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刻下的冰冷墓志銘還在主屏上幽幽發光,艦橋的死寂就被催命的警報撕裂。
嗚——!嗚——!
【警告:A-1生態區氧氣濃度16.9%!植物葉片卷曲枯萎!】
星核的聲音像冰錐扎進神經。
【警告:C-2水培農場主循環泵—卡死!作物根系成片發黑腐爛!】
【警告:E-5居住核心區溫控管線—破裂!冰霜爬上艙壁!】
僅存的三個“活命區”警報淒厲,如同臨終的喘息。
空氣裏混濁的鐵鏽、血腥和焦糊味,攪動着更深的絕望。
林辰撐在控制台上的手背青筋如虯龍盤踞,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慘白。
主屏上跳動的倒計時像絞索勒進瞳孔——維生資源耗盡:≤58小時。行動窗口:≤46小時。
時間在滴血。
“趙工!”
林辰的聲音像生鏽的鋼鋸來回拉扯,
“穹頂!穹頂在哪兒?!現在就要!”
通訊器那頭,只有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和切割槍刺耳的“滋啦”背景音。
幾秒後,趙凱嘶啞得幾乎失聲的回應才艱難擠出:
“…在拆…‘鐵頭七號’…主軸…太硬…等離子槍…快廢了…”
“炸開它!”
林辰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屬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要的是能撐起罩子的骨頭!不是讓你守着那堆廢鐵哭墳!艾拉那邊等着你的零件救命!重傷員快凍成冰坨了!聽見沒有?!”
通訊器死寂一瞬。
隨即,背景中切割槍的“滋啦”聲驟然變得狂暴,如同垂死野獸最後的嘶嚎。
鋼鐵墳場 - “鐵頭七號”的終末與新生
真空死寂,唯有趙凱頭盔內自己粗重絕望的喘息。
面罩結了霜,又被滾燙的淚模糊。
他死死盯着“鐵頭七號”。
那根曾碎星裂石的合金鑽臂,像不屈的墓碑,深插玄衛三冰冷的岩床。
藍白色的等離子烈焰,正瘋狂啃噬着連接鑽臂與主體的腰粗巨軸——礦騾的鋼鐵脊梁。
滋啦——!滋啦——!
每一次火焰舔舐,都帶起一蓬蓬融化的金屬淚,在真空中瞬間凝結成一顆顆灰暗、醜陋的淚珠,無聲地懸浮、飄散。汗水淚水在面罩內蜿蜒成河。
每一次推進切割槍,都像親手鋸斷自己的臂膀。
調試時液壓系統沉穩的低吼猶在耳邊,工作時那澎湃的力量感仿佛還殘留在掌心…如今只剩這令人心碎的撕裂聲。
“老趙…”
頻道裏響起副手大劉同樣沙啞疲憊的聲音,他正指揮維修機器人撕扯另一台礦騾的殘骸。
“…B區主梁…必須用‘鐵頭七號’的主軸…只有它…夠硬夠長…撐得起罩子…”
趙凱的動作僵住。
切割槍的火焰懸停在半空,微微顫抖。
他看向那根被燒熔了一半、依舊頑強連接着鑽臂的粗壯主軸。
拆了它,“鐵頭七號”就真的只剩一堆散碎廢鐵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戴着厚重宇航手套的手,抓住一顆剛剛飄到面前的、尚帶餘溫的金屬淚珠。
那灰暗的小球,冰冷而堅硬,像一顆凝固的、礦騾流下的血淚。
頭盔裏,呼吸停滯。
面罩下,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彌漫。最終,他喉嚨裏滾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猛地將操縱杆推到底!
過載的等離子烈焰帶着毀滅一切的決絕,狠狠撞向主軸最脆弱的連接點!
同時,那只抓着金屬淚珠的手,狠狠一握!
滋啦——轟!!! 咔嚓!
真空無聲,但巨大的震動通過宇航服傳來!
超合金主軸在狂暴的能量下轟然斷裂!
連同大塊融化的結構,沉重地砸落在灰色的月塵上!
而趙凱手套中那顆堅硬的金屬淚珠,也在他絕望的巨力下瞬間碎裂,化爲更細微、更冰冷的金屬粉塵,從指縫間簌簌飄落!
“鐵頭七號”那標志性的鑽臂,如同被斬下的巨龍頭顱,斜插在冰冷的墓地上,徹底失去了生機。
趙凱身體猛地一晃,像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他沒有再看那斷臂一眼,只是用機械麻木的動作,操縱切割槍轉向礦騾殘軀的其他部分。
更多的“金屬淚”在死寂中誕生、飄散。
醫療艙 - 臨時地獄與聖光降臨 (穹頂基座)
這裏的氣味足以讓惡魔窒息。
濃重的血腥、排泄物、消毒水和皮肉焦糊味,混合着低氧的憋悶,粘稠得如同實體。
昏暗搖曳的應急燈下,傷員像破布般堆疊,呻吟、嗚咽和儀器尖銳的警報是唯一的背景音。
地面冰冷溼滑,分不清是血還是冷凝水。
艾拉醫生臉上幹涸的血污板結如面具。
她跪在冰冷地面,雙手浸泡在一個年輕戰士小楊敞開的腹腔裏,粘稠的血液沾滿了她的前臂。
她正用一把從工程部搶來的高頻激光焊筆——尖端還帶着燒焦的電路板殘渣——顫抖着灼燒一根破裂的腸系膜動脈。
沒有麻藥,小楊被高強度束帶捆在簡陋台子上,身體像離水的魚般瘋狂抽搐,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嗬嗬聲。
“凝膠!最後那點!快!”
艾拉嘶吼,聲音因缺氧而斷氣。
護士哆嗦着刮出小罐底最後一點淡藍凝膠,抹在灼燒封堵的創口邊緣。
微光下,凝膠迅速固化,暫時堵住了噴涌的生命之泉。
小楊的身體猛地一挺,隨即癱軟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帶着血沫的喘息。
他渙散的眼睛轉向艾拉,幹裂的嘴唇翕動,聲音細若遊絲:
“…罩子…陽光…假的…也行…想…看看…”
艾拉抬頭,目光撞進小楊眼中那點微弱如螢火的渴望,又掃過牆角堆積的、滲出暗紅的裹屍袋。
喉嚨像被冰坨堵死。
就在這時——
哐當!!!!
艙門被撞開!
幾個油污滿身、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工程部大漢,肩扛手抬,將一根扭曲變形、帶着明顯熔切痕跡的巨大合金柱——正是“鐵頭七號”那根被斬斷的脊梁——踉蹌着拖了進來!
沉重的金屬砸在冰冷地面,發出宣告般的巨響!
“趙工…讓送來的!主軸…夠硬!夠長!頂梁的!”
爲首漢子抹了把臉,汗油血混成一團。
艾拉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根冰冷的、仿佛還殘留着礦騾不屈意志的合金柱上。
那不再是一根廢鐵,是撐起陽光的脊梁!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又被她狠狠壓下。
她聲音嘶啞,帶着一種近乎癲狂的決絕:
“架!對準基座接口!沒有吊機就用肩膀扛!焊!用你們吃奶的力氣給我焊死它!這!就是我們的‘太陽’!”
吼聲點燃了死寂!
工程部的漢子們赤紅着眼,吼叫着撲向冰冷的巨柱。
肩膀抵住冰冷的金屬,液壓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焊槍再次噴吐熾白的火焰,在昏暗污濁的空氣中炸開一朵朵刺目的生命之花!
火花飛濺,與傷員的呻吟、儀器的尖叫、漢子們的號子,奏響一曲殘酷的求生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