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淒厲尖銳的骨哨聲如同無數怨魂在荒原上拖長的哭嚎,一聲疊着一聲,由遠及近,狠狠扎進耳膜。沉重的腳步、鐵甲摩擦岩石的刺耳刮擦、還有低沉的、不屬於人類的凶戾嘶吼,匯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潮聲,洶涌地拍打着洞口那層臨時加固的獸骨與黑石壁壘。

洞內,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

周通死死扒在觀察縫上,僅剩的一只眼睛因極度恐懼而瞪得溜圓,渾濁的眼白裏爬滿血絲。他全身篩糠般抖着,牙齒咯咯作響,聲音帶着瀕死的顫音:“前…前輩!黑壓壓一片!全…全是毒蠍旗!柳…柳三娘!她就在前面!還有…還有蠍尾衛!五個!整整五個淬體巔峰的怪物!完了…全完了……”

洞口之外,昏黃的天空被翻滾攪動的煞氣染上了一層污濁的暗紅,沉沉壓下來。數十名身着黑色皮甲、胸口繡着猙獰毒蠍圖案的幫衆,如同飢餓的狼群,無聲地散開,將小小的洞口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眼神麻木而凶狠,手中淬毒的骨刃在昏暗中閃着幽綠的光,散發出濃烈的血腥與煞氣,顯然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悍匪。

而在隊伍最前方,五道身影如同五根淬了劇毒的鋼釘,牢牢釘在地上。他們身着更加精良、覆蓋着細小骨片的黑色鱗甲,臉上戴着慘白、只露出冰冷雙眼的面具,面具額頭處,一道彎曲猩紅的蠍尾印記,如同滴落的血痕。五人氣息凝練如一,冰冷刺骨的殺意幾乎形成實質的寒流,正是毒蠍幫真正的尖刀——蠍尾親衛隊!淬體巔峰的修爲,在荒原邊緣地帶,足以令人聞風喪膽。

五名蠍衛之前,一人獨立。

那是一個女人。身姿高挑,裹在一件暗紫近黑、質地奇特的皮袍裏。袍服裁剪貼身,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卻又透着一種毒蛇般的陰冷危險。她的臉上同樣覆着一張面具,卻是半面精致的黑玉雕琢而成,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形狀姣好卻緊抿成一條冰冷直線的紅唇,和線條異常清晰、透着一股狠戾與妖異美感的下頜。

毒蠍幫主,柳三娘。

她並未看那扇被堵死的洞口,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死死釘在十幾丈外,那根布滿裂痕的黑石筍下——毒牙那具胸骨盡碎、死不瞑目的殘屍上。污黑的血早已凝固,在灰白的岩石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

死寂。只有荒原深處吹來的、裹挾着沙礫的腥風,嗚咽着卷過。

柳三娘紅唇微啓,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穿透血肉骨髓的冰冷,清晰地傳入洞內每一個角落:“裏面的耗子,聽好了。”每一個字都像冰渣子摩擦着岩石,“敢殺我的人…很好。我會親手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抽出來,磨成粉,喂我的小寶貝兒們。現在,爬出來,跪着,或許…能死得痛快點。”

洞內,周通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癱軟下去,靠着冰冷的石壁才沒徹底滑倒,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林天依舊盤坐在【虛空煞毒幻殺陣】的核心位置,雙目緊閉,如同入定。額角細密的汗珠在昏暗光線下閃着微光,臉色也因持續的消耗而顯得有些蒼白。柳三娘那淬毒的話語撞在陣法流轉的暗紫光暈上,如同石沉大海,未能激起他臉上絲毫漣漪。只有右手掌心,那顆保命的黑色“淬骨丹”被指尖緩緩摩挲着,觸感冰涼。

他全部的意志,都沉在身下這方初生的凶陣之中。神念如同無形的絲線,勾連着每一道刻入虛空石碎片的危險符文,感應着埋設在洞口外石縫、獸骨下的“穢氣瘴瓶”與“蝕骨粘膠瓶”。升級後的陣法,如同一頭潛伏在陰影裏的洪荒凶獸,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着空間與煞毒的偉力,維持它運轉所需的心神和力量遠超之前,如同在懸崖邊緣行走。他在等待,等待獵物踏入最致命的位置。

洞外的沉默,被柳三娘視作了徹底的藐視與恐懼。她眼中最後一絲耐心被冰冷的怒意徹底焚毀。

“不知死活!”柳三娘紅唇吐出冰冷的字句,玉手猛地一揮!

