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白狐皮像燙手山芋一樣躺在托盤裏，閃着柔和卻刺眼的光。我瞪着它，仿佛它下一秒就會變成一條白蛇竄起來咬我。
“晴川，快，找個盒子，不，找個箱子，把它鎖起來！藏到最底下！”我回過神來，急吼吼地指揮。
“娘娘，這……御賜之物，若是不用，被陛下知道，怕是會怪罪……”晴川爲難地看着那價值連城的皮子。
“那就……那就等我快凍死的時候再用！”我煩躁地抓頭發，“反正現在不能讓它見光！尤其不能讓如貴妃、柔妃她們看見！”
甜棗看着那狐皮，吞了吞口水：“娘娘，這毛看起來好軟哦，摸起來一定很舒服……”
我悲憤地戳她腦門：“吃你的醬肘子去！這是能摸的東西嗎？這是招魂幡！是催命符！”
果然，皇帝的舉動就像往熱油鍋裏滴了水，瞬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炸開了。
晚膳時分，氣氛就明顯不對了。
我被晴川硬拉着去用膳，盡量縮在角落降低存在感，但還是能感覺到無數道視線像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尤其是上首的如貴妃，那雙美目掃過我時，簡直像淬了冰的刀子，冷颼颼的。她旁邊坐着的柔妃倒是依舊笑得溫婉，還對我舉杯示意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聽說今日陛下得了一頭罕見的白狐，皮毛純淨無瑕，真是祥瑞之兆呢。”一個嬪妃笑着開口，試圖活絡氣氛。
如貴妃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聲音嬌柔卻帶着刺：“是啊，陛下仁厚，念及秋獵辛苦，已將狐皮賞了下去，以示恩澤。就是不知賞給了哪位妹妹，這般好福氣，可真叫人羨慕。”
她說着羨慕，眼神卻像毒蛇一樣信信地掃視着下方，最後狀若無意地落在我這邊。
我立刻埋頭苦吃，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裏。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另一個貴人接話：“是啊，白狐皮難得，陛下往日得了這等好皮子，多是賞給軍功卓著的將領家眷，或是……如貴妃娘娘這般位份尊貴的。卻不知這次是賞給了哪位姐妹？也好讓我們沾沾喜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若有若無地飄向我。
我如坐針氈，屁股底下像長了釘子。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陛下賞賜，自有聖意。我等姐妹只需感念天恩便是。玉才人，你說是不是？”
柔妃笑盈盈地看着我，直接把話頭拋了過來！
我一口飯噎在喉嚨裏，嗆得滿臉通紅，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是、是……娘娘說的是……咳！”
我咳得驚天動地，眼淚都飆出來了，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白狐皮”轉移到了“玉才人快被噎死了”這件事上。
晴川趕緊給我拍背遞水。
如貴妃嫌棄地皺緊眉頭：“粗鄙不堪！”
柔妃則依舊笑着，眼神卻深了些：“妹妹慢些吃，沒人與你爭。”
好不容易順過氣，我也不敢再多待，連忙借口咳得難受，提前溜了。
回到帳篷，我驚魂未定：“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就知道！她們肯定都知道了！那白狐皮就是個靶子！”
晴川也面色凝重：“娘娘，如今看來，陛下這番賞賜，確實將您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我氣得捶軟墊，“這個腹黑男！自己看我不順眼，又不好直接動手，就玩借刀殺人這一套！逼他那些如花似玉的老婆們來收拾我！”
“那娘娘，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必須讓她們覺得，我根本不配當她們的對手，讓她們覺得對付我都嫌掉價！”
“如何做？”
