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燈昏黃的光,在溼冷的夜氣裏暈開一團團模糊的光斑。狄星、趙大勇和趙小雅三人沉默地走在回趙家方向的岔路口,氣氛沉重得像灌了鉛。

趙大勇扶着妹妹的手臂,每一步都走得心事重重。他時不時偷瞄一眼走在前面的狄星。那個微跛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沉默得像塊礁石,卻散發着一種讓他心驚肉跳的壓迫感。剛才巷子裏那電光火石、狠辣精準的幾下,徹底顛覆了他對這個“毀容怪”的認知。那根本不是人,是…是藏在陰影裏的凶獸!

“狄…狄星…”趙大勇終於鼓起勇氣,聲音幹澀,“今天…謝謝你。那錢…我…我一定想辦法還你…人情!”他刻意避開了“債”字,但臉上的窘迫和感激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別扭。

狄星腳步沒停,也沒回頭,嘶啞的聲音被夜風吹得有些飄忽:“不用。” 兩個字,斬釘截鐵,帶着拒人千裏的冰冷。

趙小雅怯生生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角,眼神裏還殘留着恐懼,但更多的是對狄星的擔憂:“狄星哥哥…那個強哥…他好像…很記仇的…你…”

“快到家了。”狄星打斷她,停在一個老舊小區的入口,側過身,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進去。”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送客。

趙大勇張了張嘴,看着狄星那雙在陰影裏依舊沉靜得嚇人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他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下頭,扶着妹妹,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小區昏暗的門洞。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狄星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潮水般的疲憊和體內共鳴值劇烈消耗後的空虛感。右腿深處那根被“燃”過的鋼釘,傳來一陣深沉的、如同餘燼般的灼熱和酸脹。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拐進旁邊一條更僻靜、堆滿廢棄建材的小巷。找了個堆着破麻袋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牆滑坐下去。

“呼…” 他摘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帶着鐵鏽和塵土味的冰冷空氣。臉上疤痕被冷風一激,傳來一陣細微的麻癢。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觸感似乎…更平滑了一點?

意識沉入腦海。

藝魄珠的光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璀璨!雖然經過剛才的爆發消耗(撩陰腿和巧勁擒拿),數字已經從峰值回落,但依舊可觀。

【當前共鳴值:18.7】

“小子!發財了!看見沒?這才叫一波肥!”吳名的虛影興奮得手舞足蹈,像個老財迷,“那混混的慘叫,強哥的驚懼,還有趙家兄妹那震撼感激的小眼神…嘖嘖,都是上好的‘燃料’!老夫這點真靈都給養肥了一圈!”

狄星沒理會吳名的嘚瑟。他的注意力被意識深處另一個變化牢牢吸引。

在藝魄珠旁邊,那簡陋的光幕技能樹區域,代表【生活藝技】的分支下方,一個全新的、散發着微弱紅光的圖標被點亮了!

圖標是一簇跳動的、橙紅色的火焰,形態介於真實火焰和某種玄奧符文之間,帶着一股原始而霸道的熾烈感。

【新技能解鎖:燃木(Lv1)】

【類別:生活藝技(特殊衍生)】

【來源:宿主極端情緒爆發(憤怒、絕望、殺意)與戲魂暴走共鳴,引動潛藏創傷之力(鋼釘熔蝕)反向淬煉,結合吳名藝魄本源催化,強行衍化。】

【效果(Lv1):消耗大量共鳴值,瞬間引燃體內潛藏的“極端情緒”或“痛苦印記”,將其轉化爲極具破壞性的熾熱能量流。能量性質狂暴、灼熱,可用於:】

強化攻擊(肢體接觸): 將熾熱能量灌注於拳腳或武器,造成強烈灼燒與內爆效果(對金屬、能量體有奇效)。

局部修復(淬煉): 以狂暴能量強行煅燒、熔蝕體內“異物”(如鋼釘)或刺激深層組織加速再生(伴隨劇痛與透支風險)。

威懾(精神灼燒): 短暫釋放燃木氣息,對精神感知敏銳的敵人造成震懾與灼痛感。

【消耗:視效果強度與目標抗性,每次發動最低消耗5點共鳴值,上不封頂。能量轉化效率低下,損耗巨大。】

【警告:該技能極度危險!過度使用或失控可能引火燒身,反噬宿主精神與肉體!需極高戲魂等級與意志力駕馭!】

燃木!

狄星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腿。剛才踢出那一腳時,那股從骨髓深處炸開的、幾乎要將腿骨熔穿的灼熱洪流…就是它!

那不是吳名教的藝技,是他自己…被逼到絕境,硬生生“燒”出來的力量!用痛苦和憤怒當燃料!

