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順着臉頰滑落，帶來短暫的清醒，卻無法洗去靈魂深處那種沉重的虛脫感也無法抹去左眼眼白深處那條刺目的、蛛網狀的暗紅色血絲，林墨直起身，鏡子裏的自己依舊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像剛從一場重病中掙扎出來。那塊廉價的黑色電子表，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他的視網膜上。
“林老師？”門口的實習醫生王宇，似乎被他盯的有些發毛，又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陳主任那邊......”
“知道了。”林默的聲音依舊沙啞，強行移開視線，拿起桌上王宇放下的早餐，一個冰冷包子。他沒什麼食欲，胃裏翻江倒海，但身體急需能量補充。“謝謝”
王宇鬆了口氣，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轉身離開了值班室，林默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的追隨着他手腕上的電子表，直到門被關上。陷害？那個在藥房角落調換標籤的身影，會是這個看起來老實甚至有些怯懦的實習醫生嗎？動機是什麼？陳主任知道嗎？疑問如同毒藤纏繞心頭。但他現在沒有證據，只有孽境筆那一閃而逝的、無法驗證的畫面。更重要的是，他此刻的狀態......太糟糕了。頭痛欲裂，四肢酸軟無力，靈魂仿佛被抽走了支撐的骨架，隨時可能散架。這僅僅是第一次審判失敗的反噬？那以後呢？
他咬了一口冰涼的包子，味同嚼蠟，強迫自己咽下去。就在這時，尖銳的廣播聲再次撕裂了急診科的嘈雜：
“緊急通知！一號搶救室！趙大富先生病情急劇惡化！心血管組、神級內科、急診林醫生速到！”
趙大富？林默腦中瞬間閃過孽障筆回溯中張笑笑手機上那個被網暴的帖子標題——《仁和醫院護士草菅人命！無良配方害死老人！》......那位死去的老人，正是趙大富的父親！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起！是巧合嗎？剛剛在幽冥審判中看過與他相關的亡魂，白天就立刻要面對這個跋扈的富豪？現實與幽冥的界限，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攪動着。
身體的本能驅使着他。林默深吸一口氣，壓下靈魂的疲憊和心頭的驚疑，將剩下的包子塞進口袋，拉開門，拖着沉重的腳步沖向VIP搶救室。白大褂在身後揚起，仿佛一面掙扎的旗幟。搶救室裏氣氛凝重。趙大富躺在病床上，肥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着，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口角溢出白沫，喉嚨裏發出可怕的"嗬嗬"聲。高級監護儀上的各項指標瘋狂報警：心律不齊，血壓急劇升高又驟降，血氧飽和度斷崖式下跌！幾個高級醫生圍在床邊，面色嚴峻。
"什麼情況？"林默擠到前面，聲音依舊沙啞，但屬於醫生的絕對冷靜已經覆蓋了疲憊。"半小時前突發劇烈腹痛、嘔吐，然後迅速轉爲全身強直性抽搐、意識喪失！"心血管主任語速飛快，"初步懷疑嚴重的心律失常或急性腦卒中！但CT無異常！心電圖除了竇性心動過速也沒特異表現！"
"給他注射過什麼？吃過什麼？"林默一邊問，一邊已經戴上護士遞來的手套，手指迅速檢查趙大富的瞳孔（對光反射遲鈍）、頸動脈搏動（細速紊亂）。
"入院後一直按照特護營養餐！今天早餐是醫院營養科特供的流食！藥物只有常規降壓和降脂藥！"趙大富的私人助理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
"降壓藥…降脂藥…"林默眉頭緊鎖。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但與他昨夜在無常殿感受過的某種氣息隱隱相似的陰冷感，極其突兀地掠過他的感知！像是黑暗中一縷轉瞬即逝的灰霧。他猛地一凜！靈魂深處的疲憊感似乎被這股陰冷刺激得激蕩了一下。怎麼回事？他下意識地凝神，將意念集中﹣﹣不是醫學知識，而是昨夜審判後殘留的那一絲對"異常氣"的模糊感知。眼前的景象似乎發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趙大富抽搐的身體周圍，空氣仿佛扭曲了一下，一層極其淡薄、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氣息，如同水中的油墨般漂浮、糾纏在他的口鼻附近！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這是什麼？幻覺？還是……業力？怨氣？他不敢確定，但那股陰冷感卻無比真實！
"林醫生？"旁邊神經內科主任見他突然愣住，疑惑地喊道。林默瞬間回神，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現在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救人要緊！他迅速摒棄雜念，回歸醫生的角色。
"急查血液毒物篩查！包括重金屬、有機磷、生物鹼類！重點排查可能的食物或藥物中毒！準備苯妥英鈉靜脈注射控制抽搐！上呼吸機輔助通氣！嚴密監測顱內壓！"他的指令清晰果斷，目光銳利地掃過趙大富因抽搐而扭曲的臉。
護士立刻執行。就在林默接過護士遞來的注射器，準備親自給趙大富推藥時，他的手指無意中擦過趙大富因抽搐而無力垂下的、帶着碩大金戒指的左手。
又是一股更強烈的、帶着溼冷怨毒氣息的陰冷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順着指尖猛地竄入他的身體！
"呃！"林默悶哼一聲，手臂劇震，注射器差點掉落！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左眼深處那條暗紅血絲仿佛燃燒起來，帶來一陣灼痛！他踉蹌半步，扶住了床邊冰冷的金屬護欄才穩住身體。"林醫生？你怎麼了？"旁邊的醫生護士都被他這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
"沒……沒事，有點低血糖。"林默迅速掩飾，臉色卻更加蒼白，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物。他死死盯着趙大富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
戒指？還是……手上沾染了什麼？
他強忍着靈魂和身體的雙重不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完成了推藥操作。趙大富劇烈的抽搐在藥物作用下終於稍稍平復，但意識依舊深度昏迷，生命體征岌岌可危。
"林醫生，你臉色真的很差，先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們盯着。"心血管主任看着林默慘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手，擔憂地說道。
林默沒有堅持，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無法勝任高強度的搶救。他點點頭，疲憊地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充滿詭異陰冷氣息的搶救室。
就在他邁出門口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趙大富。那層淡淡的灰黑色氣息似乎更加凝實了一些，緩緩地、蠕動着，如同活物般纏繞在他的口鼻處。
而在那氣息的源頭，林默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趙大富左手那枚鑲嵌着巨大綠寶石的金戒指上。戒指的寶石深處，在搶救室慘白的燈光映照下，似乎……有一抹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暗紅流光，一閃而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