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粗糙的紙頁帶着冰冷的黴味,幾乎要貼上雷剛黝黑的臉。那炭筆勾勒的、扭曲蠕動的肉柱,密密麻麻、形態各異的眼球,還有旁邊標注的“污染指數:8.1”、“精神震顫概率:1.8%”等字樣,像一盆摻雜着冰碴的污血,兜頭澆在他身上。

饒是雷剛這樣見慣了血腥和“異常”的執法堂小隊長,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面對未知、面對超出理解範疇的“瘋狂”時,本能的排斥和強烈的荒謬感。污染指數?活性波動?這他媽是什麼鬼話?!一個昨天剛被趙元那小子的火球術轟得半死、丟進停屍房的廢物,現在像個瘋子一樣畫着這些令人作嘔的圖畫,嘴裏蹦着聽不懂的詞語,還反過來指責他們失職?

他身後的執法弟子們更是騷動起來,有人下意識地按緊了武器,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厭惡,而是混雜了驚疑、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以及“這廢物是不是徹底瘋了”的強烈懷疑。

“胡言亂語!”雷剛猛地後退一步,仿佛那張紙頁本身就是污染源,厲聲喝道,試圖用音量驅散心頭那股詭異的寒意。他的鷹眼死死盯着我,像是要穿透這具蒼白軀殼,看清裏面到底是殘魂、邪魔還是純粹的瘋癲。“什麼污染指數!什麼劣化!蘇臨,我看你是被邪祟侵了魂!裝神弄鬼!”

他嘴上強硬,但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動搖,還有他下意識掃向玻璃罐時繃緊的下頜線,被我精準地捕捉到了。恐懼,哪怕是執法堂的鐵血弟子,面對玻璃罐裏那團活生生的眼球集合體,也無法完全免疫。而我的“指控”,恰恰點中了他們最不願深想的可能——這鬼地方的東西,真的安全嗎?

“裝神弄鬼?”我扯出一個極其難看、帶着神經質顫抖的笑容,聲音壓得更低,卻帶着一種針尖般的穿透力,直刺雷剛的耳膜,“雷隊長,你腰間那把刀,砍過不少‘異常’吧?砍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刀身發燙?或者……腦子裏會突然閃過一些……不該有的畫面?比如……無數雙眼睛在看着你?”

雷剛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緊,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聲!他身後的一個年輕弟子更是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了一下,仿佛被我說中了什麼隱秘的、連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經歷。

這細微的反應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開。恐懼是會傳染的,尤其是在這種本身就浸透着詭異氣息的環境裏。他們對玻璃罐的恐懼是真實的,而我的“描述”,像一把鑰匙,撬開了他們潛意識裏刻意封存的、關於處理這些“垃圾”時遭遇的種種不適和怪異感。

“我……我……”那個年輕弟子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氣音,眼神慌亂地躲閃着。

“夠了!”雷剛猛地一聲暴喝,如同炸雷,強行壓下現場的騷動和他自己心頭的驚悸。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隱隱跳動。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厭惡、驚疑、殺意……還有一種被逼到牆角、不得不正視某種可能性的憋屈和惱怒。

他當然想立刻把我當成瘋掉的邪祟處理掉,一了百了。但身後那玻璃罐裏無聲蠕動的眼球,還有我筆記本上那詭異精確的圖畫和標注,像一根無形的刺,扎在他作爲執法者(哪怕是最底層)的責任心上。萬一……萬一這廢物說的有一丁點是真的呢?萬一這東西真出了問題……

他承擔不起“玩忽職守”的後果,尤其是在涉及這些“丙字”號收容物的時候。學院對這方面諱莫如深,但懲罰從來嚴酷。

“把她……”雷剛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帶着一種屈辱的沉重,“帶走!交給陳老發落!” 他最終選擇了最穩妥(對他而言)的方式——把這個燙手的、散發着瘋狂氣息的山芋,丟給負責這鬼地方的人。

兩個執法弟子如蒙大赦,立刻上前,動作粗暴地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他們的手像鐵鉗一樣冰冷有力,帶着毫不掩飾的嫌惡,仿佛抓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剛從腐肉堆裏扒拉出來的爛木頭。骨頭被捏得生疼,但我咬着牙沒吭聲,只是迅速地將那半截炭筆塞進袖口,緊緊攥住了那個磨砂玻璃方瓶和皮質筆記本。

“那……那東西……”一個弟子架着我,眼睛卻驚恐地瞟着玻璃罐,腳步遲疑。

“封存液效力在持續下降!指數還在波動!”我立刻抓住機會,聲音虛弱卻清晰無比地再次強調,如同最後的詛咒,“你們最好……通知陳老……立刻處理!否則……” 後面的話我沒有說出口,但那刻意拖長的尾音和看向玻璃罐的驚懼眼神,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

雷剛的臉黑得像鍋底,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極度嫌惡地掃了一眼玻璃罐,最終對那個縮在牆角、抖如篩糠的守屍人吼道:“你!守在這裏!有任何異動,立刻發警訊符!其他人,跟我走!”