我眼中閃過一道“睿智”的光芒：“從明天開始，我要把我的‘人設’貫徹到底！不僅要擺爛，還要蠢！不僅要避寵，還要瘋！讓所有人都覺得，陛下賞我白狐皮，絕對不是因爲我有什麼特別，純粹是他今天圍獵高興，隨手亂賞的！或者幹脆就是他眼神不好！”
晴川：“……娘娘，您這尺度可得把握好。”別真被當成瘋子關起來。
“放心！”我信心滿滿，“我有分寸！”
於是，秋獵第三日，圍場出現了這樣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別的妃嬪都是騎着溫順的小馬，穿着漂亮的騎裝，優雅地溜達，或者在一旁鼓掌助威，吟詩作對，展現才藝。
而我，玉鹹魚，穿着一身灰撲撲、毫不起眼的舊宮裝（特意讓晴川找出來的），蹲在一條小溪邊，手裏拿着根削尖的樹枝，聚精會神地……插魚。
對，插魚。
身後跟着的晴川和甜棗，表情已經從最初的絕望變成了現在的麻木。
甜棗小聲問：“晴川姐姐，娘娘真的能插到魚嗎？”
晴川望着天：“重點不是這個……”
“可是娘娘說插到魚晚上給我們加餐……”
“……”
不遠處的高坡上，溫樓正與幾位武將指着下方的獵場說着什麼。御前總管高公公小心翼翼地湊近，低聲道：“陛下，您看那邊……”
溫樓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撅着屁股，毫無形象可言地對着小溪比劃着什麼，旁邊兩個丫鬟一臉生無可戀。
一位老將軍也看到了，皺起眉頭：“那是哪個宮的宮女？如此不懂規矩，在圍場喧譁嬉鬧？”
溫樓的嘴角幾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隨即恢復平靜，淡淡道：“不是宮女。是朕的一位才人。”
老將軍：“？？？”
幾位武將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溫樓卻不再解釋，調轉馬頭：“走吧，去那邊看看。聽說今日出現了熊瞎子的蹤跡。”
他臨走前，又瞥了一眼那個溪邊的身影。
玉鹹魚正好此時猛地將樹枝插進水裏，結果用力過猛，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整個人摔進了齊膝深的小溪裏，濺起好大一片水花。
晴川和甜棗的驚呼聲隱約傳來。
溫樓：“……”
高公公嚇得大氣不敢出。
溫樓沉默了幾秒，最終只輕輕吐出兩個字：“……蠢貨。”
但語氣裏，卻聽不出多少怒意，反而更像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吐槽？
他搖搖頭，一夾馬腹，帶着一行人離開了。
而徹底成了落湯雞的我，被晴川和甜棗手忙腳亂地拉上岸，冷得直哆嗦，卻得意地揚起手裏串在樹枝上的一條巴掌大的小魚。
“看！我說我能插到吧！晚上加餐！”
晴川看着我狼狽的樣子，終於忍無可忍地低吼：“娘娘！您的形象！您的位份！您的……”
“形象和位份能當飯吃嗎？”我哆哆嗦嗦，卻理直氣壯，“但魚能！而且這下好了，徹底着涼，可以名正言順地窩在帳篷裏直到秋獵結束了！完美！”
晴川：“……”
她看着自家娘娘那凍得發白卻笑得燦爛的臉，突然覺得，陛下那聲“蠢貨”，評價得可能還挺精準的。
然而，我們都沒想到，我這番“插魚落水”的壯舉，很快就在某些人的刻意傳播下，變了味道。
“聽說了嗎？那個玉才人，爲了吸引陛下注意，故意跳進小溪裏呢！” “嘖嘖，真是豁出去了……” “怪不得陛下賞她白狐皮，莫非就喜歡這種……呃，別具一格的？”
聽到這些傳聞時，我正裹着被子，打着噴嚏，喝着苦得要命的驅寒湯。
“噗——！”我一口湯全噴了出來。 “她們腦回路怎麼長的？！”我崩潰大喊，“我這明明是自黑！怎麼到她們嘴裏就變成爭寵的新手段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晴川一臉“我早就料到”的表情。
完了。我感覺我越努力，卻在“失寵”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反而在“引起皇帝注意”的泥潭裏越陷越深。
溫樓！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降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