“破開它!把裏面的骨頭渣子,給我碾出來!”

命令如同開閘的洪水。三名站在最前的蠍尾衛眼中凶光暴漲,沒有絲毫猶豫,同時發動!三人動作快如鬼魅,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同步。他們的目標並非那看似脆弱的骨門,而是兩側被“堅石符”加固過的黑石壁壘!

三柄造型奇特的骨鑿,帶着刺耳的破空尖嘯,狠狠鑿在覆蓋着土黃色光暈的黑石壁壘之上!

砰!砰!砰!

三聲沉悶如擂鼓的巨響幾乎同時炸開!覆蓋壁壘的“堅石符”光芒劇烈閃爍,土黃光暈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被符籙強化的堅硬黑石表面,竟瞬間被鑿出三個蛛網般擴散的深坑,碎石簌簌崩落!

“不好!他們…他們在破牆!”周通亡魂皆冒,失聲尖叫。

就在三名蠍衛舊力剛盡、新力未生,骨鑿深深嵌入石壁的刹那——

“就是現在!”

林天緊閉的雙眸驟然睜開!眼底深處,一點刺目的金芒如同沉寂火山驟然噴發!盤踞在陣法核心的虛空石碎片猛地一震,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陣起!煞毒幻殺!”

轟——!!!

整個洞穴連同周圍十丈方圓的大地,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如同沉睡的地龍猛然翻身!

嗡鳴!

一股無形的、令人牙酸的嗡鳴瞬間席卷全場!洞口外十丈範圍,空氣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扭曲、蕩漾起來!光線被瘋狂拉扯、折疊,視線瞬間變得光怪陸離!那三名剛剛拔出骨鑿的蠍尾衛,只覺眼前景象陡然錯亂顛倒,腳下的地面仿佛變成了粘稠的泥沼,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

這突如其來的幻象扭曲,正是【空紋·折】的傑作!空間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瞬間剝奪了他們的方向與平衡!

“陷阱!穩住!”一名蠍衛驚怒嘶吼,試圖憑借淬體巔峰的強橫力量穩住身形。

然而,致命的殺招接踵而至!

嗤啦——!嗤啦——!嗤啦——!

三道令人頭皮炸裂的撕裂聲,毫無征兆地在三名蠍衛身側的空間節點處炸響!仿佛無形的巨爪狠狠撕開了空間本身!

【空紋·裂】!

狂暴的空間撕裂之力瞬間爆發!三道肉眼可見的、邊緣閃爍着暗紅煞氣與墨綠毒芒的黑色空間裂縫,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之口,猛地張開!

“不——!”

淒厲絕望的慘嚎只來得及發出半聲,便被空間裂縫吞噬!

最左側的蠍衛,半個身體連同那柄淬毒的骨鑿,瞬間被一道裂口吞噬,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咬掉,只留下腰部以下噴灑着滾燙鮮血的下半截軀體,兀自挺立在扭曲的光影中,詭異而恐怖。

中間的蠍衛反應稍快,本能地向後急退,但扭曲的空間讓他動作慢了致命的一瞬!一條手臂連同半邊肩膀,被另一道裂口無聲無息地抹去!斷口處光滑如鏡,下一刻,鮮血才如噴泉般狂涌而出!他慘叫着翻滾在地,斷臂處噴濺的血霧在空中被無形的空間之力扯碎、消散。

右側的蠍衛最爲淒慘,他正試圖穩住前傾的身體,一道裂縫精準地出現在他腰腹之間!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從中斬過,上半身帶着驚駭凝固的表情向前撲倒,下半身卻還維持着後退的姿勢僵在原地,五髒六腑混合着腥臭的污物流淌一地!

僅僅一個呼吸!

