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視野裏那把揚起的刺刀,帶着冰冷的死亡弧光,狠狠劈落!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林默甚至能看到刀鋒切開渾濁空氣時帶起的微弱氣流,能看到小女孩臉上因極度恐懼而徹底僵死的表情,能看到她髒污棉襖領口下那截細弱的、因絕望而繃緊的脖頸。

“不——!” 意識裏的嘶吼化作了喉嚨深處被劇痛堵住的嗬嗬聲。與此同時,那股強行塞入大腦的信息洪流帶來的眩暈感也達到了頂點,眼前發黑,天旋地轉,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般癱軟。

【語言包加載…適配完成…】

【基礎生存指引…載入…】

就在這眩暈與劇痛交織、意識幾乎沉淪的瞬間,兩股冰冷而清晰的“存在”蠻橫地嵌入了他的思維。沒有學習的過程,沒有理解的延遲,就像原本就刻在記憶深處,只是被瞬間喚醒。

“基礎生存指引”如同最精密的作戰手冊,冷酷地列出當下最優解:

【目標:拯救幼體(高價值)。威脅源:敵武裝士兵x3。】

【宿主狀態:中度創傷(肋骨骨裂/多處挫傷),體力透支。】

【環境:廢墟掩體。可用資源:燃燒餘燼(微弱)、尖銳碎石、可移動木梁(杠杆支點)。】

【策略:制造混亂/吸引注意 → 利用掩體移動 → 目標轉移 → 隱蔽。】

“本地語言包”則像一把鑰匙,咔嚓一聲打開了他聽覺的枷鎖。那日本兵戲謔的獰笑、刀鋒破空的銳響、小女孩喉嚨裏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獸瀕死的嗚咽……這些聲音瞬間被賦予了確切的含義,如同冰水灌頂,將他的神經刺激得更加敏銳!

眩暈感如同潮水般稍稍退去一絲,求生的本能和剛剛注入的冰冷“指引”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恐懼。來不及思考這詭異的系統是什麼,林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鎖定了離自己最近的一處:半截斜插在瓦礫中、碗口粗細的焦黑房梁!它的一端深深卡在另一堆廢墟下,另一端懸空,下面墊着一塊不規則的石頭,形成了一個極其簡陋、極不穩定的杠杆結構!這正是“指引”中提到的“可移動木梁”!

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在刺刀落下的前一刹那,林默蜷縮在縫隙裏的身體猛地向側前方一撲!動作牽動了肋骨的骨裂處,劇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再次暈厥,但他咬碎了牙根,右臂爆發出最後的力氣,狠狠一拳砸向那充當支點的石頭!

“砰!”

拳頭砸在堅硬冰冷的石頭上,皮開肉綻,鮮血瞬間涌出。劇痛鑽心!但支點被撼動了!

“嘎吱——轟隆!”

那截沉重的焦黑木梁失去了支撐點,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帶着上面堆積的碎瓦和塵土,猛地朝着那三個日本兵的方向滾落、坍塌下去!聲勢並不算特別巨大,但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中,無異於平地驚雷!

“なに?!”(什麼?!)那個正準備下劈的沙啞嗓音日本兵動作猛地一滯,刺刀險之又險地停在了小女孩脖頸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他驚駭地轉頭,看向坍塌聲傳來的方向。

“敵襲?!”(敵襲?!)年輕日本兵反應極快,立刻端起槍,警惕地指向木梁坍塌的煙塵處。

混亂!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混亂間隙!

林默根本沒看結果!砸完石頭的瞬間,他就按照“指引”的冷酷指令,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盡管每一步都扯得肋下劇痛無比),從藏身的縫隙裏猛地竄出,目標直指那個蜷縮在瓦礫堆角落、已經被嚇得徹底呆滯的小女孩!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帶着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快走!” 他喉嚨嘶啞,剛剛加載的語言包讓這兩個字脫口而出,帶着濃重的、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北方口音,幹澀而急促,如同砂紙摩擦。

小女孩似乎被這突然的變故和陌生的吼聲驚得回過一絲神智,那雙因恐懼而失神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撲到近前的林默——一個穿着奇怪的、沾滿污泥的白色衣服,頭發凌亂,嘴角帶血,眼神卻像燃燒着火焰的男人。那火焰裏沒有惡意,只有一種讓她本能感到一絲…安全的東西?但這絲感覺太微弱,瞬間又被巨大的恐懼淹沒。

林默根本來不及解釋,也顧不上小女孩的反應。他一把抓住小女孩冰冷、瘦得像柴火棍一樣的手臂,觸手一片冰涼和劇烈的顫抖。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她從那死亡的角落拖拽出來!

