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進了一棟灰色的建築,走廊裏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兩邊的牆壁是冰冷的白色,頭頂的燈光也白得刺眼,照得我有些發暈。
最後,我在一扇鐵門前停下。
一個女警推開門,示意我進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桌子上放着一盞台燈,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進去,坐下。」女警的聲音沒什麼感情。
我像個木偶一樣走了進去,在對着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女警沒有進來,而是關上了門。
門關上的瞬間,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像是鎖上了。
我的心也跟着這聲響,猛地沉了下去。
我這是……被關起來了?
我環顧四周,房間裏沒有窗戶,牆壁上似乎包着一層軟軟的,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東西。
這裏安靜得可怕,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因爲緊張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十分鍾?半個小時?還是一個小時?
我的大腦從最初的空白和恐懼,慢慢開始運轉起來。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從早上我哥叫我起床,到出門,到銀行門口……每一個細節我都不放過。
我哥很正常,和平時一模一樣。
他去銀行存錢,那個公文包……對了,那個包!
包裏有很多錢,剛才散落了一地,紅彤彤的,看着至少得有幾十萬。
存幾十萬現金,這正常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哥雖然是部門主管,工資不低。
但也不至於一次性拿出這麼多現金去存吧?這錢是哪來的?
難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但我立刻就把它掐死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哥葉書延,從小就是我們那一片兒的孩子王,講義氣,有擔當。
他上學的時候,爲了保護我,跟比他高一個頭的壞小子打架,打得頭破血流也沒哭一聲。
工作以後,他更是把我和爸媽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上大學的生活費,他總是悄悄給我多打一些。
我媽身體不好,他每個月都記得給她買最貴的保健品。
他剛貸款買了車,就是爲了周末能帶我們一家人出去兜風。
這樣一個顧家、孝順、疼愛妹妹的人,怎麼可能會去幹違法犯罪的事情?
那些錢,一定有正當的來源!說不定是公司的業務款,或者是幫哪個朋友的忙。
對,一定是這樣。
至於警察抓他,肯定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
而我那句「哥!警察來了!快走啊!」,更是錯上加錯,讓這個誤會變得更深了。
我真是個豬腦子!我怎麼就那麼嘴欠呢!
我懊悔地用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如果我當時不喊那一嗓子,或者我進去把他叫出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了?
警察就算要抓人,看到我們只是普通的違章停車,是不是就會先調查一下?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我哥!
這個念頭讓我更加恐慌和自責,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鐵門「咔噠」一聲,又開了。
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我在銀行門口見過的那個高個子便衣。
另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穿着警服,看起來像個領導。
他們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
那個高個子便衣手裏拿着一個文件夾,啪地一聲放在桌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姓名。」年紀大的警察開口了,聲音很沉穩,但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葉……葉書憶。」我小聲回答。
「年齡。」
「二十二。」
「職業。」
「剛畢業,在……在一家廣告公司實習。」
一問一答,像是在例行公事。
我的手緊張地在桌子下面絞在一起,手心裏全是汗。
「葉書憶,」年紀大的警察看着我,目光銳利。
「我們現在依法對你進行訊問。你必須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
如果有任何隱瞞或提供虛假證詞,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明白嗎?」
「明……明白。」我點點頭,聲音都在發抖。
「警察叔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爲什麼要抓我哥?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那個高個子便衣冷笑了一聲,翻開了手裏的文件夾。
「犯了什麼事?你不是最清楚嗎?」他盯着我。
「銀行門口,你沖他喊的那一嗓子,不是很說明問題嗎?」
「那是個誤會!」我急切地解釋道,「我看到有交警要貼罰單,我就是想提醒他快點把車開走!
我不知道你們……我不知道你們是……」
「不知道?」高個子便衣提高了音量,「你不知道我們,你哥知道啊!
我們的人在銀行裏就已經盯上他了,他當時正在跟同夥打電話,準備轉移贓款。
結果你這一嗓子,直接就等於給他報信了!
要不是我們行動果斷,當場將他制服,人可能就跑了!」
同夥?轉移贓款?
我聽得雲裏霧裏,腦子完全轉不過彎來。
「不可能!我哥沒有同夥!他就是在跟同事打電話!
