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警察來得比我想象中快。
我沒有下樓,只是給我的律師打了個電話。
“王律師,麻煩你來一趟藍灣國際公寓,有人誣告我偷竊。”
“好的,錢小姐,我馬上出發。”
我換下浴袍,穿上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裝,化了個淡妝,然後施施然地坐到沙發上,繼續看我的電影。
樓下的鬧劇,通過業主群的“現場直播”,盡收眼底。
警察來了之後,王翠花鬧得更凶了,指着張偉手機上的照片,“警察同志,就是她,我兒媳婦錢薇!她偷了我們家幾十萬的存款跑了!你們一定要把她抓起來!”
張偉在一旁,低着頭,默認了她的說法。
警察公式化地詢問:“你們有證據嗎?”
“證據?她一個家庭主婦,突然跑來住這種一個月好幾萬的公寓,這不就是證據嗎?我們的錢肯定都被她揮霍了!”王翠花邏輯感人。
就在這時,王律師帶着兩名助手,拎着公文包,風度翩翩地出現了。
“哪位是王翠花女士?哪位是張偉先生?”王律師的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氣場。
王翠花和張偉都愣住了。
“我是錢薇女士的代理律師,王澤。關於你們指控我當事人盜竊一事,我當事人將保留追究你們誹謗和誣告的權利。”
王律師從公文包裏拿出幾份文件。
“第一,這是錢薇女士近五年來的個人投資賬戶流水,所有大額資金來源與去向,都清清楚楚。她不僅沒有花過張偉先生一分錢,反而長期補貼家用,相關轉賬記錄在此。”
“第二,關於這間公寓的租金,是由錢薇女士的個人賬戶直接支付,與你們二位沒有任何關系。”
“第三,關於你們提到的所謂‘幾十萬存款’,是二位的夫妻共同財產,但我當事人從未動用過。反倒是張偉先生,在一個月前,未經我當事人同意,私自將聯名賬戶中的二十萬元,轉給了王翠花女士。”
王律師每說一句,王翠花和張偉的臉色就白一分。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眼神也從對我的鄙夷,變成了對他們母子倆的玩味。
“現在,我當事人要求你們立刻停止侵權行爲,並公開道歉。否則,我們法庭上見。”
王翠花徹底傻眼了,她沒想到我居然請了律師,還準備得這麼充分。
她求助似的看向張偉,張偉卻始終低着頭,像個鵪鶉。
最終,這場鬧劇在警察的調解和王律師的強勢介入下,以王翠花和張偉灰溜溜地離開收場。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
解決這種小問題,還不需要我親自下場。
這件事之後,我徹底切斷了和他們的所有聯系。
我接受了一家頂級私募的邀請,成爲他們新能源項目的合夥人。
我租下了CBD頂樓的辦公室,組建了自己的團隊。
我不再是那個圍着廚房和菜市場打轉的錢薇。
我每天穿着高定西裝和高跟鞋,出入最高端的寫字樓,和一群智商頂尖的人開會,做決策,在資本市場裏攪動風雲。
工作之餘,我健身、學畫、品酒、看展。我把自己的生活,過得熱氣騰騰。
我的社交賬號,成了很多人眼裏的“理想生活範本”。
照片裏的我,笑容越來越燦爛,眼神越來越堅定。
周晴有一次開玩笑說:“薇薇,你現在渾身都在發光,我都不敢看了。”
光,是我自己掙來的。
這天,我剛結束一個會議,王律師的電話就來了。
“林小姐,張偉先生那邊,想跟您談談離婚協議的事。”
“他有什麼想法?”
“他不同意財產分割方案,覺得您要的太多了。”
我笑了。
“那你告訴他,如果協議離婚,就是這個方案。如果訴訟離婚,我不僅要分割婚內財產,還會追討他和他母親非法轉移的財產,以及,他們對我的名譽損害賠償。讓他自己選。”
掛了電話,我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
張偉,你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後悔。
5
張偉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大概是王律師把利害關系給他分析透了,他知道,一旦對簿公堂,他只會輸得更慘。
他通過律師約我見面,說想在籤字前,和我再談一次。
我同意了。
我需要一場正式的告別,來徹底終結這段荒唐的過去。
地點我定,在我辦公室樓下的咖啡館。
我提前到了五分鍾,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張偉是踩着點來的。
短短不到一個月,他像是變了個人。頭發亂糟糟的,眼窩深陷,胡子也沒刮幹淨,身上那件襯衫,領口和袖口都有些發黃。
他和我,像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他在我對面坐下,局促地搓着手,不敢看我。
“薇薇......”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你......最近過得好嗎?”
