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擁有了力量，煉氣一層，在這片地域，或許勉強算是個“仙人”了。但莫離對這“仙界”一無所知。五毒宗是什麼？外面有哪些勢力？修爲如何劃分？如何與人交往？所有的認知，都來自毒叟那龐雜混亂、充滿偏執和陰暗的記憶碎片，需要慢慢整理甄別。
而且，莫離這一身無法掩飾的毒痕，這混沌毒元的氣息，一旦出去，是福是禍？
這裏雖然是牢籠，但也是熟悉的牢籠。有毒叟留下的諸多毒物、藥材，至少……餓不着。對於從小在飢餓和死亡線上掙扎的莫離來說，這一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活下去。先活下去。
莫離壓下立刻探索外界的沖動，做出了決定。
莫離站起身，開始仔細翻找毒叟的遺物。那個出現裂紋的黑色鉢盂，那株幽藍色的定魂蘭，還有他隨身攜帶的儲物袋。
儲物袋不大，裏面空間約莫一方左右，放着幾套換洗的衣物、一些下品靈石（約莫二三十塊，從毒叟記憶裏得知這是修仙界的貨幣和修煉資源）、幾瓶常用的解毒丹和療傷藥（品階不高）、一本獸皮封面的古樸書籍——《五毒噬靈真經》殘篇，以及幾枚記錄着地圖和信息的玉簡。
莫離的心跳微微加速。《五毒噬靈真經》，這就是毒叟主修的功法，也是他把莫離煉成毒鼎的依仗！莫離強忍住立刻翻閱的沖動，將東西收起。
然後，莫離開始全面接管這個洞窟。毒叟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鏡子，需要時才能映照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莫離憑着這些支離破碎的線索，結合自己的觀察，慢慢熟悉着這裏的一切：哪些毒草需要定期澆灌特殊毒液，哪些毒蟲需要喂食什麼，哪些藥材不能放在一起……
毒奴跟在莫離身後，畏縮地看着莫離做這一切。莫離吩咐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雜事，比如清理廢棄物，給一些低階毒物喂食。他做得小心翼翼，甚至帶着一種卑微的討好。
莫離沒有趕他走，也沒有特別親近他。他對莫離來說，暫時有用，也是一個熟悉的、不至於讓莫離徹底孤身一人的存在。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但又完全不同。
莫離不再是被試藥的工具。莫離是這裏的主人。
每天，莫離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做三件事：
第一，梳理毒叟的記憶碎片。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那些充滿陰毒、算計、貪婪的記憶時常沖擊着莫離的意識，需要極力保持靈台清明，才能從中剝離出有用的信息，比如基礎的修仙常識、附近地域的概況、五毒宗的大致情況、靈草毒物的辨識、以及一些低階的法術法訣（如驅物術、淨塵術、低階火球術等）。
第二，修煉《五毒噬靈真經》殘篇。莫離小心翼翼地嚐試按照功法記載的方式運轉混沌毒元。功法並不完整，只到煉氣後期爲止，而且許多地方晦澀難懂，伴有極大的風險。但莫離沒有選擇。這是莫離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的、能掌控自身力量的途徑。修煉時，莫離能感受到混沌毒元變得更加馴服，吸收煉化毒氣的效率更高，那粒“白”也在這個過程中緩慢壯大。
第三，研究身上的毒和這個洞窟。莫離嚐試用初步掌控的神識內視，觀察混沌毒元的構成，分析那些五彩毒痕的特性。莫離也開始翻閱毒叟留下的那些玉簡，其中一枚記載了不少毒方和煉毒心得，另一枚則是一張簡陋的周邊地圖。
通過毒叟的記憶和玉簡信息，莫離漸漸對自身處境有了模糊的認知。
這裏確實是五毒宗勢力範圍的邊緣，一個專門負責處理低階毒物和進行某些隱秘試驗的偏僻據點。毒叟只是外門一個不得志、壽元將盡的長老，修爲卡在煉氣四層百年不得寸進，才鋌而走險修煉奪舍邪法。像莫離這樣的“藥人”，他前後抓了近百人，大部分都死在了初步試藥中，莫離是唯一一個成功被煉成“毒鼎”的。
五毒宗內等級森嚴，競爭殘酷，弟子間相互傾軋、下毒暗算乃是家常便飯。以莫離現在這詭異的模樣和來歷，一旦被發現，最好的結局也是被抓住繼續當試藥的工具。
