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被掛在丹爐上，感受着下方熾熱的氣浪和四面八方投來的、能把他臉皮燒穿的目光。他緊閉着眼，心裏把滿天神佛都問候了一遍，順便深刻檢討了自己業務能力的不過關——偷靈石居然偷到胭脂盒，這要是傳出去，在“同行”裏還怎麼混？雖然他似乎也沒什麼同行。
“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被煉丹啊！”他終於忍不住，朝着下面哄笑的人群吼了一嗓子，可惜聲音被熱浪蒸得有點發虛，毫無氣勢，反而又引來一陣更大的爆笑。
“大師兄，胭脂好用嗎？分享一下心得啊！”
“大師兄，下次缺靈石說一聲，師弟我贊助你幾塊，別去禍害薇薇師妹了！”
“大師兄，繩藝不錯啊，哪位長老捆的？介紹介紹？”
葉凡：“……” 他決定繼續裝死。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屁股快要被烤成八瓣的時候，鎖骨處那顆灰撲撲的小石子帶來的溫熱感越來越明顯。腦海裏那道冰冷的意念再次響起：
【檢測到微量時空本源之力附着物。可吸收。是否吸收？】
吸收！必須吸收！蚊子腿也是肉啊！葉凡在心裏瘋狂呐喊。
【吸收完成。獲取時空本源之力：0.0001單位。可短暫激發時空靈珠基礎功能。】
葉凡只覺得眉心一熱，一股極其微弱、但迥異於靈氣的玄妙力量流入體內，隨即被眉心的靈珠吞噬。
下一刻，他感覺捆在自己身上的繩索施加的壓力似乎…輕了那麼一絲絲？周圍嘈雜的嘲笑聲也仿佛被拉長、變調，變得有些怪異。雖然效果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確實存在！
“有門！”葉凡心髒狂跳，差點喜極而泣。這破珠子總算沒完全坑爹！
但這0.0001單位的本源之力實在太少，效果轉瞬即逝。他依舊像個風幹臘肉一樣掛在爐子上。
煎熬，絕對的煎熬。
足足掛滿了三天，就在葉凡覺得自己快要被熏入味的時候，執法長老才黑着臉，指揮弟子把他放下來。
“葉凡！”執法長老聲音冰冷，“宗主有令，罰你打掃宗門茅廁一個月！再敢靠近薇薇師侄洞府百裏之內，打斷你的腿！聽見沒有！”
“是是是，長老英明！弟子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茅廁在哪？我這就去！”葉凡點頭哈腰，態度誠懇得不能再誠懇，一下地就恨不得立刻扛起掃帚沖向廁所，遠離這個讓他社會性死亡的廣場。
衆人看着他這積極認錯、死不悔改（大概率）的架勢，又是一陣無語。
打掃茅廁，這絕對是個苦差中的苦差。羅雲宗上下弟子數千，茅廁分布廣泛，且經過多年靈氣滋養，某些沉澱物的味道和頑固程度都非同凡響。
但葉凡卻幹得…異常認真？
第一天，他捏着鼻子，罵罵咧咧。
第二天，他眉頭緊鎖，思考人生。
第三天，他眼神發亮，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因爲他發現，某些修爲較高的弟子（比如內門弟子或者核心弟子）使用過的茅廁隔間裏，偶爾會殘留那麼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靈氣波動！這些靈氣並非來自靈石，更像是他們修煉時散逸的殘餘，或者服用丹藥後未能完全吸收的藥力，混雜在五谷輪回之物中，經過某種奇特的…呃…發酵？反而帶上了一點奇怪的“時空沉澱感”？
時空靈珠對這類氣息似乎格外敏感！
雖然每一絲都微弱得可憐，甚至比不上那顆小石子的萬分之一，但架不住量大管飽啊！整個羅雲宗有多少茅廁？多少隔間？
“寶藏！這才是真正的寶藏啊！”葉凡激動得手都在抖，掃帚舞得虎虎生風，“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只知道盯着靈石！”
於是，羅雲宗的弟子們發現，被罰掃茅廁的葉凡大師兄，非但沒有萎靡不振，反而越發神采奕奕，甚至對掃茅廁表現出了一種近乎狂熱的熱愛。他每天天不亮就扛着工具出門，月上中天還不回來，各個茅廁都能看到他辛勤忙碌的身影，嘴裏還經常念念有詞，似乎在研究什麼高深的學問。
“大師兄…是不是受刺激太大，這裏出問題了？”有弟子小心翼翼地指着腦袋。
“唉，可能吧，畢竟被掛爐子上烤了三天…”
“可惜了，雖然人廢了點，賤了點，但以前好歹長得還行…”