我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沒回答他。
“有什麼事,說吧。我下午還有一個跨國會議。”我的語氣,客氣,又疏離。
他被我的冷淡刺痛了,低下頭,聲音裏帶了哭腔。
“薇薇,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開始語無倫次地懺悔,說他不該那麼懦弱,不該讓他媽那麼欺負我,不該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選擇沉默。
他說他現在才知道,家裏沒了我是多麼的可怕,衣服沒人燙,飯菜難以下咽,家裏亂得像個豬窩。
他說王翠花和曉雯現在天天爲了錢吵架,他夾在中間快要瘋了。
他說他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靜靜地聽着,像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這些話,如果在我被扇耳光的那天晚上說,或許我還會感動。
現在,只覺得吵鬧。
等他說完,他抬起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滿懷希冀地看着我。
“薇薇,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我馬上就搬出來,再也不讓我媽摻和我們的事,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我看着他這副卑微的樣子,心裏沒有一絲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悲。
直到現在,他依然搞不清楚,我離開他,到底是因爲什麼。
我從包裏,拿出那份打印好的離婚協議,和一支筆,輕輕地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他愣住了。
“離婚協議。”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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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張偉的手指哆嗦着,碰了一下那份文件,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去,“薇薇,你非要......做得這麼絕嗎?”
“絕?”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意裏全是冰冷的嘲諷,“張偉,在我被你媽當衆扇耳光,你卻讓我‘算了’的時候,是誰先絕情的?”
“在我被她指着鼻子罵‘廢物’,讓你把我趕出去,你卻默認的時候,又是誰先絕情的?”
“樓下大堂,她當着所有鄰居的面,污蔑我偷錢養男人,你站在一邊屁都不放一個的時候,想過我們之間還有情分嗎?”
我每說一句,他的臉就更白一分,到最後,他整個人都萎靡下去,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籤了吧。”我把筆又往他面前推了推,“這是對我們兩個都好的結果。”
協議的內容,王律師已經幫我把好了關。
財產分割。
婚後共同居住的房子,是張偉的婚前財產,我一分不要。
但他開的那輛車,首付和超過一半的貸款是我還的,他需要折價補償我三十萬。
家裏的存款,大部分是我這些年投資收益所得,我有清晰的銀行流水和交易記錄證明,我要求分割百分之八十。
還有王翠花手上那個價值六十萬的翡翠鐲子,以及這些年我以各種形式爲這個家投入的其他隱性資產,王律師都幫我折算成了具體的金額。
林林總總加起來,張偉需要一次性支付給我近兩百萬的補償款。
“這......這不可能!”張偉看完條款,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你這是要我的命!我哪裏有這麼多錢給你!”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是法律說了算。”我平靜地看着他,“這些只是我應得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你不同意協議離婚,那我們就法庭見。到時候,我順便會起訴你和你母親,共同誹謗和誣告。”
我拿出手機,按了播放鍵。
“沒天理啊!我兒媳婦偷了家裏的錢在外面養男人啊!”
王翠花尖利刻薄的聲音,在安靜的咖啡館裏突兀地響起。
鄰座的客人紛紛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張偉的臉瞬間漲成了紫紅色,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撲過來,慌亂地按掉了我的手機。
“別放了!求你,別放了!”他幾乎是在哀求。
我收回手機,淡淡地看着他。
“籤,還是不籤,你選一個。”
他徹底崩潰了,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就這麼在公共場合,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痛哭出聲。
“薇薇......我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他從指縫裏漏出破碎的哭聲,“我愛你啊......我不能沒有你......”
愛?