三名淬體巔峰、凶名赫赫的蠍尾親衛,在升級後的【虛空煞毒幻殺陣】首次發威之下,連像樣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以最慘烈、最詭異的方式被空間撕裂,當場斃命!濃鬱的血腥味混合着內髒的腥臭瞬間彌漫開來,刺激着每一個幸存者的神經!

“嘶——!”

洞外所有毒蠍幫衆,包括那剩餘的兩名蠍尾衛,全都倒抽一口冷氣,駭然失色!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那無聲無息撕裂空間、吞噬生命的恐怖力量,讓他們從靈魂深處涌起一股冰冷的寒意!陣亡同伴的殘肢斷臂就在眼前,那噴濺的鮮血,那扭曲的光影,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畫卷!

“啊!!!”柳三娘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嘯!那尖嘯中蘊含的暴怒與怨毒,幾乎要刺穿蒼穹!她精心培養的蠍尾衛,竟然在她眼皮底下,被如此詭異、如此屈辱地瞬間抹殺三人!這不僅僅是損失,更是對她威嚴最徹底的踐踏!

她的紫黑皮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氣猛地從她身上爆發出來,如同腐爛沼澤中升騰的瘴氣!肉眼可見的墨綠色濃霧,帶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自她腳下洶涌而出,瞬間彌漫開來!

濃霧翻滾凝聚,眨眼間竟化作一頭龐大無比、栩栩如生的墨綠色巨蠍幻影!這巨蠍完全由粘稠的毒霧構成,蠍尾高高翹起,閃爍着致命的幽光,兩只巨大的螯鉗張開,散發着撕裂一切的凶戾氣息!這正是她苦修的本命毒功所凝——碧磷毒蠍煞!

“給我死!!!”

柳三娘長發狂舞,面具下的雙眼爆射出駭人的碧綠凶光,如同來自九幽的毒婦!她雙手猛地向前一推!

吼——!

那完全由本命劇毒凝聚而成的碧磷毒蠍,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攜帶着滔天的腥風與腐蝕萬物的劇毒,轟然撞向洞口那層流轉着暗紫、赤紅、墨綠三色光暈的陣法屏障!所過之處,地面被毒霧腐蝕得滋滋作響,冒出縷縷青煙,連空氣都仿佛被劇毒點燃!

周通在洞內看到那毀天滅地的毒蠍撲來,魂飛魄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等的就是你!”

林天眼中精光暴漲,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掠過一絲冰冷的算計!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柳三娘含怒全力出手,正是引爆整個殺陣陷阱的最佳導火索!

“煞毒劫丹!融!”

林天心念如電,神念瞬間溝通埋設在陣法核心節點處、那顆以地火蜥晶核與腐毒沼鱷膽囊強行糅合而成的“煞毒劫丹”!這顆丹藥如同被點燃引信的火藥桶,內部壓縮到極致的狂暴火煞與陰蝕劇毒,被陣法之力猛地引動、引爆!

轟隆隆隆——!!!

整個陣法空間仿佛被投入了一顆隕星!核心處的虛空石碎片光芒刺目欲裂!陣法屏障上流轉的三色光暈瞬間沸騰!那原本用於防御和隱匿的空間能量,在“煞毒劫丹”的恐怖引爆下,性質陡變!陣法吸收的荒原地脈煞氣、以及柳三娘碧磷毒蠍蘊含的磅礴劇毒,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被這股狂暴的爆炸力量瘋狂攪動、融合、增幅!

“逆轉!噬主!”

林天低吼,指尖一點金芒狠狠點向虛空石核心!

嗡——!

那氣勢洶洶撞上陣法屏障的碧磷毒蠍,如同撞進了一個無形的、高速旋轉的絞肉機!陣法屏障沒有硬抗,反而詭異地向內一凹,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柳三娘那足以腐蝕金鐵、毒殺靈海境強者的本命劇毒,連同陣法引爆的狂暴煞毒能量,被漩渦瘋狂吞噬、壓縮!僅僅千分之一刹那的停滯——

一道無法形容的、混雜着墨綠、暗紅、深紫三色的恐怖毒煞龍卷風,如同掙脫了枷鎖的滅世魔龍,從陣法漩渦中心咆哮着反沖而出!龍卷風內部,無數扭曲的毒蠍幻影嘶嚎掙扎,空間被撕裂出細密的黑色裂紋,毀滅性的能量波動讓整片區域的空間都在呻吟!

