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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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天燈。”
這三個字,瞬間在拍賣大廳裏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在門口那個逆光而立的身影上。
以及,被他穩穩攬在懷裏的,我。
我渾身發軟,幾乎是完全靠在他有力的手臂上才沒有再次癱倒。
但我顧不上了。
在場的賓客非富即貴,自然明白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
那不是一個具體的數字,而是一種態度,一種宣告,無論最終價格是多少,他都以絕對碾壓的姿態包攬下來,用錢燒出一個無人能及的高度。
這是一種極盡囂張,也極盡財力的霸道宣言。
陸沛霖死死盯着賀雲謙,又看了看我:
“賀......賀大少?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點天燈的意思陸總不懂?拿着這錢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命花吧。”
賀雲謙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臉上,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輕輕碰了一下我傷口邊緣的皮膚。
“誰做的?”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王茜茜。
王茜茜的臉色變得慘白,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陸沛霖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試圖解釋:
“賀大少,您誤會了,這是我們的一點家事......”
“家事?”
賀雲謙終於將目光轉向他:
“把自己的女兒當成貨物拍賣,也是你們陸家的家事?”
“至於你......”
賀雲謙的目光轉向抖如篩糠的王茜茜:
“動了我的人,這筆賬,我們稍後算。”
賀雲謙的聲音不高,卻迅速擴散至整個宴會廳。
“賀......賀雲謙?哪個賀家?”
“還能有哪個賀家?海城,賀家!”
“我的天......是他......”
“點天燈......大手筆,真是大手筆......”
竊竊私語聲從一開始的驚疑不定,逐漸轉變爲夾雜着敬畏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
“陸沛霖是不是瘋了?弄了半天這是他自己的親身女兒啊,就這麼想要一步登天?”
“嘖,剛才看他那樣子,還真以爲自己多了不起呢,兩億?在賀家面前,夠看嗎?”
“怕不是以爲海城只有他陸家一個姓陸的吧?跟賀家比?他也配?”
“我早就說過,這陸沛霖就是個投機取巧的小人,當年靠着蕭家起來,現在又想拿女兒換富貴,真是......”
“別說,他那新太太剛才不也挺囂張的嗎?踩人,劃臉,嘖嘖,現在怎麼跟鵪鶉似的?”
“她算什麼東西?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小三,也敢在賀大少面前耀武揚威?剛才賀大少說什麼來着?動了我的人?有好戲看了!”
“我的人?賀大少說的是......蕭晚?”
“不然呢?你以爲賀大少是來給陸沛霖捧場的?”
“這就有意思了,蕭晚什麼時候搭上賀家這條線了?”
“誰知道呢,不過看樣子,陸沛霖這回是踢到鐵板了!”
陸沛霖想要反駁,想要呵斥那些議論的人,但在賀雲謙冰冷的注視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引以爲傲的財富,在賀家面前不值一提。
他自以爲是的計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幼稚可笑。
他剛剛還在炫耀的好日子,轉眼間就可能變成斷頭台。
賀雲謙的目光掃過陸沛霖,又掃過他身後的王茜茜,最後落回到我的臉上。
“有些人,有些東西,是無價的。”
賀雲謙的聲音不帶什麼感情,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總有人,喜歡明碼標價,甚至......把無價之寶,當成垃圾。”
他這句話,像是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陸沛霖和王茜茜的臉上。
周圍的賓客們更是心領神會,看向陸沛霖的目光充滿了更深層次的鄙夷。
“真是瞎了眼,放着珍珠不要,撿了個魚目回來當寶。”
“可不是,蕭晚再怎麼說也是原配,還給他生了女兒,就算沒感情了,也不至於做得這麼絕吧?”
“爲了個小三,把發妻和親女兒逼到這個地步,現在好了,惹上賀家,看他怎麼收場!”
“活該!這種男人,就該有這種下場!”
6
“賀......賀大少......”
