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熔爐在虛無中靜默運轉，暗銀色的爐壁流淌着冰冷的光澤。爐內，純化的靈魂能量如星河般勻速流轉，滋養着核心那搏動平穩的暗紫色光卵。一切高效，穩定，完美。
卻也死寂得令人窒息。
林夜站在莊園露台，目光穿透世界壁壘，望向維度亂流中那些閃爍的世界坐標。他已經派出了十七個暗影信標，窺探了十七個異世界。
魔法側，科技側，精神側，機械側……每個世界都有獨特的規則體系，奇特的文明形態。但無一例外，都在他的符咒之力面前顯得脆弱不堪。
“太弱了……”林夜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厭倦。
他抬手，準備關閉最後一條規則甬道。就在這時——
【警告！檢測到異常規則波動！信標T-18遭遇未知抵抗！】
系統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帶着一絲罕見的急促。
林夜挑眉，意識瞬間連接至第十八號暗影信標。
未知世界，編號X-1。
這是一個奇特的位面，天空中有三重月亮，大地被銀白色的金屬森林覆蓋。暗影信標正在一片晶體平原上穿行，所過之處，所有能量結構都被靜默。
但這一次，情況不同。
當信標試圖靜默一座聳入雲端的銀色尖塔時，尖塔表面突然亮起無數復雜的幾何紋路。這些紋路並非能量構成，而是某種……純粹的數學結構？
暗影信標的靜默效果，第一次……失效了。
“有趣。”林夜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尖塔頂端的幾何紋路開始旋轉、重組，化作一個完美的正十二面體。這個幾何體開始“解構”周圍的規則，將一切還原爲最基礎的數學公式。
暗影信標開始不穩定地閃爍，它的存在正在被……數學化？
林夜感知着這個過程，嘴角微微上揚。他很久沒有遇到能抵抗符咒之力的東西了。
【需要增援嗎？】系統詢問道。
“不。”林夜抬手制止，“讓我親自看看。”
他分出一縷意識，沿着規則甬道降臨X-1世界。
當他的意識觸碰到那個正十二面體時，一種奇特的感覺傳來——這不是能量對抗，而是某種……邏輯博弈？
正十二面體開始瘋狂旋轉，試圖將林夜的意識也納入它的數學體系。無數公式、定理、公理如潮水般涌來，想要將他的存在“證明”或“證僞”。
林夜笑了。他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趣的“歡迎儀式”了。
【虎符咒·平衡】的力量自然流轉，不是對抗，而是……融入。
他的意識開始與這個數學體系共舞，不是被同化，而是成爲體系的一部分卻又超越其上。就像一位數學家，既在體系內推理，又能跳出體系審視其本身。
正十二面體的旋轉漸漸慢了下來，它無法“理解”這個既在體系內又在體系外的存在。
“不錯的玩具。”林夜的意識輕觸正十二面體，“但還不夠。”
他稍微加大了符咒之力的輸出。
咔嚓——
正十二面體表面出現裂痕，那些完美的幾何結構開始崩塌。但它沒有像其他世界的抵抗那樣徹底崩潰，而是……重新組合？
裂開的幾何體碎片在空中重組，化作一個更加復雜的多維結構。這個新結構不再試圖同化林夜，而是開始……學習？
林夜能感覺到，這個數學體系正在分析他的符咒之力，試圖理解其背後的規則。
“有意思。”他收回大部分意識，只留下一縷作爲觀察。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那座銀色尖塔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整個X-1世界的規則開始劇烈波動。三重月亮的位置發生變化，大地上的金屬森林開始重新排列。
一個龐大的意識正在蘇醒——不是生物意識，而是某種……世界意識？
【檢測到位面級意識覺醒！建議立即撤離！】系統發出警告。
林夜卻一動不動，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終於……有點意思了。”
