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巨大的嗡鳴聲響起。整面牆壁,那塊一直沉寂的、覆蓋着僞裝藤蔓的巨型電子屏幕,驟然亮起!刺目的、冰冷無情的白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驅散了所有角落的陰影,將整個血腥叢林照得亮如白晝!那猩紅的倒計時數字【00:22:17】被粗暴地抹去!
屏幕上,只剩下兩個碩大無比、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漢字,每一個筆畫都像用寒冰雕刻而成,散發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李銳】
我的名字!
名字下方,一行更小的、卻同樣刺眼的血紅色文字無情地滾動着:
【清除目標已鎖定。清除倒計時:00:05:00】
五!
猩紅的數字【5】冷酷地跳動着,化作【4】!
冰冷的白光如同凝固的冰川,將我瞬間凍結在原地。牆壁上那兩個巨大的漢字——“李銳”——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烙印進靈魂深處。清除目標?是我?那個需要被“清除”的低價值員工?王錚寫在泥地上的血字,那未完成的“公司清除……”,此刻擁有了最殘酷、最直白的注解!
血液沖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成冰。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被扔進無底冰窟。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凝固、細胞尖叫的聲音。那把一直被我下意識緊握着的復合弩,此刻重逾千斤,冰冷的金屬觸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掌心。它不再是工具,它是我的催命符!公司遞給我的,用來殺死王錚的凶器,最終指向的,竟是我自己!
“嗬……嗬……”王錚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殘響,他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轉動,終於捕捉到了牆上那刺目的白光,看清了屏幕上那冰冷的名字。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嘲弄,混合着無邊的悲憫和絕望,在他血肉模糊的臉上艱難地綻開。那根在泥土上劃動的手指,終於徹底失去了力量,軟軟地垂落下去,在未完成的“除”字旁,留下最後一抹蜿蜒的血痕。
他在嘲笑我。嘲笑我這個和他一樣被玩弄於股掌之間、即將步入同一條絕路的蠢貨。
“哦?新目標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帶着一絲慵懶的意味,從不遠處的陰影裏響起。是那個穿紅色工裝套裙的女人!她倚靠在一棵粗壯的樹幹上,姿態優雅,手裏那把銼刀不知何時換成了一把精巧的銀色手槍,槍口若有若無地指向我這邊。她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屏幕上我的名字,紅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李銳?有意思。看來今年的‘迎新會’,格外熱鬧呢。”
“哼,菜鳥就是菜鳥,連當獵物的資格都不夠格。”肌肉男粗嘎的嗓音緊接着響起,他從另一側的灌木叢中鑽出,手裏那柄沾血的獵刀隨意地甩動着,甩落幾滴暗紅的液體。他看我的眼神,和剛才看王錚時毫無二致,純粹是看一件待處理的垃圾。
“動作快點,時間寶貴。”金絲眼鏡男的聲音依舊冷靜得像在分析報表,他從王錚的屍體旁站起,推了推鏡片,目光精準地鎖定在我藏身的芭蕉叢,手裏的吹箭筒穩穩抬起,“別讓部長等太久。”
三!
猩紅的數字【3】跳動着,變成【2】!
三個獵手!三個剛才還在圍獵王錚的同事!此刻,他們的槍口、刀鋒、吹箭,全部對準了我!空氣瞬間凝固,粘稠得如同實質的毒液。巨大的恐懼像無數冰錐,刺穿了我的四肢百骸,但在這滅頂的絕望深處,一股被逼到絕境的、原始的、混雜着憤怒的求生欲,如同岩漿般猛地噴發出來!
跑!必須跑!不能死在這裏!不能像王錚一樣無聲無息地爛在這片肮髒的泥土裏!
腎上腺素瘋狂地注入血管。我猛地從藏身的芭蕉葉後彈射而起,像一頭被逼瘋的困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再管方向,不再管隱蔽,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沖出去!離開這片被猩紅光芒籠罩的叢林!沖向那扇厚重的合金門!
“想跑?”紅衣女人輕蔑的笑聲如同附骨之蛆。
“砰!”尖銳的槍聲撕裂空氣!子彈帶着灼熱的氣流,幾乎是貼着我的頭皮飛過,狠狠鑽進我前方的樹幹,木屑飛濺!
