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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陰氣最盛的一刻。
老宅的祠堂裏,燈火通明,卻照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祠堂正中,用朱砂畫着繁復詭異的陣法,我穿着那身公主裙,被放在了陣眼。我的四周,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四十九個我親手扎的紙人,它們神態各異,在燭光下投射出幢幢鬼影。
林嵐和陸宴站在陣外,神情緊張而狂熱。
“時辰已到,小宴,開始吧。”林嵐的聲音都在顫抖。
陸宴點點頭,拿起一本泛黃的古書,開始念誦上面拗口的咒文。
那不是什麼祈福的經文,而是召喚邪靈,強行換命的禁咒。
隨着他的念誦,祠堂裏的溫度仿佛又下降了幾分,燭火開始不安地跳動,那些紙人身上的氣息也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我安靜地坐在陣中,低着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我的眼睛。
林嵐和陸宴都以爲我已經被“離魂湯”控制,神志不清,只是一個任由他們擺布的軀殼。
他們沒有看到,在劉海的陰影下,我的嘴角正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以血爲媒,以命爲引,偷天換日,魂兮歸來!”
陸宴念完了最後一句咒文,然後拿起一把銀制的小刀,快步走到我面前。
“念念,別怕,不疼的。”林嵐在外面柔聲安慰,眼中卻全是瘋狂。
陸宴抓起我的手,就要劃破我的手指,用我的血來啓動陣法。
就是現在!
在刀鋒即將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我猛地抬起頭,張開嘴,狠狠地咬向自己的舌尖!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噗——”
我將一口精血,不偏不倚地噴向了祠堂門口,那個我新做的、沒有五官的白煞紙人身上!
“你!”陸宴驚呆了。
林嵐也尖叫起來:“她幹了什麼!她怎麼會清醒着!”
但已經晚了。
我的舌尖血,是扎紙匠最強大的媒介,蘊含着我純陰的命格和滔天的怨氣。當它沾染上那個爲他們量身定做的“白煞”時,整個陣法瞬間發生了逆轉。
原本用來吸引陸瑤魂魄的能量,此刻全部瘋狂地涌向了那個白煞紙人!
“呼——”
一陣陰風憑空刮起,吹得祠堂內所有的燭火瘋狂搖曳,幾近熄滅。
空氣中,開始響起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嗚咽。
“怎麼回事?小宴,怎麼回事!”林嵐驚恐地大叫。
陸宴也慌了神,他手裏的古書掉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我不知道......陣法,陣法失控了!”
在他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個被我的血染紅了胸口的白煞紙人,動了。
它那原本空白一片的臉上,竟然開始浮現出淡淡的墨跡,像一幅水墨畫,緩緩勾勒出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那五官......赫然是陸瑤的模樣!
“瑤......瑤瑤?”他驚疑不定地叫了一聲。
紙人“陸瑤”的腦袋,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咯吱咯吱”地轉動着。
它沒有看陣法中央的我,而是直勾勾地,死死地盯住了陣外的林嵐和陸宴。
它那用墨跡勾勒出的嘴巴,緩緩張開,發出了一個空洞、怨毒、由無數個聲音疊加而成的聲音:
“媽......媽......哥......哥......”
“你們......爲什麼......要害......死......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轟隆”一聲巨響!
祠堂那兩扇沉重的木門,猛地關死!
屋內的燭火“噗”的一聲,盡數熄滅。
祠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緊接着,我四周那四十九個紙人,它們的頭,也開始一個接一個,“咯吱咯吱”地,緩緩轉向了門口的方向。
黑暗中,無數雙畫出來的眼睛,齊刷刷地亮起了詭異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