“嘿嘿,傻眼了吧?”吳名的語氣帶着驚嘆和後怕,“老夫也是開了眼了!你小子發起瘋來,真是什麼都敢燒!那根釘子…嘖嘖,硬是被你當成柴火給點了!這‘燃木’…邪性!霸道!但也危險!沒老夫那點本源護着你心脈,你剛才就得把自己烤成炭!”

狄星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他能清晰地“回憶”起發動【燃木】時的感覺——仿佛靈魂深處某個黑暗的閥門被強行撬開,裏面封印的岩漿般的痛苦和恨意洶涌而出,被藝魄珠強行點燃、壓縮,然後通過肢體爆發出去!那過程伴隨着撕心裂肺的灼痛,卻也帶來一種毀滅一切的、近乎病態的快感!

強大,但危險。像一把雙刃劍,隨時可能割傷自己。

“這玩意兒…以後還能用嗎?”狄星嘶啞地問。

“能用!當然能用!這可是你自己燒出來的‘本命技’!潛力巨大!”吳名立刻道,但隨即語氣嚴肅,“但是!小子你給老夫聽好了!沒到生死關頭,絕對!絕對!不準再用!你現在這戲魂等級,根本駕馭不了它的反噬!剛才要不是共鳴值爆棚,外加老夫拼了老命幫你兜着底,你現在右腿就不是酸脹,而是直接碳化了!懂嗎?!”

狄星沉默地點點頭。力量需要代價,這道理他懂。這“燃木”,就是一把需要獻祭自身痛苦才能揮舞的魔劍。

他嚐試着,將意念集中在那18.7的共鳴值上。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龐大、更溫潤平和的暖流,如同汩汩溫泉,涌向右腿深處。

【共鳴值 -3.0(持續修復與滋養,重點:右腿鋼釘熔蝕區域及受損神經肌肉)】

【當前共鳴值:15.7】

暖流包裹住那根被熔蝕掉一部分的鋼釘和周圍的組織。不同於“燃木”的霸道煅燒,這種修復溫和而持續。他能感覺到酸脹感在緩慢消退,肌肉的彈性在一點點恢復,甚至那微跛的步伐重心,都在發生着極其細微的、向正常狀態靠攏的調整。

就在狄星沉浸在這修復的暖意中時,意識深處,吳名那一直處於某種“雷達掃描”狀態的微弱感知,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

“小子!別動!”吳名的聲音瞬間變得極其凝重,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駭,“看左前方!那棟爛尾樓的樓頂!有東西在看我們!”

狄星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鷹隼般射向左前方那棟在夜色中如同巨大怪獸骨架般的爛尾樓樓頂!

樓頂邊緣,空無一人。

只有冰冷的鋼筋水泥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但狄星的瞳孔卻驟然收縮!

就在剛才吳名示警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極其微弱的、幾乎融入夜色的反光!像…像是什麼光滑表面的瞬間折射?又像是…某種冰冷的、非人的視線聚焦時產生的能量殘留?

那感覺稍縱即逝,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但吳名的警告和心頭驟然升起的寒意,卻無比真實!

“看清了嗎?是什麼?”狄星在意識裏急問,身體已經本能地調整到隨時可以爆發或逃竄的狀態。

“太快了!氣息藏得極深!”吳名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不是那三個蝕氣傀儡的味兒!也不是李跡那瘋婆子意識降臨的陰冷…更像…更像…”

吳名似乎在極力搜索記憶深處的某種感覺:“…像金屬!冰冷的、毫無生命波動的金屬!但又帶着點…監視器的窺探感?媽的!難道是李跡搞出來的新花樣?機械傀儡?”

金屬?監視器?機械傀儡?

狄星的心沉到了谷底。李跡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詭異、更防不勝防!

“走了。”吳名緊繃的感知稍微放鬆,“那股窺探感消失了。但老夫敢打包票,剛才絕對有東西在那裏!它在觀察!記錄!”

被監視了!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澆滅了狄星體內剛剛因力量增長而生出的一絲暖意。他靠在冰冷的牆上,感覺四周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充滿了無形的眼睛。

“老頭…那個強哥身上的‘蝕氣’…”狄星想起吳名之前的警告。

“沒錯!很淡,像是被污染過的,絕不是他自身擁有,倒像是…長期接觸了某個‘蝕氣源’沾染上的!”吳名語氣沉重,“還有那個救你跳海的‘白影’,現在又冒出個‘金屬監視者’…這潭水,比我們想的渾太多了!李跡的爪子,恐怕已經伸到了我們想象不到的角落!”

