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撞開,帶起的風吹動了沙發上那件紅色球衣的衣角。
足球總監約翰·莫特的臉扭曲着,不再是之前會議室裏那副木然官僚的模樣,而是混合了極致恐慌和荒誕難以置信的慘白。
他甚至沒敲門,手裏攥着的手機屏幕還亮着,不斷有新的通知瘋狂彈出,嗡嗡震動,像一只垂死掙扎的黃蜂。
“你……你他媽做了什麼?!阿莫林!”他聲音劈裂,幾乎是在嘶吼,手指顫抖地指向窗外,指向那越來越響、如同海嘯般涌來的喧囂。
“外面!全世界!都他媽瘋了!”
阿莫林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平靜地掠過莫特,然後落在他身後。
更多的人涌到了辦公室門口。
助理教練、青訓主管、幾個一線隊工作人員,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同一種茫然和震撼,擠在門口,看着阿莫林,又看看沙發上那件刺目的7號球衣,仿佛那是什麼禁忌的聖物,或者是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
“格雷澤先生……主席先生……”莫特幾乎語無倫次,手機差點脫手,“他的電話……被打爆了!
紐約那邊……證券交易所……上帝,我們的股價……”他猛地喘了口氣,眼睛死死盯着阿莫林,“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簍子?沒有轉會費?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我們的薪資結構!FFP(財政公平法案)!還有沙特那邊……天知道我們會不會惹上官司!你只是一個教練!你怎麼敢……”
“約翰。”阿莫林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間切斷了莫特失控的咆哮。
“噪音在外面。”
他邁步,走向門口。
聚集在那裏的人群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一條路。
他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了出去,走向走廊另一端通往訓練場平台的玻璃門。
身後的喧囂和質問被短暫地甩開。
他推開玻璃門。
刹那間,山呼海嘯般的聲浪撲面而來,幾乎要將他掀翻。
卡靈頓訓練基地的鐵絲網外,黑壓壓的人群看不到盡頭。
紅色的圍巾像沸騰的血海。
旗幟、標語被瘋狂舞動。
無數手機屏幕亮着,對準他這邊,匯成一片閃爍的星海。
“Viva Ronaldo!” 的歌聲已經不成調,變成了純粹聲嘶力竭的吼叫,混合着“Glory Glory Man United!” 的老歌,扭曲成一種狂熱的、近乎宗教般的集體癲狂。
記者們的長焦鏡頭密密麻麻地架在鐵絲網上,像一排排渴望嗜血的炮口。
風吹起阿莫林的頭發。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下方這片因爲他一句話而徹底點燃的紅色瘋狂。
他的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撞擊,不是因爲恐懼或激動,而是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靜。
莫特踉蹌着跟了出來,臉色在戶外光線下更加慘白。
“你必須……你必須立刻發表聲明!澄清!緩和局面!我們不能……”
“緩和?”阿莫林終於側過頭,看了莫特一眼,眼神裏沒有任何溫度,“約翰,看看他們。
他們餓了多少年了?他們需要的是面包渣,還是……”
他轉回頭,望向那片沸騰的人海,聲音清晰地穿透喧囂:
“……一頭獅子?”
莫特啞口無言,像被扼住了喉嚨。
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一陣低沉的、越來越近的轟鳴聲。
人群的騷動瞬間升級,無數手指和鏡頭齊刷刷地轉向天空。
一架黑色的直升機正破開曼徹斯特灰蒙蒙的雲層,如同狩獵的猛禽,精準地朝着卡靈頓訓練基地內部預留的停機坪降落下來。
風壓驟增,吹起漫天草屑和灰塵,下方的人群徹底瘋狂了!
吼叫聲突破了極限,變成一種純粹的、震耳欲聾的尖嘯!
直升機穩穩停落。
艙門推開。
一條穿着運動長褲的腿邁了出來,踩在停機坪的草地上。
然後,那個男人彎着腰,鑽出艙門,站直了身體。
紅黑色的利雅得勝利外套隨意敞開着,裏面是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
他摘掉耳機,墨鏡別在領口。
38歲的面容刻着歲月的痕跡,但那雙眼睛掃視過來時,裏面燃燒的東西,讓所有透過鏡頭看到這一幕的人,靈魂都爲之一顫。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他看到了平台上的阿莫林。
隔着巨大的訓練場,隔着瘋狂嘶吼的人群,隔着整整一個時代的期待與質疑。
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表示。
但阿莫林感受到了。
那是一種跨越距離的、尖銳無比的審視。
像兩把絕世利劍,在出鞘前刹那的寂靜交鳴。
C羅的嘴角,似乎極其微小地、幾乎看不見地動了一下。
那不是微笑,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確認獵物的弧度。
然後,他無視了腳下幾乎要崩塌的瘋狂,轉身,在身邊工作人員的護衛下,大步走向球員通道入口。
他回來了。
不是葉落歸根的溫情戲碼。
這是戰爭開始的號角。
阿莫林轉身,不再看樓下那足以讓任何人心潮澎湃的景象。
他走回室內,經過面無人色的莫特,經過所有僵在原地、如同雕塑的工作人員。
他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他掏出來,屏幕上是格雷澤發來的簡短信息,每一個字都透着壓抑到極致的暴怒:“立刻。來我辦公室。現在。”
阿莫林手指劃過,直接關閉了屏幕,沒有回復。
他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他拿起戰術板旁的紅藍色記號筆。
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
現在,該排兵布陣了。
他筆尖落下,在空白戰術板的中央,用力地畫下了一個巨大的、凌厲的——
數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