
“主公不妨許諾郝萌五千精兵、十萬斛糧草,事成之後,便讓他鎮守下邳。”
聽到要破費,袁術面露難色。
但轉念想到富庶的徐州竟被呂布輕易占據,又覺這買賣劃算。
“準了!就依此計!”
袁術大手一揮。
楊弘領命退下。
......
小沛軍營。
張飛日日操練士卒,這日正欲歇息,忽見蘇遮立於校場邊,忙令士卒休整,大步迎上前去。
“蘇兄!可是來督查俺老張練兵?”
張飛開懷大笑。
蘇遮打量着張飛矯健的身姿,贊道:“張兄使矛如龍,舞刀似虎,當真威風凜凜!”
張飛聞言樂不可支。
蘇遮趁機邀約:
“今日天朗氣清,不如同去街上走走?”
“正合我意!”
張飛突然想起什麼,“蘇兄的風寒可大好了?”
蘇遮昂首道:“早無大礙。”
自那日劉備見他咳嗽,又是添衣加炭,又是延醫問藥,簡直把他當溫室裏的花朵照料。
悶了數日,今日特來找張飛解悶。
張飛見蘇遮氣色如常,玩笑般輕捶其胸。
不料蘇遮竟踉蹌後退,張飛急忙扶住,搖頭嘆道:
“蘇兄哪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
蘇遮耳根發熱:“這是餓出來的瘦弱。
待我調養些時日,定能壯實起來。”
張飛瞧着蘇遮纖細的腰身,笑得前仰後合:
“養了這些時日也不見長肉!你這身段,扮個女角都毫無破綻!”
蘇遮暗想:後世女子最愛的就是這般清瘦體型。
忽又憶起往事,若非那個肌肉男橫刀 ......
張飛未察覺蘇遮走神,炫耀般地展示着自己虯結的肌肉。
確實,作爲三國猛將,其體魄遠非尋常人可比。
縱使穿越千年,蘇遮在武力上也難望其項背。
想到此處,蘇遮釋然一笑——智者何必與勇者較力?
張飛誤以爲他羨慕,得意道:“蘇兄不如隨我習武強身?不然你這般文弱,出門在外叫人放心不下。”
蘇遮瞥見校場上橫七豎八癱倒的士卒,暗自嘆息。
張飛順着目光看去,頓時怒吼:
“這般懶散成何體統!都給老子加練百遍刀法!”
士卒們慌忙列隊操練。
蘇遮無奈道:
“張兄,還去不去街市了?”
“去去去!”
張飛拽着蘇遮就走,嘴裏仍絮叨不休:“蘇兄喜歡拳腳功夫不......要不學刀法......騎馬射箭也好......”
沛縣雖小,街市卻熱鬧非凡。
作爲漢高祖故裏,自有一番不凡氣象。
城中十字大街鋪着光可鑑人的青石板,張飛在此如魚得水,沿途百姓紛紛行禮問好。
“張將軍安好!”
“張將軍安好!”
“張將軍,到寒舍用個飯如何?”
“張將軍,別來無恙啊!”
張飛滿面笑容,一一回應。
蘇遮心中暗忖,這莽漢張飛竟如此八面玲瓏,深得民心?
東街是牲畜集市,牛馬豬羊擠滿場子,腥臊味撲面而來。
西街商販雲集,肉鋪酒肆雜貨攤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北街綾羅綢緞、胭脂水粉陳列得琳琅滿目。
南街米糧鐵器與木工坊連成一片。
途經一間鋪子時,蘇遮忽地駐足:“張兄,買些砂糖。”
“砂糖?”
張飛抓耳撓腮。
蘇遮已掀開鋪簾:“掌櫃的,稱兩斤砂糖。”
掌櫃捻着胡須笑:“公子說笑了,小鋪只賣鹽巴。”
蘇遮盯着陶罐裏黃澄澄的晶粒:“這是鹽?”
掌櫃但笑不語——見過不識菽麥的膏粱子弟,倒頭回遇見分不清鹽糖的。
蘇遮拈起一粒含在舌尖,鹹中帶澀的滋味漫開。
先前顛沛流離時飢不擇食,如今安定下來,才察覺飯菜總欠些味道。
原來東漢的鹽竟是這般粗糲!
“公子可要帶些回去?”
掌櫃遞上草紙。
“勞煩稱兩斤。”
掌櫃麻利包好:“承惠八十錢。”
蘇遮愕然:“這般金貴?抵得半斤豬肉了!”
“公子說笑了,這已是良心價。”
張飛忙掏錢解圍,拽着蘇遮低語:“蘇兄久居書齋,不諳市價也是常理。”
蘇遮捏着鹽包苦笑,張飛卻湊近嘀咕:“府裏鹽巴堆積如山,蘇兄買它作甚?”
“我買來把玩不成?”
張飛撓頭訕笑:“蘇兄雅興!雅興!”
逛遍四街,蘇遮已摸清小沛民生——市面雖全,卻生意蕭條。
鹽糧布帛價高,尋常農戶歲入不過兩三千錢,遇災荒更是雪上加霜。
他暗自盤算:
其一,農耕乃根本;
其二,須興百工以抗天災——史載明年將逢大旱蝗災;
其三,鹽價居高,當改良制法。
幸而漢律允私鹽,只需納稅。
這般細碎史實,倒要感謝幼時母親的嚴苛。
自識字起便被迫背誦經史,未及弱冠已熟讀百家。
超群記憶力雖令他在學堂獨占鰲頭,卻也使往事如刀刻斧鑿,再難磨滅。
日影西斜時,二人行至酒肆。
青布酒招在風裏輕晃,張飛喉頭滾動,扯着蘇遮闖進門去:“老王!燙兩壇好酒來!”
店家一身短衣,精神抖擻,見張飛進門,立刻驚喜地迎上前:“張將軍!可算把您盼來了!這位是——”
“這位是我貴客,務必好生招待!”
張飛朗聲吩咐。
“久仰久仰,二位先請坐,酒菜馬上備好。”
店家笑容滿面地退下。
二人落座。
夕陽西斜,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
酒先端了上來。
張飛爲蘇遮斟滿,舉杯豪邁道:“來!蘇兄,幹了!”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他咂了咂嘴,笑道:“好酒就得和兄弟一起喝才痛快!”
店家正巧送來小菜,樂呵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