小女孩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掐斷般的驚呼,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帶得踉蹌撲向林默。

“そこだ!”(在那裏!)煙塵稍散,沙啞嗓音的日本兵看到了林默的身影,尤其是那身刺眼的白色實驗服!他眼中瞬間爆發出發現獵物的凶殘光芒,手中的刺刀猛地調轉方向,放棄了小女孩,狠狠朝着林默的後心捅來!刀鋒破空,帶着尖銳的厲嘯!

林默感覺背後的汗毛瞬間炸起!死亡的冰冷氣息如同實質般貼了上來!他剛剛拽出小女孩,身體正處於前沖的慣性中,根本來不及閃避!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林默的眼角餘光瞥見了腳邊不遠處——一具穿着破爛灰色棉襖的屍體,一只僵硬的手旁,掉落着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碗的邊緣在昏暗天光下,反射着一點尖銳的、不規則的寒芒!

【可用資源:尖銳碎石!】

“指引”的信息瞬間在腦海閃過。求生的本能壓榨出身體最後一絲潛力!林默在拖着小女孩前撲的同時,左腳猛地一勾,腳尖精準地踢在那破陶碗的邊緣!

“嗖!”

那塊帶着鋒利尖角的碎陶片,如同被投石機甩出,帶着淒厲的風聲,旋轉着射向身後!

目標,不是持刀的日本兵,而是他旁邊那個正端着槍、試圖瞄準的年輕日本兵的臉!

“啊!” 年輕日本兵根本沒料到還有這種攻擊,距離太近,碎陶片速度太快!他下意識地偏頭,但鋒利的陶片邊緣還是狠狠擦過了他的左臉頰!

“嗤啦!” 皮肉被割開的聲音清晰可聞!一道血線瞬間出現在他臉上!

“八嘎!” 劇痛和驚嚇讓年輕日本兵發出一聲痛呼,瞄準的動作徹底變形,手指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

“砰!”

三八式步槍沉悶的槍聲再次撕裂空氣!子彈卻不知射向了何處!巨大的槍聲在近距離響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這突如其來的槍擊和同伴的痛呼,讓那個刺向林默的沙啞嗓音日本兵動作也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遲滯!刺刀的去勢稍微偏了一線!

就是這一線之差!

林默感覺後背的衣服被冰冷的刀鋒“嗤啦”一聲劃開,一股火辣辣的劇痛傳來!但預想中貫穿身體的致命一擊並未到來!他借着前撲的勢頭,拖着踉蹌的小女孩,猛地撲進了旁邊另一處由半堵土牆和傾倒的牲口槽形成的、更深更隱蔽的狹窄空間裏!

“砰砰砰!” 反應過來的日本兵朝着他們消失的方向瘋狂開槍!子彈打在土牆上,濺起大片的泥土和碎屑,發出噗噗的悶響。還有子彈打在石槽上,濺起刺眼的火星!

林默將小女孩死死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飛濺的泥土和可能穿透的流彈。後背被刺刀劃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肋骨更像是插進了肺裏,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小女孩在他身下抖得像篩糠,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喉嚨裏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動物般的嗚咽。

“別怕…別出聲…” 林默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強忍着劇痛,用剛剛加載的語言艱難地安撫着。他能感覺到小女孩身體的僵硬和恐懼,但現在任何多餘的聲音都是致命的。

外面傳來日本兵憤怒的咆哮和急促的日語對話:

“馬鹿野郎!見つけろ!”(混蛋!找到他們!)

“あの白い服の男はおかしい!”(那個穿白衣服的男人很可疑!)

“血跡がある!追跡できる!”(有血跡!可以追蹤!)

腳步聲在廢墟中急促地移動,刺刀撥弄瓦礫的聲音越來越近。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血跡!他砸石頭的手在流血,後背的傷也在流血!這成了致命的線索!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着劇痛,飛快地環顧這個狹小的藏身空間。潮溼的泥土味混雜着牲口槽殘留的淡淡臊氣。角落裏有厚厚的、尚未被雨水完全浸透的幹草堆(可能是以前喂牲口剩下的)。“指引”的信息再次冰冷地浮現:【可用資源:可燃物(幹草)、餘燼(微弱)】。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瞬間在他腦中成型。

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盡量不發出聲音,伸手抓過一大把相對幹燥的草料,團成一團。然後,他屏住呼吸,透過土牆的縫隙,死死盯着外面晃動搜索的土黃色身影。當其中一個日本兵的皮靴聲移動到靠近牲口槽另一端、靠近一堆還在冒着微弱青煙的房屋餘燼時——

就是現在!

林默用盡全力,將手中那團幹草朝着那堆餘燼猛地拋了過去!動作牽扯傷口,痛得他眼前一黑。

幹草團劃過一個低矮的弧線,準確地落在那堆暗紅色的餘燼上!