我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吼,身體本能地向着旁邊猛地一撲!翻滾!冰冷的泥土和腐葉灌進嘴裏、鼻孔裏,腥臭味令人作嘔。緊接着,一股尖銳的破風聲襲來!
“噗!”
劇痛瞬間從右肩胛骨下方炸開!一支冰冷的吹箭深深沒入肌肉!像一根燒紅的鐵釘狠狠楔了進去!巨大的沖擊力撞得我向前一個趔趄,幾乎撲倒在地。眼前陣陣發黑,溫熱的液體順着後背迅速蔓延開。
“中了!”金絲眼鏡男冷靜的報警聲傳來。
“媽的,還挺能蹦躂!”肌肉男粗魯的咒罵聲和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不能停!停下來就是死!劇痛反而像一劑強效的興奮劑,讓我混亂的大腦瞬間被求生欲點燃。我甚至來不及感受那鑽心的疼痛,借着撲倒翻滾的勢頭,手腳並用,不顧一切地朝着叢林邊緣、那面亮着刺目白光的巨大電子屏幕的方向沖去!門!那扇進來的合金門就在屏幕附近!那是唯一的生路!
猩紅的倒計時,冷酷地跳到了【1】!
巨大的數字【1】,像一顆懸在頭頂的、即將引爆的炸彈,在我布滿血絲的瞳孔裏燃燒。每一次跳動都伴隨着心髒被狠狠攥緊的劇痛。背後,肌肉男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鼓點,越來越近,帶着泥土被踐踏的悶響和粗重的喘息。紅衣女人高跟鞋踩在枯枝上的“咔噠”聲,金絲眼鏡男冷靜調整呼吸的細微動靜,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後頸。
肩膀下的傷口火燒火燎,每一次邁步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溫熱的血浸透了後背的工裝,黏膩冰冷。但我不敢回頭,不敢有絲毫停頓!前方,那片籠罩在刺眼白光下的區域,是唯一的方向!那扇厚重的合金門,是我僅存的、渺茫的希望!
“小子,遊戲結束了!”肌肉男的獰笑幾乎噴到我的後頸,帶着濃重的汗味和血腥氣。一股勁風猛地從腦後襲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獵刀破風聲及體的刹那,我猛地向前一個狼狽的魚躍前撲!身體幾乎是擦着地面滑了出去!
“嗤啦!”鋒利的刀尖劃破了工裝後擺,冰冷的觸感貼着皮膚掠過!
我重重摔在冰冷光滑的金屬地面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住。劇烈的撞擊讓肩膀的傷口迸裂,眼前金星亂冒。但我沒死!我沖出了那片人工叢林!眼前是那片被巨大電子屏幕映照得慘白的地面。
【00:00:00】
猩紅的倒計時歸零!
嗡——!
一陣低沉而巨大的機械轟鳴聲毫無征兆地從腳下傳來!整個地面都在微微震顫!仿佛有什麼沉睡的巨獸在地底蘇醒!
我掙扎着想爬起來沖向那扇近在咫尺的合金門。然而——
“轟隆!”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巨響,就在我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那片光滑的金屬地面猛地向下塌陷!一個巨大、幽深的方形洞口憑空出現!邊緣切割得整整齊齊,露出下面深不見底的黑暗!冰冷的、帶着機油和金屬鏽蝕味道的氣流猛地從洞口倒卷上來,吹得我睜不開眼!
陷阱!這根本不是什麼出口!
我趴在地上,絕望地看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門,它就在洞口塌陷區的對面,觸手可及,卻又隔着無法逾越的深淵。門上的幽綠指示燈依舊亮着,像黑暗中嘲弄的眼睛。
“幹得漂亮,吳部長。”紅衣女人踩着優雅的步伐,走到塌陷洞口的邊緣,探頭向下望了一眼,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對着空氣說道。
肌肉男和金絲眼鏡男也圍了過來,他們臉上那種獵殺的亢奮消失了,只剩下完成任務後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目標已驅趕至指定區域,請求執行最終清除程序。”金絲眼鏡男對着空氣,用匯報工作的刻板語氣說道。
“允許執行。”一個溫和、熟悉的聲音,通過無處不在的隱藏揚聲器,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穹頂下。是吳部長!他的聲音帶着一絲贊許,“做得很好。效率不錯。”
塌陷的洞口下方,那片深沉的黑暗裏,突然亮起了無數點幽藍色的光芒!密密麻麻,如同夏夜墳場裏驟然睜開的無數鬼眼!伴隨着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嗡嗡”聲,一大片黑壓壓的、拳頭大小的東西從深淵中升騰而起!