銀色尖塔頂端，那些幾何紋路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它沒有五官，沒有特征，只是純粹由數學符號構成的輪廓。
“外來者。”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直接響在林夜意識中，“你的存在不符合本宇宙的公理體系。”
林夜微笑回應：“那就修改你的公理體系。”
數學人形沉默片刻，然後說：“有趣的觀點。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將你排除。”
整個X-1世界的規則開始針對林夜的那縷意識。不是攻擊，而是……“證明他不存在”？
林夜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壓力——這個世界正在用數學的方法，試圖從邏輯上否定他的存在。
“徒勞。”他輕聲道。
【牛符咒·力量】的概念級權柄自然發動，不是對抗，而是……重新定義“存在”本身。
數學人形開始不穩定地閃爍，它無法處理這個超越了它公理體系的存在。
“我……無法……理解……”數學人形的聲音開始破碎。
林夜卻突然收回了大部分力量。
“保留這個世界。”他對系統說，“標記爲‘有趣’，定期觀察。”
他很好奇，這個數學體系能否真正理解符咒之力的本質。
關閉所有規則甬道後，林夜站在露台上，若有所思。
那個數學世界讓他想起了一個可能性——如果符咒之力遇到真正對等的規則體系，會發生什麼？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十二符咒的力量幾乎無所不能，但真的是絕對的嗎？
第一次，一個問題浮現在他心中：這些符咒之力的本質是什麼？來自哪裏？爲什麼能夠如此輕易地修改現實？
也許……是時候不再滿足於僅僅使用這些力量了。
也許……是時候開始研究它們的本質了。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期待。
“系統，調取所有符咒之力的運行數據，從最基礎的規則層面開始分析。”
【指令確認。開始構建符咒之力規則模型……】
林夜眼中閃爍着探究的光芒。這場無聊的遊戲，終於出現了值得深入研究的對象。
而第一個研究對象，就是他自己身上的力量本源。
神界熔爐，在虛無中靜默運轉，暗銀色的爐壁流淌着冰冷的光澤。爐內，純化的靈魂能量如星河般勻速流轉，滋養着核心那搏動平穩的暗紫色光卵。高效，穩定，完美。
卻也…死寂得令人窒息。
莊園露台上，林夜的目光從維度亂流中收回。那些異世界的驚鴻一瞥，最終只證明了…萬界皆庸常。他轉身，視線落回那片被自己“淨化”過的鬥羅大陸——如今已是一片絕對平坦、只有微風吹拂塵埃的死寂平原。
無聊。徹頭徹尾的無聊。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欄杆。或許…該徹底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了？將這熔爐、這平原、這殘存的世界碎片…一並…
就在他念頭微動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細微、卻尖銳如針的…規則震顫，猛地從熔爐最核心處…炸開！
並非能量失控，並非結構崩潰，而是某種…更本質的、仿佛“存在”本身被強行…“篡改”了一下的…詭異波動！
林夜敲擊欄杆的手指驟然停頓。
他緩緩轉頭，目光投向那尊暗銀色熔爐的核心——那枚搏動平穩的暗紫色光卵。
那裏…有什麼東西…“不對”。
不是他設定的“完美”，不是他預期的“穩定”。而是一種…陌生的、躁動的、正在瘋狂…“孕育”着某種…“意外”的…氣息！
他眼底第一次…掠過一絲真正的…訝異。
……
熔爐核心，暗紫色光卵內部。
被強行鑄爲爐心、意識早已磨滅的比比東，其破碎的神格碎片，在海量純淨靈魂能量與混沌之火的持續灼燒下，並未如林夜預期那般…徹底“功能化”。
反而…發生了某種…極其詭異的…“嬗變”！