狄星沉默地戴上口罩,重新拉好兜帽,將自己徹底融入陰影。他看着自己那只在修復暖流包裹下、感覺越來越“好”的右手,緩緩握緊。

力量在增長,但敵人也在進化,威脅來自四面八方,無孔不入。

第二天,狄星走進星海高中時,明顯感覺到氣氛的不同。

昨天後巷的事情顯然沒有傳開,但趙大勇兄妹看他的眼神徹底變了。趙大勇遠遠看到他,眼神躲閃,帶着明顯的敬畏,甚至下意識地側身讓路。趙小雅則是在走廊遇到時,飛快地對他鞠了一躬,小臉上滿是感激和緊張。

【共鳴值 +0.5(來自趙大勇持續的敬畏與復雜情緒)】

【共鳴值 +0.8(來自趙小雅持續的感激與一絲依賴)】

【當前共鳴值:16.5】

蚊子腿也是肉。狄星面無表情地走過。

更大的變化,來自其他人。

“喂,聽說了嗎?高二那個狄星…”

“哪個?就那個總是戴口罩帽子的?”

“對!就是他!昨天下午放學,有人看見他在後巷那邊,好像…跟外面混社會的人起了沖突?”

“真的假的?就他那樣子?”

“不知道…但趙大勇今天看到他,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慫得不行!”

“嘶…難道傳言是真的?他以前…”

“噓!小聲點!他看過來了!”

細碎的議論聲像風一樣鑽進耳朵。狄星敏銳地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除了慣常的疏離、好奇、畏懼,多了一種新的成分——探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對“危險”的忌憚!

【共鳴值 +0.3(來自路人甲的驚訝與猜測)】

【共鳴值 +0.2(來自路人乙的忌憚與重新審視)】

【當前共鳴值:16.8】

他什麼都沒做,僅僅因爲自身氣場的微妙變化和一點點流言的催化,就能持續不斷地收割這些微弱的情緒能量。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水滴石穿。

“嘿嘿,感受到‘強者光環’的被動收益了吧?”吳名得意道,“等你戲魂等級再高點,共鳴值儲備厚點,把‘氣場壓制’點出來,一個眼神過去,共鳴值譁譁的!”

狄星不置可否。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當他走過公告欄時,目光被一張新貼出來的、花花綠綠的海報吸引了。

“星海高中‘逆光之聲’校園歌唱大賽火熱報名中!”

“尋找屬於你的聲音,點燃沉寂的舞台!”

“無論過往,不懼傷痕,用歌聲逆光而行!”

“報名截止:本周五。初賽時間:下周三下午禮堂。”

歌唱大賽?

狄星的目光在海報上停留了幾秒,尤其是那句“無論過往,不懼傷痕”,像根小刺,輕輕扎了他一下。他想起昨天在街頭歌王舞台上,那短暫卻真實的光和熱,還有台下觀衆眼中閃爍的共鳴…以及那瘋狂涌入的共鳴值。

“怎麼?心動了?”吳名立刻捕捉到他的情緒波動,“小子,這可是刷共鳴值的絕佳機會!舞台!觀衆!聚光燈!想想你昨天在街頭那點小場面就賺了多少?這要是上了學校大舞台…”

狄星沒說話,只是默默記下了報名地點和截止時間,轉身離開。

下午自習課。狄星的同桌王宇,那個總是埋頭畫畫的眼鏡男生,今天卻有些坐立不安。他時不時偷瞄狄星,欲言又止,厚厚的鏡片也擋不住他眼中的猶豫和…一絲懇求?

終於,在快下課的時候,王宇鼓起勇氣,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狄星,遞過來一張折疊的小紙條。

狄星看了他一眼,接過紙條打開。

紙條上是幾行清秀的字跡:

“狄星同學,打擾了。我是文藝部的蘇曉。歌唱大賽報名需要提交一個簡單的參賽意向和曲目名稱。我看你好像還沒報名?如果…如果你有興趣參加,我可以幫你把報名表拿過來。或者…你需要伴奏嗎?我認識音樂社的同學…(後面字跡有些潦草,似乎塗改過)…只是想幫忙,沒有別的意思。蘇曉。”

狄星捏着紙條,看向斜前方文藝委員的位置。蘇曉似乎一直在留意這邊,對上狄星的目光,她立刻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假裝整理書本,但微紅的耳根暴露了她的緊張。

【共鳴值 +1.0(來自蘇曉的忐忑、善意與不易察覺的期待)】

【當前共鳴值:17.8】

狄星沉默地將紙條收進口袋。他拿出自己的筆記本,翻到空白頁,拿起筆。筆尖懸在紙上,猶豫了幾秒,最終落下。

他沒有寫歌名,也沒有填報名意向。只是在空白的紙頁中央,用力地寫下了兩個字。

那是他昨天在街頭唱的歌,也是他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緒——

追光!

字跡有些潦草,卻帶着一股破紙而出的力量感。

就在這時,吳名凝重的聲音帶着一絲急迫在他腦海炸響:

“小子!小心!”

“那‘金屬’窺探感!又來了!這次…很近!就在教學樓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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