這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讓我覺得是對這個字眼的一種侮辱。
但我忽然不想就這麼結束。
我要讓他死心,死得透透的。
“好啊,”我身體微微前傾,盯着他通紅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我給你一個機會。”
他猛地抬起頭,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睛裏瞬間爆發出亮光。
“你讓你媽,王翠花女士,親自手寫一封道歉信,內容必須詳細說明她從結婚第一天起,是如何刁難我、辱罵我、無視我的付出的。寫完之後,在《晨光日報》的頭版,買下整個版面,連續刊登三天。”
張偉的表情,從狂喜,到錯愕,再到徹底的絕望,像是經歷了一場無聲的凌遲。
“這......我媽她......她不會同意的......”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我,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所以啊,”我靠回椅背,恢復了一貫的冷漠,“你看,你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不可能。你所謂的愛,所謂的求我原諒,在你媽那點可笑的面子面前,一文不值。”
“我不是......”他急着想辯解。
“你是什麼意思,不重要了。”我打斷他,“張偉,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討價還價,也不是來聽你懺悔的。”
“我只是來通知你,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的律師會聯系你。如果你不籤,那就等着收法院的傳票吧。”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對了,忘了告訴你,《晨光日報》的社長,上周剛跟我們基金吃過飯。如果你想好了,我可以幫你打個招呼,頭版廣告費,給你們打個八折。”
說完,我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破碎的自尊上。
7
三天後,我的律師通知我,張偉在離婚協議上籤字了。
“他沒再提任何條件?”我有些意外。
“沒有。據說他回去跟他母親提了登報道歉的事,王翠花女士在家裏上演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罵您是想逼死她。張偉先生可能也是被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第二天就聯系我籤字了。”
我輕笑一聲,掛了電話。
我當然知道王翠花會鬧,我那個條件,本就不是爲了讓她答應,而是爲了讓張偉徹底看清,他那個媽,愛的只有她自己。
辦手續那天,我們在民政局門口見了一面,全程零交流。
他看起來更憔悴了,像一株被霜打過的蔫茄子。
拿到那本嶄新的綠色離婚證時,我感覺自己背負了五年的那座大山,終於被移開了。
走出民政局,陽光刺眼,卻很溫暖。
我給周晴發了條微信:“搞定。晚上開派對,慶祝新生。”
“女王萬歲!香檳管夠!”
我的新生,才剛剛拉開序幕。
張偉支付的補償款,比我想象中更快到賬了。
聽說,他賣掉了婚前那套房子,搬去和他父母擠在老破小裏。
這都與我無關了。
我用這筆錢,加上我自己的積蓄,在市中心最貴的江景樓盤,全款拿下了一套頂層復式。
站在屬於自己的房子裏,俯瞰着腳下的城市燈火,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把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裏的踏實感。
我的事業也如同開了掛。
我主理的新能源項目,在短短一年內,創造了業界神話。
“Q”這個名字,成了資本圈裏一塊金字招牌。
我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
我是錢薇,我就是我自己。
關於張偉和王翠花的後續,我都是零零碎碎從周晴那裏聽來的八卦。
據說,沒了我的經濟補貼,也賣掉了唯一的房子後,他們的生活一落千丈。
王翠花受不了這種落差,天天在家裏指桑罵槐,罵張偉是個沒用的廢物,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張偉被生活和工作的雙重壓力壓得喘不過氣,脾氣也越來越差,母子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裏雞飛狗跳,成了整個小區的笑話。
我聽着,內心毫無波瀾。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愚蠢和惡毒,付出代價。
這天,我受邀參加一個高級別的商業慈善晚宴。
我穿着一身高定禮服,挽着我現在的合夥人,一位牛津畢業的英倫紳士,正準備走上紅毯。
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張偉和王翠花。
他們竟然也在這裏。
只不過,身份天差地別。
他們穿着服務生的制服,混在一群臨時工裏,負責給來賓傳遞酒水和清理餐盤。
張偉端着托盤,低着頭,眼神躲閃,不敢看任何一個光鮮亮麗的賓客。
王翠花在角落裏,用一塊抹布擦拭着桌面,頭發花白,腰背佝僂,臉上滿是生活的疲憊和麻木。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張偉的身體猛地僵住,手裏的托盤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上面的香檳險些灑出來。
他的眼神裏,混雜着震驚、羞愧、悔恨,還有濃得化不開的自卑。
王翠花也看見了我。
她渾濁的眼睛裏,先是閃過一絲嫉妒和怨毒,但很快,就變成了徹底的頹敗和無力。
我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改變。
我只是淡淡地收回視線,挽着身邊的男伴,微笑着,儀態萬方地從他們面前走過。
就像路過兩粒無足輕重的塵埃。
走進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我的合夥人紳士地爲我拉開椅子,低聲問我:“認識的人?”
我拿起餐巾,輕輕鋪在膝上,搖了搖頭,雲淡風輕地笑了。
“不認識。”
我,錢薇,曾經爲了家庭,甘願蒙塵。
但明珠,總有重放光華的一天。
而那些把明珠當魚眼的人,活該被我如今的光芒,刺痛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