陸沛霖還想說什麼。
王茜茜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她下意識地想往陸沛霖身後躲,卻被賀雲謙冰冷的視線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剛才劃傷我臉頰時的囂張氣焰,此刻蕩然無存,只剩下恐懼。
賀雲謙不再理會他們,微微低下頭:
“還能走嗎?”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腿是軟的,腹部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臉上的傷口更是火燒火燎。
但求生的本能,對女兒的擔憂,讓我不想示弱。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逞強,手臂微微用力,幾乎是將我半抱半攬地帶離了原地。
經過陸沛霖身邊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僵硬和不甘。
他想攔,卻又不敢。
那種屈辱和憤怒,讓他整張臉都扭曲了。
“我女兒......念念......”
我的聲音帶着哭腔。
“沒事,我的人已經接手了,她現在很安全,醫生也在。”
我的眼睛因爲這個消息瞬間亮了起來,蓄滿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滑落。
“真......真的嗎?”
“我沒必要騙你。”
是啊,他賀雲謙,有什麼必要騙我這麼一個一無所有的棄婦?
巨大的安心感驟然鬆弛下來,眼前一黑,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臉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貼着紗布。
我動了動想要坐起來。
“醒了?”
我轉過頭,看到賀雲謙就坐在床邊的單人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個平板,似乎在處理工作。
他穿着簡單的襯衫,袖口挽起。
“我......”
他放下平板,起身倒了杯溫水遞給我。
我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舒服了很多。
“謝謝。”
“醫生說你失血有點多,加上情緒激動和腹部受到撞擊,需要休息。”
他言簡意賅地解釋。
“念念呢?”
我最關心的還是女兒。
“放心,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在看着她,情況比之前穩定了一些。”
我的心徹底放回了肚子裏,眼眶又開始發熱。
“謝謝你,賀先生。”
聲音出口,才發現又幹又啞。
“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念念她......”
後果我不敢想,光是回憶起拍賣槌落下前的絕望,就足以讓我窒息。
他遞水杯的動作頓了頓,糾正道:
“叫我賀雲謙。”
我握着溫熱的水杯,指尖微微發顫,抬頭看他。
燈光下,他輪廓分明,眼神深邃,帶着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卻又不像陸沛霖那樣膚淺外露。
“賀......雲謙。”
我試探着念出這個名字,感覺有些燙嘴。
他似乎滿意了這個稱呼,這才繼續之前的話題:
“蕭晚,是我來晚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來晚了?是指沒能更早阻止陸沛霖他們嗎?
“你不該在陸家受這種罪。”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的紗布,又滑到我下意識護住的小腹上:
“當年如果不是那場意外,你現在是我賀家的媳婦,哪裏需要看那對狗男女的臉色,蹉跎這幾年光陰。”
7
“臉上的傷,王茜茜劃的?”
他忽然轉了話題,仿佛剛才那番驚人之語從未發生過。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紗布,點了點頭。
“肚子呢?陸沛霖踹的?”
我再次點頭,喉嚨發緊,想起了陸沛霖把我踹倒在地的那股狠勁。
“呵,”
他扯了扯嘴角,帶着冰冷的戾氣:
“行,我知道了。”
“你......”
我想問他打算怎麼做,又覺得不合適。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安心養傷,念念那邊有最好的醫療團隊,我會確保她萬無一失。至於陸家和那個女人......”
“欠你的,我會讓他們連本帶利,加倍還回來。”
“不過醫生說傷口處理得還算及時,但傷得有些深,可能會留疤。”
他陳述着事實,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助理聯系了最好的修復專家,不會讓你頂着這張臉太久。”
我怔怔地看着他。
留疤......嗎?
曾經,我或許會很在意,但經歷了剛才的一切,臉上的這點傷,似乎已經不算什麼了。
比起這個,我更害怕失去念念。
“蕭晚,聽清楚,從這一刻起,念念只是你一個人的女兒。陸家,再也做不了她的主,也動不了她分毫。”
我的心跳,因爲他這句話,驟然漏跳了一拍。
“陸沛霖很快就會知道,他並沒有這個資格。法律上,我會讓我的律師團隊處理好,確保念念的撫養權,完完全全只屬於你一個人。”
律師團隊......撫養權......
