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在蓉城外城日益沉重的陰霾下，在父親林建國咳血換來的微薄食物中，在母親張秀蘭強忍傷痛、用體溫焐熱兒子凍僵小手的煎熬裏，終於走到了盡頭。
啓靈日。
灰暗的天空壓得更低了，寒風裹挾着細碎的黑色冰晶，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大地。往日沉寂的外城中心廣場，此刻卻匯聚成一片由破舊棉襖和絕望目光組成的渾濁海洋。無數面黃肌瘦的父母，緊緊攥着孩子冰涼的小手，沉默地涌向那座巍峨聳立、由冰冷巨石構築的龐然巨物——啓靈殿。空氣中彌漫着劣質燃料的味道、汗味、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恐慌。
林戰裹在父親那件幾乎能將他完全包裹的破舊棉襖裏，只露出一張凍得發青卻異常沉靜的小臉。左手被母親張秀蘭冰涼而劇烈顫抖的手死死攥着，右手則被父親林建國那只布滿裂口和老繭、同樣冰冷卻異常有力的大手緊握。林建國佝僂着身軀，像一堵殘破的牆擋在風口，每一次壓抑的咳嗽都讓他的身體劇烈震顫，臉色灰敗。張秀蘭嘴唇緊抿，毫無血色，眼神死死盯着那越來越近的殿門，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
隊伍緩慢地向前蠕動，每一次停頓都伴隨着前方傳來的聲音——孩童因恐懼爆發的尖銳哭喊、父母絕望的嘆息、工作人員冰冷無情的宣判。
“無元素反應！體質灰白！淘汰！下一個！”
“微弱水元素感應！藍色！淘汰！”
“力量強化傾向！黃色！合格！左邊登記！”
宣判聲如同喪鍾。淘汰率高得令人絕望。黃色已是萬幸，藍色和灰白才是常態。每一次水晶球亮起失敗或微弱的光芒，都讓張秀蘭的身體晃一下，攥着林戰的手更緊一分，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裏。林建國則死死咬着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將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目光裏。
就在這時，隊伍後方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幾名穿着制式皮襖、神情冷峻的護衛分開擁擠的人群，護着一對衣着明顯光鮮許多的父女走了過來。父親保養得宜，臉上帶着倨傲。他牽着的女孩，穿着嶄新的紅色小鬥篷，小臉白皙，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高傲中帶着緊張。她叫蘇薇。
“讓開讓開！蘇站長家千金測試！”護衛粗魯地推開擋路的人。蘇站長對周圍的怒視恍若未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蘇薇高傲地哼了一聲，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穿着破爛的孩子，昂着頭插到了隊伍最前面。
工作人員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蘇站長，您來了！快請！薇薇小姐這邊請！”
蘇薇被帶到水晶球前。她伸出白皙的小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嗡……
水晶球發出一陣清晰的嗡鳴。球體內部亮起一片清冷的、如同冰晶般的光芒！光芒穩定而明亮，顏色從淡藍轉爲深邃、純淨的冰藍色！棚子被映照得如同冰窟，隱約可見細小的雪花冰晶虛影流轉！一股微弱的寒意彌漫開來。
“元素系！冰元素親和！藍色！純淨度高！優秀！”工作人員的聲音帶着驚嘆和諂媚，“恭喜蘇站長！恭喜薇薇小姐！前途無量啊！”他指向左邊通往啓靈殿深處的通道。
蘇薇收回手，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下巴抬得更高了。冰藍色的光芒在她指尖殘留了一瞬。她得意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孩子，如同驕傲的小孔雀般走向了通道。
“藍色……還是純淨的冰元素……”張秀蘭的聲音帶着絕望的顫抖，臉色更加蒼白。這樣的天賦，在他們看來已是遙不可及。
終於，工作人員冰冷的聲音響起：
“下一組！林建國、張秀蘭，帶林戰上前！”
林建國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挺直脊梁。張秀蘭用盡全身力氣，將林戰向前推了半步。一家三口站在了水晶球前，如同等待命運的裁決。
工作人員掃了一眼登記冊，目光在林戰瘦小的身體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撇了撇，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林戰？六歲？手放上去，集中精神！快點！”語氣透着急促和不耐。
林建國和張秀蘭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們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得像石頭，連指尖都在發冷。
林戰站在冰冷的水晶球前。他能感受到父母那幾乎化爲實質的絕望。一個月來的掙扎、父親的咳血、母親的強撐……所有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沉澱、凝聚。他緩緩地、極其平穩地抬起了自己纖細瘦弱的小手。他的眼神異常平靜，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只有絕對的專注與穿透一切的意志。
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水晶球冰涼光滑的表面。
嗡……
水晶球發出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低沉得多的嗡鳴！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內部被喚醒！
緊接着，在所有人以爲光芒即將亮起的刹那，水晶球的內部，驟然發生了變化！
水晶球中心，一點熾熱、純粹、仿佛蘊含着熔岩般力量的深紅色猛地爆發出來！
這點深紅如同燎原之火，瞬息之間席卷了整個水晶球！將幽暗的棚子映照得一片通紅！光芒穩定而強烈，散發着內斂卻澎湃的生命力！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這片熾熱的深紅光芒核心，清晰地浮現出一對不斷開合、流轉着銳利金芒的瞳孔虛影！那虛影冰冷、專注，帶着洞穿虛妄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一切！
整個棚子陷入一片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這……這？！”工作人員臉上的輕蔑瞬間被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取代！他猛地撲到水晶球前，聲音激動得變了調：“身體強化系！特異強化傾向——眼部！天賦強度：紅色！伴生異象：金芒瞳孔虛影！”
他手忙腳亂地翻看圖冊，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紅色！是紅色天賦！身體強化系的頂級表現之一！而且是極其罕見的定向強化——眼部！這潛力……”他抬頭看向林戰，眼神裏充滿了震撼。
“快！記錄！林戰！天賦類型：身體強化系（特異強化：眼部）！天賦強度：紅色！伴生異象：金芒瞳孔虛影！”他對着旁邊同樣目瞪口呆的士兵吼道。
士兵立刻抓起通訊器激動匯報。
工作人員再看向林戰時，臉上堆起了前所未有的、帶着惶恐的恭敬笑容，他指着通道，聲音激動：“林……林戰小友！請！請快隨我去內殿等候區！您的天賦……需要執事大人親自復測！”
林戰緩緩收回了手。水晶球內的深紅色光芒迅速褪去，金芒流轉的瞳孔虛影也瞬間消散。
他轉過身，看向依舊處於巨大震驚、茫然和狂喜交織中的父母。林建國忘了咳嗽，張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張秀蘭捂着嘴，眼淚洶涌而出，身體激動得微微發抖。
林戰小小的臉上依舊平靜，只是那雙眼睛，在灰暗的光線下，似乎更加明亮銳利，瞳孔深處仿佛有微不可查的金色流光一閃而逝。他邁開腳步，在工作人員近乎殷勤的引導下，在無數道震驚、羨慕、嫉妒到極點的目光注視下，走向了通道。
林建國和張秀蘭互相攙扶着，淚眼模糊地看着兒子小小的、卻仿佛承載着無限希望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深處。
紅色天賦！身體強化系——眼部！
希望之光，終於化作了撕裂絕望的、最耀眼的赤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