葉凡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他正沉浸在“撿垃圾”的快樂中。每一天，他都能從各個茅廁裏搜集到那麼一點點微乎其微的“時空本源之力”，雖然每次靈珠都提示【微量，不足0.000001單位】，但積少成多嘛！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種近乎變態的掃描式搜查，他意外地聽到了無數宗門八卦、隱秘傳聞、弟子間的恩怨情仇，甚至還有某些長老不爲人知的小癖好…信息量巨大。
其中，一個名字開始頻繁地、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傳入他的耳朵。
“聽說了嗎？藥園那個韓立，又撿到漏了！”
“真的假的？這次又是什麼？”
“據說是在後山懸崖下撿到了一株快要枯死的百年凝血草，拿回去用低階靈雨術澆了幾天，居然救活了！轉頭就跟丹堂換了三枚聚氣丹！”
“我靠！這什麼狗屎運？那破懸崖我也常去，怎麼毛都沒撿到過？”
“不止呢！上次外門小比，他跟人對戰，明明實力差一籌，眼看要輸，結果對手突然腳下一滑，自己摔下擂台了！”
“還有還有，坊市有人擺攤賣破爛，他花一塊靈石買了塊生鏽的鐵片，回去一擦，你猜怎麼着？裏面居然嵌着一小塊庚金！”
“這韓立…邪門啊！”
起初，葉凡也沒太在意，只當是哪個運氣爆棚的幸運兒。直到某天，他在打掃丹堂附近的高級茅廁時（這裏是內門弟子和長老們使用的，“垃圾”品質更高），無意間聽到了兩個丹堂弟子的對話。
“師父讓我清點廢丹，奇怪，數量好像對不上。” “又對不上？上次也是，一批煉廢的凝露丹，明明記錄是五十顆，實際就只有四十八顆。” “會不會是記錄錯了？” “誰知道呢…反正都是要處理掉的廢丹，少一兩顆也沒人在意。就是覺得有點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葉凡的猥瑣雷達“滴滴”作響。
廢丹？沒人要？對不上數？
再結合之前聽到的關於那個韓立的“好運”傳聞——總能撿到別人不要的“垃圾”，然後變廢爲寶？
葉凡眯起了眼睛，一邊用力刷着茅坑，一邊大腦飛速運轉。
這套路…怎麼透着一股熟悉的、老陰逼的味道？
他穿越前可是沒少看某部著名修仙小說！裏面那個主角，不就是靠着撿垃圾、摸屍、低調隱忍發家的嗎？號稱韓跑跑、韓老魔！
“不會吧…”葉凡停下手中的活，摸着下巴，“難道這個世界，還有同行？”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他決定，去會一會這個“運氣好”的韓立。
藥園很好找。羅雲宗外門弟子負責打理的一片區域，靈氣尚可，但活計繁瑣辛苦。
葉凡好歹頂着個大師兄的名頭（雖然現在已經臭了大街），大搖大擺地走到藥園。沿途遇到的外門弟子看到他，表情都頗爲精彩，想笑又不敢笑，紛紛避開。
藥園一角，一個穿着普通外門弟子服飾、相貌平平無奇的青年，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給一株靈草鬆土。他動作一絲不苟，神情專注，看起來就是個老實巴交、埋頭苦幹的普通弟子。
但葉凡那雙賊眼多毒啊！
他一眼就看出，這青年周身氣息凝而不散，雖然表現出來的只有煉氣四五層的樣子，但呼吸綿長，眼神深處偶爾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精光。最重要的是，他幹活的那片地，周圍的靈草長勢明顯比其他地方好上一截，土壤溼度、靈氣分布都恰到好處。
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資源極致利用和隱藏自身的控制力！
“高手！絕對是老陰逼高手！”葉凡心中頓時下了判斷。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雖然也沒什麼好整理的），擺出大師兄的派頭（雖然也沒剩下多少），走了過去。
“咳，你，就是韓立？”
那青年聞聲抬起頭，看到葉凡，臉上立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敬畏和一絲惶恐，連忙站起身，恭敬行禮：“外門弟子韓立，見過大師兄。”
態度無可挑剔，語氣誠懇，眼神“單純”。
要不是葉凡提前聽到了那些傳聞，又自帶“同行相輕”的雷達，差點就信了！
“嗯，”葉凡鼻孔朝天，努力擺譜，“我聽說，你運氣不錯？經常能撿到好東西？”