這些曾經遙不可及,被陸沛霖用權勢和金錢死死拿捏住的東西,現在被賀雲謙輕描淡寫地許諾給了我。
“拿自己的親生骨肉當籌碼,用來交易、拍賣,這種事情,但凡有點人性,都做不出來。陸沛霖,不配爲人父。”
這話說得直接,卻奇異地撫平了我心中一部分的屈辱和憤怒。
是啊,不配,他根本不配!
“你本不該過這樣的日子。有些事,是命運弄人,也是......我的疏忽。”
“蕭晚,你不需要想太多。你只要知道,從今以後,你和念念,由我護着。陸家給你的傷害,我會讓他們加倍償還。念念的病,我會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
“點天燈不僅僅是宣告所有權,也是一個信號。現在整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陸沛霖動了不該動的人,碰了不該碰的底線。他想靠賣女兒換來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我能想象,當賀家、點天燈這幾個字傳出去後,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那些曾經和陸沛霖稱兄道弟,或者想要巴結他的人,現在恐怕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站起身:
“需要什麼就按鈴,外面有人守着。別胡思亂想,先把身體養好。”
8
接下來的幾天,我安心待在賀雲謙安排的這個地方養傷。
這裏很安靜,像個與世隔絕的避風港。
每天有專業的護工照顧我的起居,醫生定時來檢查傷口和身體狀況。
臉上的紗布換了幾次,醫生說恢復得不錯,但留疤的可能性很大。
腹部的鈍痛也逐漸減輕。
賀雲謙沒有再頻繁出現,但他每天都會讓助理送來念念的最新情況。
照片、視頻、醫生詳細的報告......
看着視頻裏念念雖然還在保溫箱裏,但臉色明顯紅潤了一些,呼吸也平穩了許多,我的心就像被溫水浸泡着,一點點暖起來。
偶爾,助理也會帶來一些外面的消息,關於陸沛霖的。
“陸氏集團的股價,三天之內,幾乎跌停。”
“好幾個原本談好的大項目,合作方都臨時撤資了。”
“銀行那邊開始催貸,他名下的幾處房產已經被凍結查封。”
“以前那些圍着他轉的人,現在都躲得遠遠的,電話都不接。”
賀雲謙的動作,快、準、狠,幾乎沒有給陸沛霖任何喘息的機會。
那個點天燈的信號,將陸沛霖虛假的繁榮炸得粉碎。
那天下午,護工給我端來一碗溫熱的湯,我剛喝了兩口,放在床頭櫃上的平板電腦突然亮了一下,推送了一條本地新聞。
標題異常醒目:
【陸氏總裁陸沛霖疑因巨額債務壓力精神失常,當衆毆打女友,已被警方控制!】
下面配了一張模糊的照片,背景似乎是在某個高檔商場的門口。
陸沛霖狀若瘋癲地揪着一個女人的頭發,那女人癱坐在地上,正是王茜茜。
我點開了那條新聞,但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
“早就聽說陸氏不行了,這是破產了?”
“活該!之前拍賣親女兒,現在打女人,這種人渣!”
“王茜茜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小三上位,報應來了。”
“聽說他想賣房子還債,結果房子早被凍結了,笑死。”
“最新消息!陸沛霖被帶走前還在喊,說王茜茜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
王茜茜肚子裏的孩子......不是陸沛霖的?
這個念頭讓我瞬間想通了很多事。
爲什麼陸沛霖會那麼急於拍賣念念?
或許不僅僅是爲了錢,更是因爲他以爲自己有了新的繼承人,所以念念這個舊的、還需要大筆醫藥費的女兒,就成了可以犧牲的累贅。
多麼諷刺!