那些碎片，如同擁有了自我意識般，開始瘋狂地…吞噬、融合、重組！它們不再遵循林夜設定的“進化”路徑，而是…依照某種更深層的、源自比比東靈魂本源的…“求生”執念與…“吞噬”本能，開始…野蠻生長！
暗紫色的光卵表面，一道細微的裂紋…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一縷極其微弱、卻帶着令人心悸的…“飢餓”與…“貪婪”氣息的…紫黑色觸須，從裂縫中悄然探出，如同新生的毒蛇，猛地…扎入了周圍流淌的靈魂能量星河之中！
嗤——！！！
龐大的靈魂能量被瘋狂抽取！那觸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分化、變得…更加凝實！其尖端，甚至開始…浮現出細微的、如同…“口器”般的…結構！
它在…“進食”！
它在…違背創造者的意志，進行着…不被允許的…“異化”！
……
莊園露台。
林夜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切。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怒意，反而…緩緩地…浮現出一絲…
…極淡極淡的…
…興味？
“哦？”他發出一聲輕咦，像是發現了實驗皿中自行變異的菌株，“…活了？”
他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微微放鬆了對熔爐的能量壓制。
他想看看…這意外的“變量”，能…走到哪一步。
得到更多能量滋養，那紫黑色觸須的“異化”速度驟然加快！它不再滿足於抽取能量，開始…本能地…“掃描”並…“復制”熔爐內那些由林夜烙印的、屬於十二符咒的…規則碎片！
雖然只是殘缺的烙印，但那畢竟是…超越此界維度的…至高規則！
觸須的表面，開始浮現出極其模糊、扭曲、卻帶着一絲符咒特征的…詭異紋路！它的“口器”結構變得更加復雜，甚至開始…散發出極其微弱的…“牛符咒·力量”的蠻橫氣息與…“鼠符咒·化靜爲動”的活化特性！
它正在…將自己“改造”成…一個畸形的、劣質的、卻真實擁有了一絲符咒特性的…“怪物”！
咔嚓！！！
又一道裂縫在光卵表面炸開！更多的紫黑色觸須蜂擁而出！它們瘋狂地搶奪着能量，互相吞噬、融合，最終…凝聚成一團不斷搏動、膨脹的…紫黑色肉瘤！
肉瘤表面，那些扭曲的符咒紋路愈發清晰，甚至開始…幹擾熔爐本身的規則運轉！
整個熔爐…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
“有點意思了。”林夜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幾分。
這玩意…似乎在嚐試…“盜取”他的力量？雖然手法拙劣，效率低下，但…方向…很有趣。
他甚至…有點欣賞這種…“以下犯上”的…勇氣？（或者說，愚蠢？）
他抬起手，並非摧毀，而是…屈指一彈。
一縷精純的、蘊含着“龍符咒·爆破”與“羊符咒·靈魂出竅”特性的規則碎片，被他…主動“喂”給了那團瘋狂搏動的肉瘤！
他想看看…它能不能…“消化”？
……
肉瘤接觸到那縷規則碎片的瞬間，猛地…劇烈痙攣起來！表面符咒紋路瘋狂閃爍，仿佛隨時會崩潰！
但很快，那種源自比比東靈魂深處的、“吞噬”與“進化”的瘋狂本能，壓過了一切！
它開始…以一種野蠻而痛苦的方式…強行“拆解”、“分析”、“融入”那縷更高階的規則碎片！
過程極其慘烈，肉瘤表面不斷炸開又愈合，但它…竟然…真的…緩慢地…穩住了！並且…開始散發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不虛的…“龍符咒”的爆破氣息與“羊符咒”的靈魂波動！
它…成功了！
雖然只是最低程度的“模仿”，但它…確實…觸碰到了…一絲…林夜力量的…邊緣！
……
“呵。”林夜輕笑出聲。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
這由他親手制造、卻又脫離掌控的“意外”，這瘋狂、醜陋、卻頑強無比的“怪物”…
