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野斜倚在柔軟的真皮座椅裏，目光在身側駕駛座的男人臉上轉了幾圈。容璟下頜線繃得有些緊，專注看着前方，仿佛剛才那場風波從未發生。顧昭野終究沒忍住，喉間滾出一聲低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嘖，容少，”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語氣裏的玩味幾乎要溢出來，“今天這出戲，真是讓我開了眼。火急火燎拽着我橫穿半個城，就爲了擠進那家煙火氣都快把人熏熟的粥底火鍋店，‘偶遇’？容璟，你什麼時候好上這口了？”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每一個字都裹着促狹：“讓我猜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對我們那位看着軟糯可欺，實則爪子鋒利得很的蘇甜小姐，上心了？這迂回戰術，打得可真夠別致。”
容璟臉上毫無情緒變化，他甚至沒瞥顧昭野一眼，聲音一貫的淡漠：“你想多了。只是讓容雪看清楚，她交的都是什麼朋友。”
“得了吧！”顧昭野毫不客氣地戳穿，笑得肩膀直抖，“容雪朋友海了去了，沒見你哪個這麼‘親力親爲’上門考察的。還‘處心積慮追求你’？哈哈哈，人家小姑娘那番話，邏輯清晰，擲地有聲，懟得你都沒脾氣了吧？我認識你這麼久，頭一回見有人，尤其是個女人，敢這麼跟你算賬，還能全身而退。你最後居然就那麼輕飄飄放過了？‘看在容雪的面子上’？容雪在你那兒什麼時候有這麼大面子了？騙鬼呢！”
容璟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一道細微的折痕，似乎被他的聒噪吵得心煩，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不然如何？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計較？”
“無關緊要？”顧昭野像嗅到腥味的貓，瞬間坐直了身體，眼底閃着精光，“你要真覺得她無關緊要，剛才她搶着結賬，你那張臉沉得能滴出水又算怎麼回事？‘道歉成本算計得夠低的’？容大少爺，你什麼時候在乎過一頓火鍋錢？你分明是不爽她急着跟你撇清關系，連這點人情都不肯欠！你這反應，可一點都不‘無關緊要’。”
車內又陷入安靜，只剩下引擎低沉平穩的轟鳴。前方路口紅燈亮起，庫裏南緩緩停穩。容璟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敲擊。
半晌，他才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生硬地切斷了話題：“林曼琪最近太不安分。打着我的旗號，越來越肆無忌憚。老頭子那邊，也不知是真默許還是裝糊塗。”
顧昭野怔了一瞬，腦子飛快轉起來，臉上的嬉笑漸漸收斂：“所以你今天……是故意的？你想用蘇甜刺激林曼琪？讓她自亂陣腳，把事情鬧大，你好趁機徹底擺脫她？”
“她‘容太太’的夢做得太久，該醒了。”容璟語氣裏淬着冰冷的厭惡，“我需要一個足夠有沖擊力的契機，讓她和她家，還有我家那位裝睡的老頭子，都看清楚。這個蘇甜，剛好最近出現，又剛好……引起了林曼琪的注意。”他頓了頓，補充道，“她足夠普通，也足夠……不按常理出牌，像個意外變量，正好。”
顧昭野看向容璟線條冷硬的側臉，神色變得嚴肅：“阿璟，兄弟多年，我得提醒你。那蘇甜，我看着不像是個能任你擺布、事後用錢就能輕易打發的姑娘。她眼裏有怯，但更多的是韌勁兒和純粹。你拿她當槍使，去激林曼琪，林曼琪那個瘋子報復起來可沒什麼底線，到時候所有的矛頭都會對準那個毫無根基的蘇甜。你這手段，是不是有點……”
“有點什麼？”容璟漠然打斷，仿佛在評估一項商業方案的利弊，“這是最高效的方式。事後，我會給她足夠的補償，她可以離開羊城，富足一生。”
“補償？”顧昭野笑了一聲，“容璟，你有時候理智得近乎冷血。感情和人心，是明碼標價的東西嗎？那姑娘明顯對你沒意思，純粹是無妄之災。別玩火自焚，到時候收不了場。”
“後悔？”容璟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峭弧度，“我的人生裏沒有這個詞。一件工具，用完了，妥善處理便是。”
綠燈亮起，庫裏南猛地提速，強烈的推背感將顧昭野按進座椅。他看着容璟毫無波瀾的側臉，最終只是搖了搖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
與此同時，羊城頂尖豪宅區的一棟別墅內。
“砰！”
