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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沈曼春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離婚?孟西洲,你確定要跟我提離婚?”
我看着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曾經讓我魂牽夢縈的眉眼此刻只剩下冷漠。
我點點頭,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對,離婚。”
陸星遠在一旁嗤笑出聲,“曼春,他這是給你台階下呢。一個剛出獄的勞改犯,有什麼資格提離婚?”
我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只是盯着沈曼春,“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見。”
說完,我轉身走向門口。
身後卻傳來沈曼春急促的腳步聲,“等等!”
她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我的胳膊被她的指甲劃出一道道血痕。
“孟西洲,你瘋了嗎?你現在一無所有,離開這裏你能去哪?”
我輕輕甩開她的手,“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沈曼春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了高傲,
“你以爲離婚了就能重新開始?外面的人知道你坐過牢,誰會用你?”
我冷笑一聲,回頭看着她,“沈曼春,你真的以爲我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三年牢獄之災都沒能打垮我,你覺得還有什麼能難倒我?”
她被我眼中的堅定震懾到,一時語塞。
陸星遠快步走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肩膀,“曼春,別跟這種人廢話。他愛離就離,反正孩子是我的,房子車子都在你名下,他什麼也得不到。”
我這才注意到客廳牆上掛着的照片,是沈曼春和陸星遠在馬爾代夫的合影。
看日期是我入獄後的第三個月,原來在我忍受牢獄之苦時,他們已經在享受陽光沙灘了。
我深吸一口氣,“放心,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我的自由。”
走出那棟曾經承載着我所有夢想的別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沒有躲,任憑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三年的牢獄生活已經讓我習慣了各種惡劣環境,這點雨算什麼?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沈曼春發來的短信,“明天九點,別遲到。還有,以後管好你的嘴,否則後果自負。”
我苦笑着搖搖頭,將手機塞回口袋。
這就是我愛了十年的女人,在我爲她付出一切後,給我的最後通牒竟是威脅。
6
雨越下越大,我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城市公園。
這裏是我和沈曼春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她穿着白色連衣裙,在噴泉旁對我微笑的樣子,至今仍刻在我記憶深處。
正出神,一個溫柔的女生打斷了我。
“先生,您沒事吧?需要幫助嗎?”
我抬頭,看到一位穿着護士服的年輕女子正擔憂地看着我。
我下意識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我沒事,謝謝。”
她猶豫了一下,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我,“雨太大了,您這樣會生病的。前面有家24小時便利店,要不先去避一避?”
我接過紙巾,突然注意到她胸前的工牌。
市立醫院急診科護士,林小雨。
我擦了擦臉,卻發現雨水和淚水已經混在一起,怎麼擦都擦不幹。
林小雨看了看表,似乎在下決心,“要不我送您去附近的救助站吧?”
我搖搖頭,正要拒絕,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我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我。
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消毒水的氣味。
我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一只纖細的手按住了肩膀。
“別動,你在發高燒。”
林小雨的臉出現在視野裏,她正在調整輸液瓶的速度。
“39.8度,再晚一點送來可能就要肺炎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上插着輸液管。
我慌忙起身,“醫藥費…”
林小雨不慌不忙遞給我一杯溫水,“別擔心,我已經付過了。”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曼春’,是你很重要的人嗎?”
我握緊水杯,滾燙的溫度灼燒着掌心,卻比不上心裏的痛,“曾經是。”
林小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沒有繼續追問。
她看了看手表,“我得去交班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有事可以找我。”
我接過名片,上面除了電話,還手寫着一行字: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7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覺得,這世界或許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冰冷。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尚未痊愈的身體來到了民政局。
沈曼春和陸星遠已經等在那裏,看到我時,沈曼春皺了皺眉。
“你遲到了十五分鍾,還是這麼不守時。”
我沒有解釋自己剛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事,只是平靜地走向辦理窗口。
手續比想象中順利,不到半小時就辦好了。
走出民政局時,沈曼春突然叫住我。
她的聲音有些異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陸星遠立刻摟住她的腰,示威般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不勞費心。”
轉身離開時,我聽到沈曼春在後面說道,“他變了。”
是的,我變了。
那個爲她付出一切的孟西洲,已經死在了監獄裏。
我掏出林小雨的名片,猶豫片刻後撥通了電話。
“是我,昨天你送來的病人。我想請你幫個忙。”
三天後,市立醫院急診科多了一位護工。
雖然薪水微薄,但足夠我暫時安身。
林小雨說得對,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我開始利用空閒時間學習護理知識,晚上則住在醫院提供的宿舍裏。
這裏雖然簡陋,卻比監獄好上千百倍。
一個月後的深夜,急診科突然送來一位危重病人。
當我推着擔架車迎上去時,赫然發現躺在血泊中的竟是陸星遠。
隨車醫生快速交代着病情,“車禍,脾髒破裂,需要立即手術!”