這逆轉的毒煞龍卷,速度比柳三娘的攻擊快了數倍不止!它咆哮着,以無可阻擋的威勢,狠狠撞向剛剛發出全力一擊、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柳三娘,以及她身後那一片猝不及防的毒蠍幫衆!

“什麼?!”

柳三娘面具下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一股源自靈魂的戰栗瞬間攫住了她!她從未想過,自己苦修的本命劇毒,竟會被如此詭異地利用、增幅,然後化作毀滅自身的滔天洪流反噬而來!倉促間,她只來得及將雙臂交叉擋在身前,紫黑皮袍上亮起一層稀薄的護體靈光!

轟——!!!

毒煞龍卷結結實實地撞在柳三娘身上!那層護體靈光如同肥皂泡般瞬間破碎!

“噗——!”

柳三娘如遭萬鈞巨錘轟擊,身體劇震,一口混雜着內髒碎片的腥甜逆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她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那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掀飛出去!那身華貴的紫黑皮袍瞬間被腐蝕出無數破洞,邊緣焦黑卷曲,露出下面被劇毒侵蝕得發黑的血肉!

“幫主!!”

“快躲開!!”

她身後的毒蠍幫衆更是遭遇了滅頂之災!毒煞龍卷餘勢不減,如同巨大的掃帚狠狠掃過人群!被龍卷邊緣擦中的幫衆,身體如同被強酸潑中,血肉瞬間溶解、潰爛,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被正面卷入的,連慘叫都發不出,身體便在狂暴的空間撕裂和劇毒腐蝕下,如同脆弱的沙雕般轟然解體,化作漫天血霧和碎肉!殘肢斷臂混合着內髒碎片,如同暴雨般噼啪落下!

整個洞口外十丈,瞬間淪爲修羅血獄!腥風血雨,慘不忍睹!僥幸未被卷入的幫衆嚇得魂飛魄散,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哪裏還顧得上什麼命令。

就在毒煞龍卷爆發、制造出極致混亂的瞬間!

洞口那層層疊疊、覆蓋着“堅石符”的獸骨與黑石壁壘,從內部轟然炸開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缺口!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蟄伏已久的致命毒蛇,從彌漫的煙塵與肆虐的毒煞風暴邊緣,以超越肉眼捕捉極限的速度激射而出!目標直指那剛剛被轟飛、氣息紊亂、還在半空中倒飛的柳三娘!

正是林天!

玄劫骨的力量在皮下瘋狂奔涌,淡金色的破滅之力纏繞右拳,將空氣都撕裂出尖銳的爆鳴!他全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源自胸口月華珏的清冷光暈之中(玉佩被動激發,淨化近身毒煞),如同一道劈開污濁血獄的金色雷霆!

“萬劫!破滅!”

冰冷肅殺的喝聲,如同死神宣告!

柳三娘人在半空,舊力已盡,新力被毒煞反噬震得七零八落,護體靈力潰散,正是防御最薄弱的刹那!她只覺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將靈魂都徹底湮滅的恐怖殺機死死鎖定了自己!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清晰!

她猛地扭過頭,面具下那雙碧綠的毒眸中,終於清晰地映照出那道玄黑身影,以及那枚在視野中急速放大的、纏繞着毀滅金芒的拳頭!

“不——!!!”

柳三娘發出絕望的尖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僅存的靈力瘋狂灌注入左手,五指成爪,指甲瞬間暴漲三寸,閃爍着幽綠的毒芒,倉促地抓向那襲來的拳頭!同時身體拼命向後蜷縮!

砰!!!

拳爪相交!

沒有僵持!

只有摧枯拉朽的碎裂聲!

咔嚓嚓——!

柳三娘灌注靈力的左手五指,連同手腕,在林天玄劫骨加持的破滅拳勁下,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扭曲、變形!狂暴的力量透體而入,狠狠撞在她的左肩!

“噗——!”

