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件內容事無巨細,記錄着原苓在紐約的四年。
郵件裏內容和許、秦二人交代的差不多。
裏面還附了一些照片。
許寒晉關注原苓的身體情況,他頻繁出差,很少留在紐約,讓看護隔一段時間就拍原苓近照。
照片上的人身形瘦削,臉色慘白,要不是在睡覺,要不就是失神望着樓下,安靜的像個遊魂。
原苓最開始醒來時,對所有人抱有敵意,誰都不能近她身,只有注射鎮定劑才能安靜下來。
許寒晉兄弟倆挨了原苓不少次打。
單人病房於她而言,更像囚籠,她住的二樓,跳過一次樓,萬幸只是腿骨折。
她在醫院住了半年,情況好轉不再會主動攻擊人後,就被交給了許寒鉑。
剩餘一些照片是從許寒鉑和秦然的社交軟件上找的。
照片裏的她模樣變得鮮活了些,頭發長長了,依舊很瘦,她彎唇笑對着鏡頭,眼裏卻沒有溫度。
她參加聚會,卻主動無形地隔離開了所有人,就算有人陪着,也安靜地發呆,像是在被困在真空裏,所有人都與她無關。
秦然是醫生團隊裏的其中一人,她和另一名老教授負責原苓的心理情況。
原苓患有嚴重的抑鬱症,還具有反社會型人格,加上她車禍頭部受傷,導致了短暫失憶症的出現,治療變得困難不已,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受刺激。
書房裏光線昏暗,桌後的男人如老僧入定,久久不動。
郵件最後還有幾張照片,是原苓被扣在病床上的,她手腕腳腕都磨出血,她很瘦,連呼吸都艱難,眼皮微睜望着門口。
周鄞深目光猩紅徹底,渾身冰涼透骨,他眼底砸下了道道溼意,輕觸着屏幕,試圖擦掉她眼瞳溢滿的淚。
電話此時響起。
劃開屏幕,電話那頭的人驚呼,似是沒想到老板這麼快就接了電話。
“boss,最新消息,許寒晉……畢業於普林斯頓。”
……
外面天將亮。
周鄞深面色晦暗不明,他撥了個號。
電話那頭聽到周鄞深的吩咐後驚訝不已,很快就應了聲好。
“程霂陽那什麼情況?”
“他媽還是瘋瘋癲癲的,程霂陽每天按部就班上班,要不就是去寺裏,沒接觸過別人。”
掛斷電話。
周鄞深起身開了窗。
深秋的晨風泛着絲絲霧氣,彌漫在了男人眼底,氤氳出猩紅。
無巧不成書。
周鄞深不信偶然。
他捏着眉心,心底怒意噴薄而出。
岑月綾幼年走失後,最開始被一對撿垃圾爲生的爺奶收養,那岑爺爺會拉二胡,岑月綾從小就跟着一起學。
岑月綾十歲時,岑奶奶去世,一年沒到,岑爺爺也走了,彌留之際,把岑月綾交給了他曾經的養女岑芳。
岑芳早年也是孤兒,被岑家爺奶收養長大,成家生了程霂陽。
岑月綾來到程家,岑芳夫妻對她還算可以,程霂陽就比岑月綾大四歲,兄妹倆感情好。
兩年不到,高三生程霂陽爲了救一個亂闖馬路的小孩子,被撞成了植物人。
肇事者沒錢賠,那孩子家裏人也推脫不管,又沒求着程霂陽救人。
程家只好拿出不多的積蓄救程霂陽,日子捉襟見肘。
那時岑月綾也就才十三歲,上初二,她每天放學後,就拿着二胡去飯館外面賺錢,一天多的時候能賺三四百,少的話就幾十。
就這麼賣了兩三年的藝,程霂陽還沒有蘇醒,幾次三番的手術耗光了程家所有的錢。
程父破釜沉舟去賭博,想要拼一把籌到程霂陽的手術費,毫無意外的輸了,反倒欠了一屁股債。
岑月綾和養母沒日沒夜的籌錢,她還得兼顧着學習,最後手術費還差幾萬的時候,她去賣了血,她血型特殊,瞞着岑芳賣了兩個月的血,最後在學校暈倒才被老師發現。
豈止賣血,岑月綾還想要隱瞞年齡去醫院試藥,不過這計劃胎死腹中,被老師校長責令禁止。
緊接着程父車禍死了。
高利貸和賭場的人找上了岑芳,岑芳帶着程霂陽跑了,就留了岑月綾。
岑月綾一無所知,她拉完二胡回家,就被高利貸的人綁走了,要賣去夜場。
路上,岑月綾跳車逃脫,就是這一次,她遇到了周鄞深,被送去醫院。
岑月綾不信岑芳真的拋下她,她去程霂陽的醫院找人,熟悉的病房裏早沒了人影,而她又一次被高利貸的人抓走,這次她被帶去了地下酒吧。
那酒吧表面正常經營,實際涉、h,岑月綾一酒瓶子敲了人腦袋,像條泥鰍似的往外跑,一樓是個清吧,跑到清吧外的小巷子,沖出去時,岑月綾又遇到了周鄞深。
那是二十三歲的周鄞深。
周鄞深幫她擺平事,又帶着人回了B市。
十七歲的岑月綾還帶着一股子嬌憨和傻氣。
她說,周鄞深幫了她,以後肯定會把錢還給他,還說要好好念書,以後給周鄞深的公司賣命。
岑月綾就在這2202裏,住到了她大二。
兩人在一起後的半年,消失已久的程母帶着程霂陽出現了。
程霂陽已經醒了,他們落戶隔壁市,程霂陽又重新參加高考,考上了首都政法大學。
岑芳哭着對岑月綾說,當初都是不得已,她托了人去學校找岑月綾,讓她不要回家,也許就是中間出了岔子。
岑月綾就算不信,她也因着當年收養的恩情,與岑芳和程霂陽走動起來。
可就在岑月綾大四畢業,謝東良車禍後的半個月,周鄞深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裏幾張照片,照片上兩道身影肩膀赤着,岑月綾和程霂陽都睡着了……
那時,距離婚期不過半個月。
周鄞深相信岑月綾嗎?
他信。
他不信岑月綾會幹這種蠢事,更不信岑月綾會背叛他,照片經鑑定是真的,毫無拼接的痕跡。
岑月綾什麼都不知道,她沉浸在謝父去世的悲痛自責裏,周鄞深的怒火無處發泄,他不能拿着照片質問,不能告訴她,不能再往岑月綾心口插刀子。
怒火滔天時,周鄞深恨不得把程霂陽和他媽殺了,把所有對岑月綾有敵意的人統統趕走。
那段時間裏,周鄞深忙着查謝東良車禍,還要逼問程霂陽調查照片,M.T受困,他回家時間越發的晚。
直到秦琇眉與岑月綾見了面。
兩人吵了一架,秦琇眉當即心髒病復發,當晚被送出國。
那晚,周鄞深問岑月綾,她們到底說了什麼。
岑月綾倔強紅着眼,一言不發。
那是二人最後一次見面。
周鄖政如果有問題,那他從瑞士帶回周欽凌的所有細節都值得懷疑。
過往一幀幀在周鄞深腦中劃過。
骨節分明的長指過於用力而發白,眼底透出難以深究的死寂與絕望。
看似毫不起眼又混亂的線索,漸漸擰成了一條線。
對岑月綾而言,謝家是囹圄之地,周家又何嚐簡單,另一處虎穴狼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