我機械地配合着搶救流程,大腦卻一片空白。
直到手術室的門關上,我才注意到走廊盡頭瑟瑟發抖的沈曼春。
她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西洲,求你救救他。”
我這才知道,他們是在去訂婚宴的路上出的車禍。
沈曼春只是輕傷,但陸星遠傷勢嚴重。
我平靜地說,“我只是個護工。”
沈曼春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掐進我的肉裏,“你不是認識這裏的護士嗎?求求你,讓最好的醫生來...”
我輕輕掙脫她的手,“這裏的每個醫生都會盡全力。”
沈曼春的眼淚洶涌而出,她突然跪坐在地,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孟西洲,我知道錯了。只要他能活下來,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和後悔,與曾經那個冷漠的她判若兩人。
我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卻沒有一絲波瀾。
曾經,她的一滴眼淚都能讓我肝腸寸斷,可現在,所有的愛意和心疼都在那三年的牢獄時光裏消耗殆盡。
我彎腰,目光與她平視,語氣平靜得如同死水,“沈曼春,當初我替你坐牢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求過我。”
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抽泣。
8
手術持續了六個小時。
當主刀醫生走出來搖頭時,沈曼春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癱坐在地上,妝容全花,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優雅。
我默默站在一旁,心裏竟沒有一絲快意。
處理完手續已是凌晨,我扶着精神恍惚的沈曼春走出醫院。
夜風吹散了她的頭發,露出蒼白的臉。
她喃喃自語,“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我沒有回答。
有些問題,注定沒有答案。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西洲,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就像從前一樣。”
我輕輕抽出手,"回不去了。"
她歇斯底裏地喊道,“不!你明明還愛我的!你爲我坐了三年牢,怎麼可能不愛了?”
我看着這個曾經深愛過的女人,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她永遠只會考慮自己。
我平靜地說,“沈曼春,我坐牢不是因爲愛你,是因爲當時的我太傻。”
她的表情凝固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我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
回到醫院宿舍,我拿出抽屜裏的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
那裏記着一個電話號碼,是我獄中認識的一位老大哥留給我的。
撥通電話後,對方聽完我的經歷,只說了兩個字,“明天。”
9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份工作邀請,一家新成立的醫療器械公司需要銷售代表。
老板正是那位老大哥的弟弟。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決定向前走時,路自然會出現。
三個月後,我已經成爲公司的金牌銷售。
林小雨也從一個普通護士晉升爲護士長。
我們偶爾會一起吃個飯,聊聊天,但誰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直到那天,我在醫院門口遇到抱着孩子的沈曼春。
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看到我時眼神復雜。
她欲言又止,“西洲…”
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她突然說道,“我把別墅賣了,帶着孩子搬回了老城區。”
我有些意外,但沒有多問。
她猶豫了一下,“你現在過得好嗎?”
我淡淡地回答,“還行。”
就在這時,林小雨從醫院走出來,看到我時眼睛一亮,“西洲!我正要找你呢!”
她小跑過來,很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院長同意了我們上次提的方案!”
沈曼春的目光在我們之間遊移,最後定格在林小雨臉上,“你是那天晚上的護士?”
林小雨這才注意到她,禮貌地點點頭。
沈曼春突然笑了,那笑容說不出的淒涼,“原來如此,祝你們幸福。”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林小雨疑惑地看着我,“她是誰啊?”
我輕輕搖了搖頭,“一個故人。”
林小雨似乎明白了什麼,握緊了我的手。
10
一年後,醫療器械公司的年會上,我作爲銷售冠軍站在領獎台上。
璀璨的燈光下,我接過沉甸甸的獎杯,目光掃過台下,林小雨正沖我甜甜地笑,眼中滿是驕傲。
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原來人生可以如此充實而溫暖。
散場後,我和林小雨並肩走在街道上。夜
風輕柔,她的發絲被吹起,不經意間拂過我的臉龐。
她突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我,“西洲,你現在真的很棒!這一年,看着你一步步走到現在,我真的很開心。”
我看着她,心裏涌起一股暖流。
正想說些什麼,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卻又帶着哭腔的聲音,“西洲,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是沈曼春!