又是一大口鮮血混合着內髒碎片狂噴而出!柳三娘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嚎,左肩骨骼瞬間塌陷碎裂,整個左臂軟塌塌地垂落下來!她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如同被投石機拋出的破爛麻袋,狠狠砸向遠處一片嶙峋的黑石堆!

轟隆!譁啦啦!

石堆被砸塌一片,煙塵彌漫。

林天落地,身形微晃,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強行引爆“煞毒劫丹”驅動陣法逆轉,再全力爆發玄劫骨力量進行突襲,對他的負荷同樣巨大。但他眼神依舊銳利如鷹,冷冷掃視着屍橫遍野、哀嚎遍地的戰場。

毒蠍幫衆徹底崩潰了。柳三娘生死不知,蠍尾衛三死兩傷(剩餘兩名也被毒煞龍卷波及受傷),普通幫衆死傷慘重。殘存的人看着那個如同魔神般屹立在血泊與毒霧中的玄黑色身影,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魔鬼!他是魔鬼!”

“跑!快跑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幸存的毒蠍幫衆如同驚弓之鳥,再也顧不得其他,攙扶起受傷的同伴,甚至顧不上查看柳三娘的死活,連滾帶爬地向着黑骨集的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留下一地狼藉的屍骸和刺鼻的血腥。

林天並未追擊。他目光掃過那些倉惶逃竄的背影,眼神冰冷。放走這些嚇破膽的殘兵敗將,比殺了他們更有用。毒蠍幫主重傷敗逃,精銳蠍尾衛近乎全滅的消息,很快會像瘟疫一樣傳遍黑骨集乃至整個荒原邊緣。這,就是他林天立足此地,打響的第一塊招牌——以血鑄就的凶名!

就在這時,他胸口的月華珏,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滾燙!那熱度並非來自外部,而是玉佩本身在急劇升溫,仿佛內部有什麼東西被突然點燃!一股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帶着焦急與呼喚的意念波動,透過玉佩,直接撞入了林天的識海!

“清漪?!”林天臉色驟變,猛地捂住胸口,眼中瞬間被驚疑和一絲慌亂占據!玉佩發燙,是沐清漪遭遇致命危機的示警!這感覺他絕不會錯!她就在附近?她遇到了什麼?!

……

距離林天所在洞穴約百裏之外,一片更加荒涼、遍布着巨大風化岩柱的戈壁深處。

一道冰藍色的清麗身影,正被七八個身着統一暗灰色勁裝、臉上戴着慘白無五官面具的人影圍在中間。這些灰衣人動作迅捷詭異,配合默契,如同沒有生命的殺戮傀儡,手中淬毒的短刃如同毒蛇的信子,從刁鑽無比的角度不斷襲向那道冰藍身影。

沐清漪周身籠罩着一層薄薄的冰藍色光盾(清虛玉佩激發),但光盾在對方連綿不絕、蘊含詭異破罡之力的攻擊下,已顯得明滅不定,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她清冷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和凝重,手中一柄冰晶長劍揮灑出片片霜華,竭力抵擋着四面八方襲來的致命攻擊,潔白的裙角沾染了點點污跡和一道被利刃劃破的口子。

“影閣的‘無面傀’…還真是陰魂不散!”沐清漪清叱一聲,劍鋒蕩開三柄同時刺來的毒刃,冰寒劍氣將其中一人逼退數步,但立刻又有兩人填補上來,攻勢如潮。她眼角的餘光掃過遠處一塊風蝕岩柱的陰影,那裏似乎潛伏着更危險的氣息。月華珏在懷中持續傳來陣陣溫熱,仿佛在催促着什麼。

……

黑石荒原邊緣,距離林天戰場更遠處,一塊被風沙侵蝕出無數孔洞的巨大黑岩頂端。

一個枯瘦得如同千年老樹根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立在那裏。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袍子,整個人仿佛與身下的岩石融爲一體,氣息微弱到近乎不存在。他渾濁的老眼,此刻卻銳利如鷹,穿透了遙遠的距離,清晰地“看”到了洞口那場短暫而慘烈的戰鬥。