“噗嗤…” 一聲微弱的輕響。

緊接着,一縷極其微弱的白煙升起,然後,一點小小的、橘紅色的火苗猛地從幹草團內部竄了出來!火苗迅速蔓延,貪婪地舔舐着幹燥的草葉,濃密的灰白色煙霧開始升騰、擴散!

“煙?!”(煙?!)搜索的日本兵立刻發現了異常。

“火事か?まだ燃えてる?”(失火了?還在燒?)另一個聲音帶着疑惑和警惕。

升騰的煙霧雖然不大,但在這片剛剛經歷屠殺和焚燒的廢墟中,足以引起搜索者的高度警覺和短暫的視線幹擾!他們下意識地朝着起火點圍攏過去,刺刀警惕地指向煙霧中心。

“走!” 林默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半拖半抱着那個還在發抖的小女孩,從牲口槽的另一端猛地鑽了出去!他不再選擇廢墟深處,而是朝着村莊外圍、那片相對開闊、但遍布溝壑和枯草的荒地亡命狂奔!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肋骨的劇痛和後背的灼痛幾乎讓他窒息,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着血腥味。小女孩被他拖着,腳步踉蹌,好幾次差點摔倒,但她似乎也明白這是逃命,用盡小小的力氣努力跟上,只是喉嚨裏壓抑的嗚咽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因極度恐懼和奔跑導致的劇烈喘息。

“あっちだ!逃げた!”(在那邊!跑了!)身後傳來日本兵氣急敗壞的怒吼和追趕的腳步聲!子彈再次呼嘯着從身邊掠過,打在幹硬的泥土上噗噗作響!

林默根本不敢回頭,視線裏只有前方起伏的荒地、幹枯的蒿草和遠處模糊的地平線。他按照“指引”的提示,盡量利用地形的起伏和枯草叢作爲掩護,跑着不規則的折線。他能感覺到後背的傷口在奔跑中裂開得更厲害,溫熱的液體正不斷滲出,浸溼了破碎的實驗服。

視野右下角,那層帶着磨損痕跡的淡藍色光暈始終存在。此刻,上面浮現出新的、不斷閃爍的警告文字: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下降(失血/疼痛/體力透支)。】

【警告:追蹤威脅持續存在(距離:約80米)。】

【建議:尋找更有效隱蔽點/止血。】

【當前“精神薪火”儲備:極微量(無法兌換)。】

林默心中一片冰冷。系統不是萬能的!它只是冰冷地陳述着殘酷的現實!現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腿和剛剛灌輸進來的那點可憐的“指引”!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像要爆炸,眼前陣陣發黑,腳步越來越沉。身後追趕的腳步聲和槍聲似乎稀疏了一些,但並未停止。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了一片相對低窪的區域,一條幾乎幹涸的河床蜿蜒穿過,河床邊有茂密的、一人多高的枯蘆葦蕩!

“那裏!” 林默精神一振,“指引”中關於利用植被隱蔽的信息閃過腦海。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拖着小女孩沖下河床的斜坡,一頭扎進了那片密不透風的枯黃蘆葦叢中!

蘆葦杆又幹又硬,劃在臉上生疼。林默抱着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往蘆葦叢最深處鑽,直到徹底被層層疊疊的枯黃杆葉淹沒,外面的光線也變得昏暗不明。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抱着小女孩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潮溼的河床淤泥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肋骨的劇痛,喉嚨裏全是血腥味。後背的傷口被淤泥一浸,更是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和冰涼。小女孩被他壓在身下,此刻終於徹底崩潰,不再壓抑,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絕望的嚎啕大哭!

“嗚哇——!娘——!爹——!” 稚嫩而淒厲的哭喊聲在寂靜的蘆葦蕩裏回蕩,充滿了失去一切的巨大悲傷和無邊恐懼。

林默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想捂住她的嘴。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他看着她那張被淚水、污泥和恐懼徹底淹沒的小臉,看着她因哭泣而劇烈起伏的瘦小胸膛,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所有的疼痛和疲憊。捂住嘴有什麼用?這哭聲,是這片地獄裏唯一還活着的、屬於人的聲音。

他放棄了阻止,只是艱難地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淤泥裏,任由那淒厲的哭聲如同刀子般割着他的神經。他疲憊地閉上眼,視野右下角的淡藍色光暈依舊頑固地亮着,閃爍着冰冷的警告。蘆葦叢外,遠處似乎還隱約傳來日本兵模糊的呼喝聲,但已經越來越遠,漸漸被風聲和哭聲淹沒。

活下來了。暫時。

代價是滿身的傷,耗盡的體力,和一個徹底崩潰的孩子。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沾滿泥污和鮮血的白色實驗服袖口上,那刺目的白色,在這片灰暗絕望的天地裏,是如此的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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