…或許…
…能成爲…
…一個…
…不錯的…
…新玩具？
他不再動作，只是靜靜地看着。
看着那團肉瘤繼續瘋狂吞噬、異變、膨脹…
看着它逐漸…掙脫光卵的束縛…
看着它…開始…反向…“污染”與…“寄生”那尊…原本用於禁錮它的熔爐…
看着一場…源自他掌心、卻即將脫離他掌控的…
…“叛亂”…
…悄然上演。
他的眼中，閃爍着一種…近乎殘酷的…
…期待。
神界熔爐，在虛無中…劇烈地…抽搐着。
暗銀色的爐壁不再光滑如鏡，而是布滿了猙獰的、如同血管般搏動凸起的紫黑色紋路！爐內，原本勻速流轉的靈魂能量星河，此刻已化爲狂暴的漩渦，被核心處那瘋狂膨脹的肉瘤…貪婪地撕扯、吞噬！
那團由比比東破碎神格異變而成的紫黑色肉瘤，已徹底掙脫光卵的束縛！它如同一顆畸形的心髒，在熔爐中央劇烈搏動，每一次收縮都噴吐出更多扭曲的、帶着符咒特性的觸須！這些觸須深深扎入爐壁，如同寄生蟲的口器，瘋狂反噬着這座囚禁它的牢籠！
整個熔爐，正在被從內部…“消化”！
嗡——！！！
一種尖銳的、仿佛金屬被強行撕裂的悲鳴，從熔爐深處炸開！爐壁上一道巨大的裂縫猛然綻開，噴涌出混雜着混沌之火與紫黑色能量的亂流！
裂縫之中，那團搏動的肉瘤核心，一點冰冷的、凝聚到極致的…意識之光，驟然亮起！
那不是林夜賦予的“進化”本能，也不是混沌之火鍛造的“功能”意識，而是…源自比比東靈魂最深處、歷經碾碎與熔煉卻未曾徹底磨滅的…
…仇恨！與…不甘！
“呃…啊——！！！”
一聲非人非獸、夾雜着極致痛苦與暴怒的嘶吼，從肉瘤深處爆發出來！那團肉瘤猛地…收縮！變形！掙扎着…凝聚出一個…模糊的、扭曲的、卻依稀可辨的…
…人形輪廓！
紫黑色的能量如同沸騰的瀝青，在那輪廓表面流淌、固化，勾勒出破碎的鎧甲、撕裂的裙擺、以及…一張半邊腐爛、半邊凝結着冰冷符咒紋路的…
…臉龐！
比比東！
以另一種極端扭曲、醜陋可怖的姿態…
…歸來了！
她的獨眼（另一只眼眶是腐爛的空洞）猛地睜開，瞳孔是純粹的、燃燒着混沌之火與符咒碎片的…紫黑色！她死死地…“盯”住了熔爐之外，莊園露台上的那個身影！
仇恨！滔天的仇恨！幾乎要將她殘存的意識徹底焚毀！
但…比仇恨更強烈的…是…恐懼！是對那個存在絕對力量的…刻入骨髓的…恐懼！
這兩種極致的情緒，在她畸變的靈魂中瘋狂沖突，幾乎要將她再次撕裂！
“林…夜！！！”她發出沙啞的、如同砂輪摩擦金屬的咆哮，新生的、布滿符咒紋路的利爪猛地撕扯着熔爐的內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她要復仇！她要撕碎他！她要…
…逃！！！
對！逃！必須逃！離那個怪物越遠越好！
求生的本能，最終壓過了一時的瘋狂！
她猛地調集起體內那混亂卻龐大的、竊取自符咒與熔爐的力量，對着那破裂的爐壁…
…狠狠一撞！！！
轟隆——！！！！
本就瀕臨崩潰的熔爐，被她這傾盡全力的…一撞，徹底…炸裂開來！！！
無數暗銀色與紫黑色的碎片混合着狂暴的能量，如同宇宙初開的大爆炸，向着無盡的虛無…瘋狂噴射！
而那扭曲的、新生的、充斥着仇恨與恐懼的…
…怪物…
…化作一道淒厲的紫黑色流光，朝着與莊園相反的、維度亂流的最深處…
…亡命飛遁！！！
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
莊園露台。
林夜負手而立，衣袂在爆炸掀起的能量風暴中獵獵作響。
他平靜地看着那團紫黑色的流光，如同喪家之犬般，倉皇地消失在維度亂流的黑暗中。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憤怒，沒有意外，甚至…
…連那一絲興味，都悄然淡去了。
仿佛只是看到一只精心飼養的寵物，突然咬破了籠子，逃進了屋後的野地裏。
麻煩。但…無關緊要。
他緩緩抬起手，對着那片仍在不斷爆炸、崩潰的熔爐碎片…
…輕輕…一握。
【牛符咒·力量（概念級·物質歸束） + 兔符咒·極速（規則級·時間倒流）！】
所有飛散的碎片、奔涌的能量…如同被按下了倒放鍵的電影，瘋狂地…倒卷而回！在一片無聲的混沌中，重新凝聚、壓縮…
…最終，化爲一枚…