當林天施展“萬劫破滅拳”,那淡金色的破滅之力撕裂空氣、轟飛柳三娘的瞬間,枯瘦老者搭在岩石上的枯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淡金拳芒…破滅真意…錯不了…”他幹癟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是林家的‘碎劫勁’!雖然還很稚嫩…但那股湮滅的味道…林家,竟然還有血脈流落在這污濁之地?”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有驚異,有追憶,更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算計。他深深看了一眼林天所在洞穴的方向,又掃了一眼遠處那片巨大風蝕岩柱區域(沐清漪被圍攻之地),身影如同融入岩石的影子,緩緩沉入腳下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縷微不可察的、如同陳舊紙張般的氣息,隨風而散。

洞口,血腥彌漫,毒霧尚未完全散去。

林天強行壓下胸中翻騰的氣血和月華珏傳來的灼熱警兆,眼神恢復了冰冷。他緩緩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指尖觸及懷中那枚滾燙的玉佩,那灼熱感如同烙印,燙得他心頭發緊。沐清漪遇險,就在百裏之外!這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讓他幾乎立刻就要動身。

但他硬生生止住了腳步。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戰場,殘肢斷臂,血肉模糊,濃重的血腥和毒物的腥臭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這就是荒原,赤裸裸的弱肉強食。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證。他剛剛擊退柳三娘,看似凶威赫赫,實則外強中幹。引爆煞毒劫丹的反噬在經脈中隱隱作痛,玄劫骨的力量也消耗巨大。此刻貿然闖入百裏之外未知的險地,絕非明智之舉。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刺鼻的味道讓他更加清醒。當務之急,是穩固此地,恢復力量,同時……獲取信息。

“周通!”林天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過洞內周通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前…前輩!”周通連滾帶爬地從內穴鑽出來,臉上毫無血色,看向林天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尊降世的殺神,敬畏與恐懼幾乎要滿溢出來。洞外的慘狀,透過觀察縫他已窺見一二,那地獄般的景象足以讓他噩夢終生。

“收拾外面。”林天語氣冰冷,沒有絲毫波動,“有用的東西,收起來。屍體,處理掉。”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周通那張驚魂未定的臉,“我要知道‘影閣’的事。所有你知道的。尤其是…一個枯瘦得像樹根的老頭。”

“影…影閣?”周通猛地打了個寒顫,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就帶着刺骨的寒意,“您…您怎麼知道他們?那…那是黑骨集真正藏在影子裏的閻王啊!比毒蠍幫可怕十倍!百倍!”他聲音發顫,帶着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們…他們是一群沒有臉的鬼!專門幹些…幹些見不得光的買賣,情報…刺殺…還有…還有清理‘痕跡’!沒人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也沒人敢打聽!至於枯瘦老頭…”周通努力回憶,臉上肌肉抽搐着,“好像…好像聽人提過一嘴,影閣裏有個老怪物,外號‘影鴉’,神出鬼沒…但誰也沒見過真容…”

林天沉默地聽着,眼神幽深。影閣…“影鴉”…枯瘦老者…林家碎劫勁被認出…這幾條線索在他腦海中飛快交織。是敵?是友?還是…僅僅爲了情報?他暫時無法判斷,但這個名字,如同一根無形的刺,扎進了他心裏。

“知道了。”林天打斷周通語無倫次的敘述,不再多問。他需要更可靠的信息源,周通的層次顯然不夠。他轉身,不再看洞外那片修羅場,徑直走向內穴深處。

盤膝坐下,強行壓下對沐清漪安危的焦灼。他緩緩閉上眼,《太虛煉天經》的心法在體內流轉,開始竭力修復受損的經脈,同時分出一縷心神,沉入識海,仔細感應着胸**華珏傳遞來的那股微弱卻執着的意念波動。

玉佩的滾燙感並未消退,反而隨着他精神力的集中,傳遞來一絲更清晰的指向——西北方向!沐清漪就在那裏,而且處境極度危險!

林天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他猛地睜開眼,望向西北方向那片被風沙籠罩、影影綽綽的巨大風蝕岩柱區域,眼神銳利如刀。

“清漪…撐住!”他無聲地低語,五指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必須盡快恢復!必須去!百裏之遙,在荒原上絕非坦途,但他別無選擇。力量!他需要更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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