守屍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肥胖的身體癱軟下去,幾乎要昏厥。雷剛不再理會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石廊深處,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被這裏的“瘋狂”沾染。架着我的兩個弟子幾乎是拖着我,踉踉蹌蹌地跟上。

幽深冰冷的石廊,仿佛巨獸的食道。腳步聲在石壁間空洞地回蕩,伴隨着執法弟子們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兩側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嵌着同樣粗糙、散發着微弱慘綠光暈的石塊,光線忽明忽暗,將人影扭曲拉長,投射在布滿溼滑苔蘚的冰冷石壁上,如同詭異的皮影戲。

空氣裏彌漫着比停屍房稍淡、卻更加復雜難聞的氣味。濃烈的、帶着辛辣刺激性的草藥味是主調,混合着陳年灰塵、金屬鏽蝕、某種動物腺體分泌物般的腥臊,還有一絲若有若無、仿佛無數種腐敗物質混合發酵後沉澱下來的、深入骨髓的甜膩惡臭。這味道無孔不入,鑽進鼻腔,黏附在喉嚨深處,讓人一陣陣反胃。

石廊並非筆直,而是有着許多岔路和轉角。一些岔路口黑黢黢的,散發着更濃鬱的不祥氣息;一些則被粗糙的鐵柵欄封死,柵欄上纏繞着鏽跡斑斑、刻着簡陋符文的鐵鏈。偶爾路過一扇緊閉的、厚重的鐵門,門上用暗紅色的、如同幹涸血液的顏料畫着扭曲的符號,門縫裏滲出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帶着微塵的陰冷氣流,拂過皮膚時,激起一片細小的雞皮疙瘩。隱約間,似乎能聽到門後傳來極其微弱的、非人的抓撓聲,或是液體滴落的空洞回響。

[檢測到環境背景污染指數:1.3-2.7(低水平波動)]

[警告:長期暴露於低濃度混合污染環境可能導致慢性精神侵蝕(累積效應)]

冰冷的幽綠文字在視野邊緣無聲浮現,伴隨着輕微的、類似老式示波器基線跳動的嗡鳴聲。這金手指似乎隨着我的“使用”和身處環境的刺激,正在緩慢地“激活”。

這鬼地方!這哪裏是什麼學院停屍房的後勤通道,這分明就是建在巨大污染源上方的、搖搖欲墜的收容所!所謂的“低水平波動”,恐怕是無數個“丙字七號”泄露出的微弱氣息混合而成!慢性精神侵蝕……難怪那些執法弟子和守屍人,臉上都帶着一種長期壓抑下的麻木和神經質的敏感。

被拖拽着轉過一個陰冷的拐角,前方豁然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依舊是在山腹內部,但空間大了許多,像是一個天然洞窟被粗糙開鑿而成。慘綠的光線似乎明亮了一些,來源是洞窟中央幾根歪斜石柱上鑲嵌的、人頭大小的、散發着幽綠熒光的石頭。

空氣裏的草藥味和化學藥劑味濃烈到了刺鼻的程度。

這裏就是“處理”的核心區域了。

地面坑窪不平,布滿深色的、洗刷不淨的污漬。巨大的、生滿鏽跡的鐵質操作台靠在一側石壁旁,上面散亂地堆放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器具:布滿豁口的石臼和石杵,裏面殘留着黑紫色的糊狀物;扭曲的、帶着尖刺和鉤爪的鐵鉗;邊緣鋒利、沾着不明暗紅幹涸物的骨鋸;還有幾個邊緣被腐蝕出坑洞的金屬托盤。