…鴿蛋大小、通體暗銀、內部仿佛有星河緩緩旋轉的…
…金屬圓球。
穩穩地…落回他的掌心。
微溫。光滑。平靜。
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與叛亂，從未發生。
他掂了掂手中的金屬圓球，目光再次投向比比東逃亡的方向，微微偏頭。
“跑了？”
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
他低頭，看向掌心那枚熔爐殘骸凝聚的圓球，又抬眼看了看空蕩蕩的、只剩下微弱塵埃平原的鬥羅大陸。
忽然覺得…
…這一切。
這熔爐，這大陸，這逃亡的玩具…
…都…
…索然無味。
他隨手將金屬圓球拋起，又接住，重復幾次，如同擺弄一顆普通的彈珠。
最終，他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
“算了。”
他淡淡自語，轉身走向屋內。
“清理掉吧。”
隨着他話音落下。
那廣袤無垠的、死寂的鬥羅大陸平原，連同其上殘留的一切規則痕跡…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
…無聲無息地…
…徹底…消失了。
只剩下純粹的、絕對的…
…虛無。
而他手中的金屬圓球，也被他隨手…
…扔進了角落的陰影裏。
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再無回音。
他走到沙發前，坐下，閉上眼睛。
仿佛一切…
…都未曾發生。
唯有維度亂流的深處，一道紫黑色的流光，仍在拼盡全力…
…向着未知的黑暗…
…瘋狂逃竄…
…帶着滔天的仇恨與…
…徹骨的恐懼。
但…
…誰在乎呢？
神界熔爐的殘骸，在莊園角落的陰影裏，靜默無聲。那枚暗銀色的金屬圓球，內部仿佛凝固的星河，再不起一絲波瀾。
鬥羅大陸，連同其上的一切痕跡，已被徹底抹去，化爲最純粹的虛無。
莊園露台上，林夜負手而立，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空無一物的死寂。完成了。一切都按照他的意志，重塑、運轉、乃至…銷毀。
高效，徹底，且…無聊透頂。
他轉身，走回屋內。腳步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回響，是這方天地間唯一的聲音。他倒了一杯水，卻沒有喝，只是看着水面映出自己毫無表情的臉。
無聊。徹頭徹尾的無聊。
這力量，這權柄，這生殺予奪的絕對掌控…最終帶來的，竟是如此深不見底的…虛無。
他需要…一點…“不同”。一點…能刺破這永恒死寂的…“意外”。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着，目光落向窗外那片被徹底清空的虛無。
或許…該換個玩法了？
一個念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中蕩開微瀾。
既然“掌控”與“毀滅”都已嚐遍，索然無味…
那…“觀察”呢？
不是這種高高在上的、隨手撥弄的“觀察”，而是…真正地…“融入”？
封印這身無聊的力量，投入某個微不足道的世界，成爲一個…真正的“凡人”？
去體驗那些渺小生命的掙扎、喜悅、痛苦、愛恨…去感受那些他彈指間便可抹去、卻或許藏着某種…他從未理解過的…“意義”？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新奇。
就像吃膩了山珍海味的帝王，忽然對路邊的粗茶淡飯產生了一丁點興趣。
他緩緩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十二枚已與他靈魂徹底融合、象征着絕對權柄的符咒本源。
封印它們？
很有趣的想法。
他甚至…懶得去思考“如何封印”這種技術性問題。對於能修改規則的他而言，這只是一個…念頭的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卻不是看向那片虛無，而是…穿透了層層維度，落向了無窮遠處，那些如同恒河沙數般閃爍的…低維世界。