外界同樣危險重重，散修生存艱難，劫殺奪寶時有發生。
了解到這些，莫離越發不敢輕易離開這個毒窟了。
時間就在這種隱匿、學習和修煉中緩緩流逝。春去秋來，洞窟外的草木枯榮了幾次。
莫離的修爲在大量毒物和《五毒噬靈真經》的輔助下，緩慢而堅定地提升着，從煉氣一層初期巔峰，一步步邁向一層中。這個速度比起那些大宗門的弟子或許慢如蝸牛，但對莫離而言，已是難以想象的神速。混沌毒元越發凝練，神識也因不斷梳理記憶和修煉而增強了不少，能覆蓋洞窟及周邊一小片區域。
毒奴也長大了不少，雖然依舊瘦弱，但手腳麻利了許多。他似乎認命了，把莫離當成了新的主人，負責着洞窟大部分的雜役。莫離偶爾會指點他一點最粗淺的呼吸法門（並非真經內容），算是獎賞，他也練得認真。
莫離甚至利用洞窟裏的材料，結合毒叟的記憶，成功煉制出了幾種低階的毒藥和解毒丹，算是有了初步的自保之物。
莫離看起來似乎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像一個真正的、隱匿的毒修。
但只有莫離自己知道，內心深處那點“白”，從未熄滅。它冰冷地注視着這一切，記錄着一切。洞窟的石壁，看久了會和地牢的牆壁重疊；某些毒藥的氣味，會讓莫離恍惚間回到那個和豬搶食的午後；夜裏打坐時，偶爾會閃過官差喜慶的鑼鼓和李官人冰冷的眼神。
莫離不是毒叟。莫離來自那片餓殍遍野的大荒。
莫離擁有力量，但莫離依舊不知道莫離是誰，該去哪。
直到有一天，莫離在整理毒叟最深處的記憶碎片時，一段被刻意遺忘、卻異常清晰的畫面涌了上來。
那是在毒叟還很年輕、剛剛加入五毒宗外門時，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聽到兩位內門弟子醉酒後的談話。他們提到，在五毒宗勢力範圍極西之地，靠近一片被稱爲“無盡沼澤”的絕地邊緣，存在着一處上古遺跡的入口。據說那遺跡與毒道無關，反而鎮壓着某種東西，入口處有極強的禁制，且會自行移動，極難尋找。宗門內曾有前輩大能試圖闖入，卻重傷而歸，諱莫如深，此後便少有人提及。
而在那段記憶的末尾，一個醉醺醺的弟子嘟囔了一句：“……聽說啊，那禁制……好像對某種……嗯……特別純粹的生命氣息或者……死氣……有反應？記不清了……反正邪門得很……”
這段記憶碎片，讓識海中那點“白”猛地跳動了一下。
無盡沼澤？上古遺跡？純粹的生命氣息或死氣？
莫離低頭，看着自己布滿毒痕的手，感受着丹田內那混沌的、蘊含生死毀滅的毒元。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草般，在心底悄然滋生。
那裏，會不會是……一個出路？
一個可能擺脫“毒鼎”命運，甚至……弄清這一切的出路？
莫離站起身，走到洞窟入口，望向西方。目光仿佛要穿透石壁，越過千山萬水，看到那片傳說中的絕地。
也許，是時候離開這個舒適的牢籠了。
但在此之前，莫離需要更多的準備，和更強的實力。
煉氣一層中期，遠遠不夠。
莫離轉身，走向那堆毒叟留下的煉毒材料，眼神冰冷而堅定。
《五毒噬靈真經》，該繼續修煉了。
望向西方的目光收回，洞窟內彌漫的毒腥氣似乎都沉重了幾分。出路？或許只是另一個更精致的絕望。但那點深藏的“白”卻在微微灼燒，驅散着因長久囚禁而生出的惰性。
不能急。毒叟的記憶碎片裏，無盡沼澤的危險程度遠超想象，不僅是環境惡劣，更充斥着各種適應了毒瘴的詭異妖獸，甚至可能有其他同樣在邊緣掙扎、手段狠辣的散修或宗門棄徒。煉氣一層，這點微末道行，去了恐怕連外圍都進不去。
變強。必須變得更強。
莫離轉身，目光落在那本獸皮封面的《五毒噬靈真經》殘篇上。
接下來的日子，洞窟成了莫離一個人的煉獄。莫離幾乎摒棄了所有雜念，全身心投入到瘋狂的修煉和研究中。
《五毒噬靈真經》遠比莫離想象的更加艱深和凶險。它並非簡單的吸收毒力，而是要引導毒元，按照特定的、極其復雜的路線在體內運轉，開辟出所謂的“毒脈”，與常規的修煉經脈並行甚至交錯，過程痛苦無比，且稍有不慎就是毒元反噬，身死道消。
毒叟得到的只是殘篇，最多修煉到煉氣後期，而且許多關鍵之處語焉不詳，甚至有明顯謬誤。他自身資質有限，又怕死，很多凶險的法門根本不敢嚐試，這才卡在煉氣四層百年之久。
但莫離沒有選擇。這是莫離唯一能快速提升實力的途徑。