他爲了一個野種,不惜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入深淵,結果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天晚上,賀雲謙來了。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沒有提新聞的事,只是詳細問了問我的恢復情況,又給我看了幾張念念最新的照片。
小家夥似乎長胖了一點,睡得很香甜。
“陸沛霖那邊......”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他抬眸看我,目光沉靜:
“他已經被警方控制了。蓄意傷害,加上之前的經濟問題,夠他在裏面待一陣子了。”
“那王茜茜......”
“她被陸沛霖踹中了肚子,孩子沒保住。”
“檢查結果也出來了,那個孩子,確實不是陸沛霖的。”
“她醒來後,情緒很不穩定。不過,這些都和你沒關系了。你需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陸沛霖進去之前,嚷着要見你,被我的人攔下了。”
“他不會再有機會出現在你和念念面前。”
賀雲謙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永遠不會。”
9
接下來的日子,陸沛霖的名字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偶爾從助理那裏零星聽到一些後續,也只是寥寥幾語。
據說,陸沛霖在看守所裏精神狀態極差,整日胡言亂語,反復念叨着被騙了,要報仇。
王茜茜那邊,大概是出於報復,或者是想爭取寬大處理,將陸沛霖這些年做的不少灰色勾當都捅了出來,還包括一些商業賄賂的證據。
陸家徹底完了。
那些曾經依附陸家的勢力,要麼迅速撇清關系,要麼反戈一擊,希望能從賀雲謙那裏討得一點好感。
陸沛霖最終被判了刑,數罪並罰,刑期不短。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就在陸沛霖入獄後不久,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
他越獄了。
具體細節沒人說得清,只知道他利用了某種方式,在一個雨夜逃離了監獄。
警方發布了通緝令,全城搜捕。
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給念念喂奶。
小家夥已經從保溫箱裏出來了,雖然依舊瘦弱,但一天天健康起來。
我抱着她軟軟小小的身體,感受着她均勻的呼吸,心裏一片安寧。
陸沛霖越獄的消息,沒能讓我產生太大的恐慌。
因爲賀雲謙在我身邊。
他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加派了人手,將我和念念住的地方守得固若金湯。
他甚至暫時搬了過來,就住在隔壁的房間。
“別擔心,他跑不了多遠。”
他安撫我:
“我已經讓人放出消息,黑白兩道都在找他。他現在是過街老鼠。”
我知道,黑白兩道意味着什麼。
賀雲謙動用的,絕不僅僅是警方的力量。
陸沛霖像一條瘋狗,無處可去,也無路可逃。
他所有的財富、地位、人脈,都已化爲烏有。
支撐他逃出來的,恐怕只剩下那點不甘和怨毒。
幾天後,消息傳來。
陸沛霖死了。王茜茜也死了。
王茜茜死的時候肚子被陸沛霖捅爛了。
陸沛霖不是被警方抓獲,也不是死於什麼意外。
他被人發現死在城中村最混亂肮髒的一個角落,一個流浪漢聚集的廢棄橋洞下。
據說被發現時,衣不蔽體,身上布滿了被毆打和凌辱的痕跡,死狀淒慘。
沒人知道是誰動的手,也沒人關心。
那些流浪漢只說,前幾天來了個瘋子,搶他們的食物和地盤,被打了幾頓,後來就沒動靜了。
助理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抱着念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沒有想象中的大仇得報的快感,也沒有絲毫的同情。
陸沛霖的結局,是他自己一步步作死的結果。
從他決定拍賣念念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都過去了。”
賀雲謙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輕輕攬住了我的肩膀。
“嗯。”
我靠在他懷裏,感受着他沉穩的心跳,點了點頭。
10
陸沛霖和王茜茜的死亡,很快便歸於沉寂。
生活的水面,在最初的震蕩後,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姿態,重新恢復了平靜,甚至比以往更加清澈。
日子在念念一天天成長中。
小家夥像一株得到精心呵護的嫩苗,努力地吸收着陽光雨露。
從最初只能發出微弱的哼唧,到後來會咿咿呀呀地揮舞着小拳頭,再到某一天清晨,我抱着她喂奶時,她毫無預兆地咧開沒牙的小嘴,給了我一個清晰的、帶着奶香味的笑容。
那一刻,我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澀與甜蜜交織,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抱着她,在她柔軟的額頭上親了又親,語無倫次地重復着:
“念念笑了,念念會笑了......”