什麼贓款?那是我哥公司的錢!」我激動地站了起來。
「坐下!」年紀大的警察呵斥道,「誰讓你站起來了?」
我被他嚇得一個哆嗦,又重新坐了回去。
「葉書憶,我們給你一個機會。」年紀大的警察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嚴肅。
「我們知道你剛畢業,社會經驗不多。
如果你是被你哥葉書延脅迫或者利用的。
現在主動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還來得及。」
「交代什麼?我根本就沒什麼好交代的!」
我的情緒也上來了,委屈和憤怒交織在一起。
「我哥不是壞人!他不可能做什麼壞事!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高個子便衣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葉書延,涉嫌一樁特大金融詐騙案,涉案金額高達兩千萬!人證物證俱在!你說我們搞錯了?」
兩……兩千萬?
金融詐騙?
這幾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天靈蓋上。
我整個人都懵了,耳朵裏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了。
兩千萬……那是什麼概念?我這輩子連一百萬都沒見過。
我哥,我那個連鬥地主都算不明白賬的傻哥哥,他能騙到兩千萬?
這比說他是外星人還讓我難以相信。
「不……不可能……」我失神地搖着頭,喃喃自語。
「絕對不可能……你們騙我……你們在騙我……」
「我們有沒有騙你,你自己心裏清楚。」高個子便衣的聲音冷得像冰。
「他在銀行門口被捕時,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有三十萬現金。
全都是剛剛從一個涉案賬戶裏取出來的。這些錢,就是贓款的一部分。
而你,作爲他的親妹妹,在他取贓款的時候負責望風。
事敗後還大聲呼喊,意圖幫助他逃脫抓捕。
葉書憶,你現在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不是來這裏跟我們討價還價的!」
犯罪嫌疑人……
我徹底傻了。
我只是想幫我哥省一張二百塊的罰單,怎麼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爲自己辯解了,「我不知道那些錢是贓款,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你不知道?」高個子便衣步步緊逼。
「葉書延是你的親哥哥,他一下子拿出三十萬現金,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平時的收入是多少,消費水平怎麼樣,你作爲家人會不清楚?
這麼大一筆錢,你敢說你一點都沒懷疑過它的來源?」
他的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爲什麼不懷疑呢?
我哥是說過他最近在跟一個大項目,很賺錢,可也沒說能賺這麼多啊。
我的心裏亂成一團麻。
一邊是二十多年來對哥哥根深蒂固的信任。
另一邊是警察言之鑿鑿的指控和那些我無法解釋的疑點。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除了這幾個字,我說不出任何話來。
審訊似乎陷入了僵局。
年紀大的警察看了我一眼,對我身邊的高個子便衣使了個眼色。
高個子便衣合上文件夾,站了起來。
「葉書憶,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葉書延的同夥是誰?
他們平時在哪裏聯系?除了這三十萬,其他的贓款藏在哪裏?」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快要崩潰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復着這句話。
「好,很好。」高個子便衣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看來不給你點厲害看看,你是不打算說實話了。
我們會讓你見到你哥的,不過,可能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
說完,他和那個年紀大的警察對視一眼,轉身走出了訊問室。
鐵門再次被關上,房間裏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癱在椅子上,渾身發冷,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不是以我希望的方式」見到我哥?
他們要對我哥做什麼?
無邊的恐懼瞬間籠罩了我。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只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嚴重到我根本無法承受。
我哥,我唯一的哥哥,他被指控爲兩千萬詐騙案的罪犯。
而我,因爲一句愚蠢的提醒,成了他的「同夥」。
這個世界,好像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徹底崩塌了。
不,我不能就這麼認命。
我哥絕對不可能是騙子。這裏面一定有天大的冤情。
我必須冷靜下來,我必須想辦法。
我不能哭,哭了就什麼都完了。
我用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深呼吸,再深呼吸。
葉書憶,你給我聽着,現在不是你軟弱的時候。
你哥還在等着你,爸媽還在等着你。
如果你都倒下了,這個家就真的完了。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用疼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不管他們說什麼,我只信我哥。
我哥不可能是壞人。
誰說他是,我就跟誰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