韓立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撓了撓頭：“大師兄說笑了，弟子就是比較勤快，經常去些沒人去的地方轉轉，偶爾能有點意外收獲，算不上什麼運氣。”
“哦？是嗎？”葉凡圍着他轉了兩圈，像在打量什麼稀罕物，“都撿到過什麼啊？拿出來給我掌掌眼？”
韓立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都是一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弟子資質愚鈍，得了點好處也馬上用來提升修爲了，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給大師兄看。”
滴水不漏！滑不溜手！
葉凡心裏暗罵，臉上卻笑得越發“和藹”：“沒事沒事，我就隨便問問。好好幹，宗門不會虧待努力的人的。”
“多謝大師兄鼓勵！”韓立再次“感激”地行禮。
葉凡又東拉西扯了幾句，旁敲側擊，想套點話出來。結果韓立的回答永遠是那麼“樸實無華”、“誠懇老實”，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全靠勤勞和一點點運氣的苦修士形象，半點破綻不露。
直到葉凡準備離開，假裝隨意地問了一句：“對了，後山那個經常掉東西的懸崖在哪來着？我有個東西好像掉那邊了，想去找找。”
韓立立刻指向一個方向，語氣“熱心”：“就在那邊，大師兄。不過那邊路滑，崖壁陡峭，經常有碎石掉落，大師兄千萬要小心。”
葉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微微一眯。
那處懸崖…跟他之前聽到八卦裏說的位置，偏差了起碼十裏地。
這小子，果然在藏拙！而且警惕性極高！隨便一問就下意識地把可能有機緣的地方指向錯誤方位！
“謝了。”葉凡深深看了韓立一眼，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他忽然回頭，冷不丁問道：“韓師弟，你覺得…茅廁怎麼樣？”
韓立明顯愣了一下，臉上那完美的“憨厚”表情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眼神裏閃過一絲真正的錯愕和茫然：“茅…茅廁？大師兄何意？”
“沒事，隨便問問。”葉凡嘿嘿一笑，擺擺手，這次真的走了。
留下韓立站在原地，看着葉凡遠去的背影，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眼神深處閃過一絲警惕和疑惑。這位聲名狼藉的大師兄，似乎…有點不對勁？
另一邊，葉凡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實錘了！絕對是老陰逼同道中人！錯不了！這演技，這警惕性，這引導話題的能力！人才啊！”
他非但沒有因爲沒套到話而沮喪，反而興奮起來。
既然是同行，那就有合作…啊不，是有“交流”的可能嘛！
一個人偷摸撿垃圾效率多低啊！要是能忽悠…呃，是邀請這位韓師弟一起“發家致富”…
葉凡仿佛看到無數的“時空本源之力”和靈石在向他招手。
當然，和這種老陰逼打交道，必須慎之又慎，得好好謀劃謀劃。
第一步嘛…先把他發展成“茅廁之友”？
葉凡摸着下巴，露出了一個極其猥瑣且不懷好意的笑容。
接下來的幾天，葉凡繼續他“熱情洋溢”的掃廁事業，同時更加留意關於韓立的消息。他發現，韓立每隔幾天，總會選擇在夜深人靜、或者大部分人都在修煉上課的時候，去一些偏僻的、廢棄的角落轉悠。
這天夜裏，月黑風高（似乎總是這個天氣），葉凡提前蹲守在韓立經常活動的一片廢棄洞府區附近，收斂氣息，把自己藏在陰影裏。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正是韓立。
他警惕地四處張望，動作輕捷得像只狸貓，完全不像白天那個“老實巴交”的外門弟子。他熟練地避開幾個殘存的、不起眼的警戒小禁制，鑽進了一個半塌的洞府裏。
葉凡心裏嘿嘿直笑，悄咪咪地跟了上去，趴在斷牆後，露出一只眼睛偷看。
只見韓立在那洞府角落裏摸索了半天，竟然從一堆碎石爛瓦下，扒出來一個小巧的、布滿灰塵的儲物袋！
看那樣式，頗爲古老，顯然有些年頭了。
韓立臉上露出一絲壓抑不住的喜色，迅速將儲物袋塞進懷裏，再次警惕地觀察四周，準備離開。