另一側,則是層層疊疊、幾乎堆到洞頂的木架和石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放着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容器:粗糙的陶罐,密封着厚厚的泥封;厚實的玻璃瓶,裏面浸泡着各種顏色詭異、形態扭曲的植物根莖或動物器官(有些還在微微搏動);更多的,是那種磨砂玻璃方瓶,瓶口塞着符文軟木塞,裏面裝着各種難以名狀的東西——一團不斷變幻顏色的粘稠膠質、幾根纏繞在一起如同活蛇的黑色毛發、一塊布滿蜂窩狀孔洞、滲出暗黃油脂的石頭……

洞窟最深處,靠近石壁的地方,挖了一個簡陋的壁龕。壁龕前擺着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桌上更是混亂不堪,如同被颶風掃蕩過的垃圾堆:攤開的、沾滿污漬和不明液體的泛黃書頁,上面畫着扭曲的符文和潦草筆記;各種曬幹或新鮮的、散發着濃烈怪味的草藥堆在一起;碎裂的玉瓶;幾塊顏色晦暗、布滿裂痕、靈氣全無的靈石碎片;還有一個邊緣焦黑的黃銅小香爐,裏面插着半截熄滅的、散發着奇異甜香的黑色線香。

一個佝僂的身影,就蜷縮在這片混亂的中心,背對着入口,伏在木桌上,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睡覺?還是……

架着我的執法弟子在距離那堆混亂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臉上帶着明顯的忌憚和如釋重負。雷剛上前一步,對着那個佝僂的背影,聲音收斂了之前的暴躁,卻依舊帶着一種公事公辦的硬邦邦:

“陳老。”

伏在桌上的身影猛地一顫,像是被驚醒。他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生鏽齒輪轉動般的滯澀感,轉過頭來。

一張臉。

一張仿佛被歲月、污垢和某種更深沉的東西反復揉搓、捶打過的臉。皮膚鬆弛下垂,布滿深如溝壑的皺紋和暗沉的老年斑,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黃色。稀疏花白的頭發油膩地貼在頭皮上。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渾濁不堪,眼白布滿蛛網般的紅血絲,瞳孔是近乎死寂的灰褐色,像是蒙着一層厚厚的陰翳,幾乎沒有焦距。此刻,這雙眼睛茫然地掃過雷剛,掃過執法弟子,最後,如同蒙塵的探照燈,遲緩地落在了被架着的、狼狽不堪的我身上。

他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顏色、沾滿各種油漬、藥漬和不明污跡的破舊袍子,袖口磨損得如同流蘇。一股比通道裏更濃烈、混雜着陳年體味、草藥腐敗味和某種……類似福爾馬林與屍臭混合的詭異氣味,隨着他的動作撲面而來。

這就是陳老?負責這個“垃圾處理站”的人?他看起來比那些收容物好不了多少!

“唔……”陳老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咕嚕,像是卡着濃痰。他灰褐色的瞳孔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目光渾濁卻帶着一種穿透性的麻木,仿佛看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件剛剛送來的、需要處理的“物品”。隨即,他的目光又飄忽開,落在了旁邊架子上的某個玻璃瓶上,裏面一團紫色的菌絲正在緩慢蠕動。

“丙字區……新送來的‘料’?”陳老的聲音嘶啞、幹澀,如同砂紙摩擦朽木,帶着濃重的、令人不適的痰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他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縫裏塞滿黑泥的手,隨意地朝我的方向指了指,動作僵硬而隨意,如同在指點一堆待處理的草藥。

一股冰冷的屈辱和荒謬感瞬間淹沒了我。在他眼裏,我和那些罐子裏蠕動的菌絲、畸變的器官沒有任何區別,都只是等待處理的“料”!

“不是‘料’,陳老。”雷剛的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急於擺脫麻煩的迫切,“她是蘇臨,昨天被送進來的那個外院弟子。守屍人老劉報稱她……詐屍了。而且……”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還是帶着厭惡復述道:“她醒來後胡言亂語,說什麼‘污染指數上升’、‘封存液劣化’,還畫了些……鬼畫符!指着丙字七號那個罐子,說快出問題了!我們不敢擅專,就把她帶過來了。”

“詐屍?蘇臨?”陳老渾濁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再次聚焦在我臉上,那層灰翳似乎波動了一下,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近乎死水微瀾的疑惑。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捻着袍子上一塊幹涸的、暗紅色的污漬。

“污染……指數?”他重復着這個詞,聲音依舊幹澀,但那個“數”字的尾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上揚。渾濁的眼底深處,那死寂的灰褐色中,仿佛有極其微弱的一點光芒,如同深埋灰燼下的火星,極其艱難地、閃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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