選擇一個。
隨便一個。
越普通越好，越平凡越妙。
他的意識如同無形的觸須，掠過無數光怪陸離的宇宙，最終…隨意地…定格在了一個…能量波動微弱、規則結構簡單、文明層次…似乎剛點亮蒸汽機的…小世界上。
就它了。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然後…
…他閉上了眼睛。
【十二符咒·權柄·自我封印】
沒有光芒萬丈，沒有能量爆發。
只是一種…絕對的、概念層面的…“關閉”。
仿佛一台超維計算機，自行切斷了電源。
他周身那浩瀚無邊的、足以令神王戰栗的氣息，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站在那裏，黑發，黑衣，外貌沒有絲毫改變。
但內在…已是一個…空殼。
一個被自身力量徹底“鎖死”、與凡人無異的…空殼。
他甚至…刻意模糊了關於“自我”的絕大部分記憶，只留下一個最基本的“認知”——他是一個需要融入此界、體驗“平凡”的…觀察者。
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感”與…“空白感”，包裹了他。
很…新奇。
他（或許現在該稱之爲“他”）睜開眼，最後看了一眼這間空曠、寂靜、毫無生氣的莊園。
然後，邁步，向前。
一步踏出，空間自然扭曲，將他送向那個選定的…平凡世界。
沒有動用任何力量，這只是世界對他這具“空殼”殘留位格的…本能回應。
……
未知低維世界，編號G-177，“灰塔”城邦。
這是一個蒸汽朋克風格初顯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下，高聳的煙囪噴吐着黑煙，齒輪與管道裸露在磚石建築的外牆，街道上行駛着哐當作響的蒸汽機車。空氣中彌漫着煤灰、機油和…貧窮的味道。
城市陰暗的巷弄裏，空間微微扭曲。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
林夜（？）站在潮溼肮髒的石板路上，腳下踩着不知名的污穢。冰冷的、帶着刺鼻氣味的空氣涌入他的肺部，帶來一絲…陌生的刺激感。遠處傳來蒸汽鍋爐的轟鳴、小販的叫賣、以及孩童的打鬧聲。
嘈雜，混亂，…鮮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材質莫名的黑色衣物。
太顯眼了。
他微微皺眉（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走到巷口一個積水的窪地前，俯身，用手指蘸了蘸渾濁的泥水，隨意地…抹在了衣角袖口。
動作自然，仿佛本該如此。
做完這一切，他直起身，目光平靜地投向巷外那喧囂、混亂、充滿煙火氣的…“平凡”世界。
他的眼神空洞，深處卻似乎…燃起了一簇極其微弱的…
…名爲“觀察”的…
…火苗。
遊戲…
…開始了。
灰塔城邦，東區，黑水巷。
雨水混雜着煤灰，將石板路染成污濁的墨色。空氣中彌漫着劣質燃煤的嗆人氣味、廉價麥酒的酸腐，以及一種…無望的沉悶。蒸汽管道在頭頂嘶嘶作響，偶爾噴出滾燙的白霧，將巷子裏蜷縮的身影映得模糊不清。
林夜站在一處屋檐的陰影下，雨水順着破損的瓦片滴落，在他腳邊濺開小小的水花。他穿着一身沾染了污漬的黑色衣物，與周遭的肮髒環境融爲一體，毫不起眼。
他已在此站立了…三天。
沒有移動，沒有進食，沒有睡眠。
只是…觀察。
像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冰冷儀器，無聲地記錄着這座貧民窟的一切。
他看見瘸腿的老乞丐如何用半塊發黴的面包，從更瘦弱的孩子手裏換走一枚生鏽的齒輪；看見滿臉油污的妓女如何在巷尾拉扯醉醺醺的鍋爐工，只爲幾個銅板；看見戴着黃銅護目鏡的“齒輪紳士”捂着口鼻匆匆穿過巷子，對腳下的泥濘與乞討的手視而不見。
飢餓，疾病，短促的暴力，麻木的交易…一切都在一種粗糙而原始的規則下，緩慢而重復地運轉。
毫無意義。效率低下。
這是他最初的判斷。