一只價值不菲的巴卡拉水晶杯被狠狠摜在厚軟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嗚咽。林曼琪胸口劇烈起伏，精心描畫的臉龐因嫉妒和憤怒扭曲變形，再也找不到半分名媛的優雅。
“蘇甜！那個下賤的胚子！”她尖聲咒罵，上午在“甜記糖塢”遭受的羞辱如同毒藤纏繞心髒，越勒越緊。
她抓起手機又想砸，屏幕卻倏地亮起，一條來自所謂“閨蜜”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
【曼琪姐，快看！這是不是容少？ 剛在朋友朋友圈看到的，萬隆廣場那邊一家粥底火鍋店！他對面坐着的女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下面附着一張明顯偷拍的照片。畫面背景喧鬧，熱汽氤氳，容璟和蘇甜相對而坐。男人表情依舊疏冷，但兩人同框的畫面本身，就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林曼琪的眼中！
“啊——！”她爆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手機被狠狠砸進沙發深處，像頭被困的母獸在奢華寬敞的臥室裏來回暴走，昂貴的地毯被她尖細的鞋跟踐踏得一片狼藉。
“憑什麼？一個要家世沒家世、要地位沒地位的窮酸賤貨，憑什麼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另眼相看！甚至讓他屈尊降貴去那種肮髒廉價的地方！”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容璟只能是我的！誰想碰，我就毀了誰！”
瘋狂的妒火幾乎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她猛地停住腳步，眼底掠過一絲陰鷙惡毒的光。
她重新撿起手機，飛快地翻找一個號碼——趙天宇，一個像哈巴狗一樣圍着她轉、渴望通過她家撈取好處的紈絝子弟。趙家做着不大不小的建材生意，在林家這艘巨輪面前，不過是一葉隨時可以傾覆的小舟。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那邊傳來一個殷勤備至、甚至帶着諂媚的年輕男聲：“曼琪姐？您找我？有什麼吩咐您盡管說！”
林曼琪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恢復平日的傲慢，卻依舊帶着無法掩飾的狠厲：“趙天宇，想要城東那個項目嗎？”
趙天宇的聲音瞬間被驚喜和貪婪填滿：“真……真的嗎？曼琪姐！您真是我的貴人！需要我做什麼？您一句話！”
林曼琪的嘴角彎起一抹冰冷殘忍的弧度，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帶毒：“簡單。去追一個女人，把她搞到手，拍點‘有意思’的東西給我。事情辦漂亮了，項目合同我親自送到你父親桌上。”
趙天宇愣了一下，追女人？這算什麼事？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證：“沒問題！曼琪姐您說，是哪家的千金？我保證讓她對我服服帖帖！”
“千金？”林曼琪嗤笑，鄙夷幾乎要溢出話筒，“一個開破甜品店的底層女人，叫蘇甜。店在創意園那邊的萬隆廣場，叫‘甜記糖塢’。有點狐媚子功夫，估計最會裝清純吊男人。”
一聽只是個毫無背景的小老板，趙天宇心裏那點疑慮瞬間被輕蔑取代，甚至涌起一股扭曲的興奮。對付這種普通女人，他經驗豐富，無非就是砸錢、哄騙、展示一下他“富家公子”的“魅力”，還不是手到擒來？
“放心吧曼琪姐！這種沒見識的女人，最好擺弄了。您就等着看好戲吧，我絕對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把您要的東西雙手奉上。”趙天宇的聲音充滿了自信和討好。
“很好。”林曼琪滿意地笑了，眼神卻愈發冰寒，“記住，我要看到最‘實在’的結果。做得幹淨點。要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妥……”
“絕對不會讓您失望！”趙天宇趕緊賭咒發誓。
電話掛斷，林曼琪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精致的花園。她仿佛已經看到蘇甜被趙天宇那種貨色玩弄、拋棄後慘不忍睹的模樣，看到她身敗名裂、哭喊着滾出羊城，看到容璟目睹那些污穢照片時臉上露出的嫌惡與鄙棄……
一絲快意而扭曲的笑容，終於重新爬上了她的臉頰。
“蘇甜，敢碰我的東西，我就把你踩進泥裏，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