莫離憑借着毒叟的部分記憶和莫離自身對毒素的詭異親和力，開始摸索着修煉。
第一次嚐試引導混沌毒元沖擊一條記載中的“手厥陰毒脈”時，整條手臂瞬間腫脹發黑，皮膚開裂，五彩毒血噴濺，劇痛幾乎讓莫離瞬間昏厥。莫離強行穩住心神，一點點修正引導，用那點“白”竭力調和着狂暴的毒元，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失敗了無數次，每一次失敗都伴隨着嚴重的創傷。洞窟裏儲備的低階療傷藥很快消耗殆盡。莫離便根據毒叟留下的毒方和自己對藥性的理解，嚐試用洞窟內的毒草毒蟲配制新的、更猛烈的療傷和抑制毒性的藥物，效果時好時壞，好幾次差點把自己直接毒死。
毒奴看着莫離近乎自殘般的修煉，嚇得臉色發白，但在莫離冰冷的命令下，還是戰戰兢兢地幫莫離處理傷口，遞送藥材。
痛苦成了家常便飯。但莫離對痛苦的忍耐力，早已在無數次試藥中錘煉得遠超常人。莫離就像一塊頑鐵，在毒火的焚燒和錘打下，艱難地重塑着自身。
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整整一年時間，莫離才勉強開辟出了第一條“手厥陰毒脈”。但成效也是顯著的，毒元流轉到這條手臂時，變得更加順暢凝練，手臂皮膚下的毒痕顏色愈發深邃，一掌拍出，能帶起一股腥臭的毒風，腐蝕金石。
這微小的成功給了莫離一絲鼓勵。莫離繼續埋頭苦修。
時間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三年過去了。
莫離成功開辟出了三條主要的毒脈，修爲也艱難地提升到了煉氣一層中期巔峰，距離後期只有一步之遙。但就在嚐試突破一層中期瓶頸、開辟第四條“足太陰毒脈”時，遇到了巨大的麻煩。
足太陰毒脈涉及下肢和丹田聯系，至關重要，也凶險無比。混沌毒元在沖擊關卡時驟然失控，五行屬性再次劇烈沖突，比上次對付毒叟時更加狂暴！
莫離整個人癱倒在地，雙腿腫脹如柱，顏色變得如同腐爛的彩虹，劇痛席卷全身，意識幾乎渙散。那點“白”在混沌毒元的沖擊下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熄滅。
就在莫離以爲自己真要徹底玩完之時，目光無意中掃到了角落裏那株被忽略已久的“定魂蘭”。
它被毒叟摘下後，莫離一直將其隨意放在一個玉盒中，它竟依舊保持着生機，幽藍的光暈微弱卻頑強。
定魂蘭……穩定神魂……
一個念頭閃過。莫離拼命催動那點即將潰散的“白”，引導其感應定魂蘭的氣息，同時，不顧一切地運轉《五毒噬靈真經》中一段記載模糊、疑似安撫暴走毒元的法訣！
奇跡發生了。定魂蘭的幽藍光暈似乎受到牽引，絲絲縷縷地融入莫離的識海，那點“白”得到滋養，瞬間穩固了不少。而那段法訣竟也歪打正着，雖然未能完全平息毒元，卻讓其狂暴的沖突緩和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莫離抓住機會，意念如同最鋒利的針，引導着那一絲緩和下來的毒元，狠狠沖破了瓶頸！
“轟！”
丹田內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混沌毒元瘋狂涌入新開辟的足太陰毒脈，隨後又回歸丹田，完成了一個更復雜的循環。毒元的體積再次縮小，卻變得更加凝實深邃，旋轉速度更快，散發出的威壓赫然提升了一個層次！
煉氣一層後期！
莫離癱在污穢中，大口喘息，渾身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但臉上卻難以抑制地露出一絲扭曲的笑意。
成功了！而且，因禍得福，莫離發現了定魂蘭的另一重用處，以及那殘篇中一些疑似正確的深奧法門！
更重要的是，在突破的刹那，莫離對混沌毒元的掌控力提升了一大截。那點“白”也壯大了不少，雖然依舊被灰色毒元包裹，卻更加凝實明亮。
休整了數日，鞏固了境界後，莫離開始將重心轉向其他方面。
莫離翻出毒叟留下的那幾枚玉簡，更加仔細地研究那張簡陋地圖和周邊信息。結合毒叟的記憶，莫離對無盡沼澤的方向和大致距離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但也更加清楚其中的危險。煉氣一層後期，依舊不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