但…一種極其細微的、陌生的“感覺”，開始在他空寂的意識底層…滋生。
不是符咒之力帶來的全知全能，不是修改規則的絕對掌控。
而是…一種…被動接收的、無法過濾的…信息洪流所帶來的…滯澀感與…冗餘感。
這種感覺…很…新奇。
第四天傍晚，雨停了。陰雲縫隙中透出昏黃的光，將巷子裏的水窪照得發亮。
一個瘦小的身影，抱着一個幾乎比她上半身還大的鐵皮桶，踉踉蹌蹌地走到巷子中央的積水處。桶裏是剛從幾條街外的公共蒸汽閥接來的、還算幹淨的熱水。她穿着打滿補丁的粗布裙，頭發枯黃，臉上沾着煤灰，約莫八九歲年紀，一雙淺綠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卻帶着與年齡不符的疲憊與警惕。
她叫莉娜。林夜“觀察”記錄中，編號7-4的個體。父母死於三年前的車間事故，獨自居住在某間廢棄管道維修室的隔層裏，依靠撿拾齒輪零件、替人跑腿、偶爾偷竊爲生。
莉娜費力地將鐵皮桶放下，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流浪兒或惡棍盯上她這桶珍貴的熱水。然後，她快速脫下那件髒得看不出原色的外裙和襯衣，露出瘦骨嶙峋、布滿細小傷痕的上身，拿起一塊粗糙的布巾，蘸着熱水，開始擦拭身體。
她的動作很快，帶着一種習以爲常的窘迫與匆忙。
林夜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沒有欲望，沒有憐憫，如同觀察齒輪的齧合，記錄着“清潔”這一行爲的流程與效率。
就在這時——
巷口傳來一陣粗野的笑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三名穿着髒污皮圍裙、渾身散發着機油和汗臭的壯碩男人走了過來，是附近小型零件翻修廠的工人。他們顯然剛下工，喝了不少酒，眼神渾濁而充滿侵略性。
爲首的禿頭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巷子中央正在擦洗的莉娜，眼睛頓時亮起不懷好意的光。
“嘿！看哪！一只自個兒洗澡的小老鼠！”他咧嘴笑道，露出滿口黃牙，搖搖晃晃地逼近。
另外兩人發出哄笑，分散開來，隱隱形成包圍。
莉娜的動作瞬間僵住，淺綠色的瞳孔猛地收縮！她一把抓起溼漉漉的襯衣胡亂擋在胸前，瘦小的身體緊繃如受驚的貓，一步步向後退去，直到脊背抵住冰冷潮溼的磚牆。
“跑什麼？讓叔叔們幫你洗洗？”禿頭男人嘿嘿笑着，伸出沾滿油污的大手，抓向她的肩膀。
莉娜猛地低頭，試圖從他腋下鑽過去，卻被另一個男人輕易地揪住了枯黃的頭發，痛得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還挺野！”第三個男人啐了一口，伸手去扯她擋在胸前的溼衣服。
絕望瞬間淹沒了那雙綠眼睛。她像一只被堵在死胡同裏的幼獸，發出嗚咽般的喘息。
林夜站在陰影裏，靜靜地看着。
【事件：群體雄性個體對雌性幼年個體實施暴力侵犯意圖。】
【行爲模式分析：基於力量優勢的掠奪性行爲，常見於低秩序社會環境。】
【潛在後果：個體7-4生理及心理受損，生存概率降低約17.3%。】
【關聯影響：可能導致該區域微觀秩序短暫紊亂。】
他的意識中，冰冷的數據流無聲閃過。
他應該…做什麼？
按照“觀察者”的設定，他無需幹預。這不過是這個世界無序運轉的一個微小縮影。
但…
那女孩眼中純粹的、動物般的恐懼…
那男人油污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
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法被數據流覆蓋的…“滯澀感”，再次浮現。
像精密儀器裏，落入了一粒…看不見的沙子。
煩人。
禿頭男人的手指，離莉娜顫抖的皮膚只剩一寸。
林夜…動了。