我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急切地說道,
“小遠突發重病,醫生說需要一種進口的特效藥,只有你們公司有渠道能拿到,求你幫幫我。”
掛掉電話,林小雨擔憂地看着我,“怎麼了?”
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
她沉默了片刻,輕聲說,“如果你覺得爲難,就別去了吧。”
我搖了搖頭,“孩子是無辜的,我去看看情況。”
來到醫院,沈曼春正憔悴地守在病房外。
曾經精致優雅的她,如今頭發凌亂,眼眶通紅,衣服也皺巴巴的。
看到我,她立刻沖過來跪在我面前,“西洲,你終於來了,小遠他…”
她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走進病房,我看到病床上的孩子。
那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此刻卻虛弱地躺在那裏,小臉蒼白。
醫生向我解釋了病情,確實如沈曼春所說,需要一種非常難搞到的進口特效藥。
我最終還是於心不忍,聯系了公司。
經過一番努力,終於確定能在三天後拿到藥。
沈曼春激動得再次跪在地上,“西洲,謝謝你,謝謝你!我以前那麼對你,沒想到你還願意幫我,我…”
我將她扶起,“別這樣,我只是爲了孩子。”
11
在等待藥的這幾天裏,我偶爾會來醫院看看孩子的情況。
沈曼春總是欲言又止,終於有一天,她鼓起勇氣說,
“西洲,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些,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離開你之後,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
“我和陸星遠在一起後,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我們經常吵架。”
“現在他走了,孩子又生病,我才知道,原來最溫暖的時光,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我平靜地聽着,沒有太多情緒波動,“都過去了。”
“沈曼春,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們都該向前看。我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你也能好好照顧孩子,重新開始生活。”
三天後,藥準時送到。
孩子用上藥後,病情逐漸穩定下來。
沈曼春再次找到我,這次她的眼神裏多了一絲釋然,
“西洲,真的很感謝你。我想通了,我會帶着孩子好好生活,不再去回憶過去那些痛苦的事。也希望你和林小雨能一直幸福下去。”
我微笑着點點頭。
走出醫院,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而明亮。
林小雨正在醫院門口等我,看到我出來,她快步走過來,“孩子沒事了吧?”
我拉起她的手,“沒事了。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帶着林小雨來到了海邊。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單膝跪地。
“小雨,這一年,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給我溫暖和勇氣。你讓我知道,原來幸福可以這麼簡單。你願意嫁給我嗎?”
林小雨捂着嘴,眼中滿是驚喜和感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用力地點點頭,“我願意!”
我爲她戴上戒指,然後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婚禮那天,賓客滿堂。
林小雨身着潔白婚紗,挽着我的手臂緩緩走過紅毯,我們相視而笑,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期待。
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禮堂角落,是沈曼春。
她穿着素色連衣裙,懷中抱着已經康復的孩子,安靜地站在人群邊緣。
我微微一怔,林小雨輕輕捏了捏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儀式進行到交換誓言環節,我看着林小雨的眼睛,聲音堅定,“曾經我以爲,愛情是不顧一切的付出。現在我才明白,真正的愛,是相互陪伴、彼此治愈。”
“謝謝你,讓我在最黑暗的日子裏,看到了光。”
林小雨眼中淚光閃爍,她溫柔回應,“未來的路,我們一起走,無論風雨。”
當我們在衆人祝福中擁吻時,我不經意瞥見沈曼春轉身離去的背影。
那一刻,我知道,所有的過往都已畫上了句點。
婚禮結束後,我收到沈曼春發來的短信,“看到你們幸福的樣子,我由衷地爲你開心。”
“曾經的我太過自私,傷害了你。現在我終於明白,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我會帶着孩子好好生活,也祝你和小雨永遠幸福。”
一年後,我和林小雨迎來了我們的孩子。
看着懷中粉嘟嘟的小臉,我心中滿是溫暖與感激。
這時,手機彈出一條新聞推送,沈曼春創辦的公益機構爲貧困兒童提供醫療救助。
我會心一笑,曾經那個任性的女孩,終於學會了愛與責任。
某個周末,我帶着林小雨和孩子在公園散步。
遠遠地,我又看到了沈曼春,她正帶着孩子喂鴿子。
四目相對,我們都微笑着點頭致意。
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歲月靜好。
人生就像一場旅程,曾經的傷痛與遺憾,終將成爲我們成長的養分。
如今的我,擁有了溫暖的家庭,熱愛的事業,還有那個願意與我攜手一生的人。
我終於懂得,放下過去,才能擁抱未來,釋懷傷痛,才能遇見幸福。
而這些,或許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