賀雲謙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倚在門框上看着我們母女。
“是嗎?我看看。”
他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從我懷裏接過念念。
大概是還不習慣被陌生的懷抱包裹,念念的小嘴癟了癟,似乎有些不樂意。
賀雲謙有些笨拙地抱着她,他低頭,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念念的臉頰:
“念念,再笑一個給爸爸......給叔叔看看?”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爸爸有些不妥,及時改了口,耳根卻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
念念似乎並不買賬,小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閉上眼睛,一副“我要睡覺,莫挨老子”的架勢。
賀雲謙臉上難得出現了無奈,甚至可以說是......挫敗?
“看來她不太喜歡我。”
他把念念小心翼翼地放回嬰兒床。
“她只是困了。”
我安慰道,心裏卻覺得有些好笑:
“你最近不是天天給她讀財經新聞嗎?她可能是聽膩了。”
這是真事。
賀雲謙不知從哪裏聽來的理論,說要從小培養孩子的商業頭腦,於是每晚念念睡前,他都會拿着平板,用他那標準的、毫無波瀾的播音腔,給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嬰兒解讀當日的股市行情和宏觀經濟走勢。
每到這時,我和助理、護工都得拼命忍着笑。
賀雲謙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判斷我話裏的真假,最後一臉認真:
“那我下次換個板塊?房地產或者新能源?”
我徹底忍不住,笑了出來:
“賀雲謙,你饒了她吧。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商業頭腦,是搖籃曲。”
他也跟着笑起來:
“好,聽你的。”
他留在這裏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長。
最初,他是以保護我和念念的名義搬到隔壁。
陸沛霖死後,危險解除,他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的助理每天會送來成堆的文件,他就在隔壁的書房處理公事,偶爾開視頻會議,聲音壓得很低。
更多的時候,他會出現在我和念念的活動範圍內。
有時是我抱着念念在花園裏散步,一抬頭,就看見他站在不遠處的樹下,靜靜地看着我們。
有時是晚上我哄念念睡覺,他會推門進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什麼也不說,只是陪着。
等念念睡熟了,他會極其自然地接過我手裏的故事書,或者幫我掖好被角。
他的存在,從一開始帶着些許緊張和不自在,漸漸變得像空氣和水一樣自然。
助理小陳是個活潑的姑娘,有時會偷偷跟我八卦。
“蕭姐,我覺得賀總看你的眼神,簡直能拉絲!”
“賀總以前開會,我們大氣都不敢喘。現在你看他,抱着念念小姐的時候,那叫一個溫柔似水。”
“上次張媽給念念燉的輔食,賀總非要自己先嚐嚐溫度,結果燙着舌頭了,哈哈哈哈,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們都看見他偷偷吸氣了!”
我聽着,心裏癢癢的,暖暖的。
賀雲謙抱着睡着的念念,轉過身,輕輕走到嬰兒床邊,將她放了下去。
“賀雲謙......”
我哽咽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沒有靠近擁抱我,只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用指腹拭去了我眼角的淚水。
“蕭晚,你知道嗎?我等了很久。”
我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從很多年前,第一次在學校裏看見你,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後來再見,你已經是陸太太。那時候,我以爲我沒有機會了。”
“再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
他看着我,眼神認真得讓我心跳加速:
“我很高興,我能在這個時候,陪在你身邊。”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
“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向我敞開。
“讓我照顧你,照顧念念。”
“讓我......成爲你們的家人。”
我看向嬰兒床裏睡得正香的念念,又看向眼前這個沉默守護了我這麼久的男人。
他沒有山盟海誓,沒有甜言蜜語,只是用最樸實的話語,描繪了一個最溫暖的未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顫抖,將手放進了他寬厚溫暖的掌心。
他的手立刻收緊,將我緊緊握住。
“好。”
我們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