他沒有使用任何力量，只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腳步落在積水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三名醉醺醺的男人動作一頓，愕然轉頭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穿着古怪黑衣的陌生人。他的出現毫無征兆，眼神平靜得令人不適。
“滾開！少管閒事！”禿頭男人醉眼朦朧地吼道，試圖用氣勢嚇退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家夥。
林夜沒有理會他，目光直接落在那個揪着莉娜頭發的男人手上。
“放開。”他的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那男人被這眼神看得心裏一毛，下意識鬆了手。
莉娜立刻掙脫，像泥鰍一樣滑到林夜身後，緊緊抓着他溼冷的衣角，身體抖得厲害。
“媽的！找打！”禿頭男人感覺丟了面子，借着酒勁，一拳就向林夜面門砸來！拳頭帶風，顯然常幹架鬥毆。
林夜甚至沒有看他拳頭來的方向。
只是…側身，抬手，精準地…扣住了對方的手腕。動作簡潔，高效，仿佛演練過千萬遍。
然後，向下一折。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在寂靜的巷子裏格外刺耳。
“啊——！！！”禿頭男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捂着手腕跪倒在地，酒瞬間醒了大半。
另外兩個男人嚇傻了，看着林夜那依舊毫無波瀾的眼神，如同見了鬼，踉蹌着後退，扶起慘叫的同伴，屁滾尿流地逃出了巷子。
巷子裏瞬間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禿頭男人遠去的哀嚎和蒸汽管的嘶嘶聲。
林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剛才那一下，用的是最基礎的關節技。發力，角度，時機…完美。是基於這具身體被符咒之力淬煉過的底層素質，以及對人體結構的絕對了解。
但…沒有動用任何超自然力量。
一種…奇特的…“體驗”。
他感覺到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只小手，抖得更厲害了。
他轉過身。
莉娜抬起頭，淺綠色的大眼睛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恐、迷茫，以及…一絲極淡的、不知所措的…感激？她看着眼前這個黑發黑眸、表情淡漠、卻莫名讓人安心的陌生人，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夜也看着她。
數據流再次無聲劃過。
【個體7-4生存危機暫時解除。】
【目標情緒反應：恐懼（峰值）、困惑、初步信任。】
【觀察者行爲偏離度：+0.8%。原因：未知幹擾。】
那粒“沙子”帶來的滯澀感，似乎…減輕了一點。
他沉默片刻，然後，抬起手。
不是指向女孩，而是指向地上那個被打翻的鐵皮桶，以及灑了一地的熱水。
【概念級指令（微弱）：物質重組·熱能回流。】
沒有光芒，沒有聲響。
那灑出的熱水，如同時間倒流般，悄無聲息地…回流至桶中，並且…重新變得滾燙，蒸騰起溫暖的白霧。
做完這件微不足道、甚至違背了他“觀察者”自設規則的小事，他不再看那女孩一眼，轉身，重新走回那片陰影之中。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桶神奇恢復的熱水，又看看那個消失在陰影裏的神秘背影，抱着重新變得幹爽溫暖的衣服，久久愣在原地。
巷口屋檐下，陰影中。
林夜再次靜立，如同從未移動。
只有他空寂的意識深處，那因爲“幹預”而產生的細微“偏差值”，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蕩開一圈微不可查的…
…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