葉凡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他猛地跳了出來，大喝一聲：“呔！何方小賊！竟敢夜闖宗門禁地！”
韓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渾身一抖，差點沒直接激發護身法器。當他看清來人是葉凡時，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震驚、慌亂、疑惑、強作鎮定…飛速交替。
“大…大師兄？”韓立的聲音有點幹澀，“您怎麼在這裏？”
“我負責宗門衛生巡邏（掃茅廁），自然哪裏都要去看看！”葉凡義正辭嚴，走到韓立面前，目光“銳利”地盯着他懷裏鼓囊囊的地方，“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偷挖宗門遺產？好大的膽子！”
韓立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捂緊了懷裏，腦子飛速運轉，思考對策。栽贓？硬抗？還是…
就在他準備咬牙“坦白”只是撿了點破爛時，葉凡卻突然湊近，壓低聲音，臉上那副正氣凜然的表情瞬間消失，換上了極其猥瑣的笑容，擠眉弄眼道：
“見面分一半，韓師弟。不然我可要喊人了哦？讓大家都來看看韓師弟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韓立：“？？？”
他徹底懵了。這大師兄…不按套路出牌啊！
看着葉凡那副“你懂的”的賤兮兮表情，韓立瞬間明白了。這家夥根本不是來維護宗規的，他就是來敲竹杠的！而且很可能早就盯上自己了！
韓立的心沉了下去，臉色變幻不定。硬拼肯定不行，對方再廢也是大師兄，修爲煉氣六層（葉凡這三年躺平也沒完全閒着，勉強升了兩層），比自己明面上的修爲高。喊人來更不行，這儲物袋裏的東西萬一…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大師兄說笑了，弟子只是撿了些前人丟棄的無用之物…”
“無用之物？”葉凡打斷他，嘿嘿一笑，“無用之物韓師弟你會大半夜偷偷摸摸來取？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別裝啦。放心，我葉凡最講規矩，只求財，不害命。而且…”
他話鋒一轉，誘惑道：“跟着我混，以後有這種‘撿垃圾’的好事，我還能幫你打掩護哦？比如…某些長老喜歡把過期丹藥倒在哪片沼澤，我可是清楚得很…”
韓立瞳孔微微一縮。過期丹藥？這大師兄…
他沉默了足足十息，內心顯然經過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最終，他緩緩從懷裏掏出那個舊儲物袋，默默遞了過去。
葉凡接過袋子，神識往裏一探。
裏面東西不多：十幾塊黯淡的中品靈石，幾瓶丹藥（藥力流失嚴重），幾株幹枯的靈草，還有一本殘缺的煉丹手札。
對於葉凡（曾經）的身家來說，屁都不是。但對於一個外門弟子，這絕對是一筆橫財！
葉凡很講“信用”地只拿了一半中品靈石和那本破手札，把剩下的推回給韓立，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合作愉快，韓師弟。以後再有這種好事，記得叫我。”
韓立看着手裏失而復得的一半“贓物”，心情復雜得難以形容。他看着葉凡哼着小曲，揣着靈石和手札大搖大擺離開的背影，第一次對這個宗門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位大師兄，好像比他還像個魔道中人啊！
而葉凡，心裏美滋滋。
“啓動資金這不就有了嗎！還順便綁定了一個潛力股‘垃圾供應商’！完美！”
他仿佛已經看到，時空靈珠在向他招手，加速修煉的美好未來正在展開…
當然，他並不知道，在他離開後，韓立站在原地，默默地從靴底又摸出了一個更小、更不起眼的灰色儲物袋，眼神深邃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葉凡…大師兄…”韓立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弧度，“有點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