是機械蜂!冰冷的金屬外殼在電子屏幕慘白的光線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復眼結構閃爍着無情的紅光,尾部細長的金屬針管,尖端一點寒芒刺目!它們如同被驚動的殺人蜂群,瞬間鎖定了地面上唯一的活物——我!
嗡鳴聲匯成一片死亡的浪潮,鋪天蓋地!
我癱坐在冰冷光滑的金屬地面上,後背緊靠着塌陷洞口邊緣冰冷的金屬擋板,退無可退。肩膀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劇痛,但這一切,在眼前這片升騰而起的、閃爍着冰冷紅光的機械蜂群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死亡的氣息,濃稠得如同實質的瀝青,瞬間將我淹沒。
“清除程序啓動。目標:李銳。”吳部長溫和的聲音,通過隱藏的揚聲器,清晰地回蕩在這片被白光籠罩的死亡空間裏,像在宣讀一份再普通不過的會議紀要。
那密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陡然拔高,匯成一股刺穿耳膜的死亡尖嘯!黑壓壓的機械蜂群,如同被激怒的食人魚群,閃爍着尾部致命的寒芒,化作一片洶涌的金屬洪流,朝着我猛撲下來!
速度太快了!快到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視野瞬間被冰冷的金屬外殼和閃爍的紅光填滿!尖銳的破風聲撕裂空氣!
完了!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滅頂。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沖在最前面那只機械蜂復眼中冰冷的紅光,看到它尾部那根細長、閃着幽藍淬毒光澤的針管,正對準了我的眉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滋啦——!!!”
一聲刺耳無比、如同指甲刮過玻璃的劇烈電流爆鳴聲,毫無征兆地在穹頂炸響!聲音的來源,正是那片巨大的、顯示着我名字的電子屏幕!
屏幕上,【李銳】兩個大字猛地劇烈閃爍起來!緊接着,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撕裂,無數粗大的、扭曲的藍色電弧在屏幕表面瘋狂跳躍、炸裂!整個屏幕瞬間被狂暴的電流吞噬,光芒變得忽明忽暗,發出瀕臨毀滅的哀鳴!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似乎對那片洶涌撲來的機械蜂群產生了某種無法理解的影響!
嗡——!
蜂群俯沖的勢頭猛地一滯!如同高速行駛的列車撞上了無形的空氣牆!沖在最前面的幾只機械蜂,復眼中的紅光瞬間變得紊亂、閃爍不定,飛行軌跡變得歪歪扭扭,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空中胡亂碰撞。後面的蜂群也出現了明顯的混亂,密集的陣型瞬間瓦解,嗡嗡聲變得嘈雜而混亂,不再是整齊劃一的殺戮序曲。幾只失控的機械蜂甚至歪斜着撞向旁邊的金屬牆壁,爆出幾朵微小的電火花!
這混亂只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但對於瀕死的我來說,這轉瞬即逝的幹擾,就是唯一的生機!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恐懼和劇痛!我不知道那屏幕爲什麼會突然短路,不知道這混亂能持續多久,但我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我幾乎是憑借肌肉記憶,在蜂群停滯、混亂的那一刹那,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向旁邊翻滾!
“噗噗噗!”
幾道尖銳的破空聲緊貼着我的身體掠過!幾根細長的金屬毒針狠狠地釘在我剛才癱坐的位置,深入冰冷的金屬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顫音!
“怎麼回事?”洞口邊緣,紅衣女人臉上的優雅從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驚疑地看着那片失控閃爍的屏幕和混亂的蜂群。
“系統幹擾?!”金絲眼鏡男猛地抬頭,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視着穹頂和牆壁,試圖找出幹擾源。
“媽的!別管了!手動解決他!”肌肉男反應最快,眼中凶光畢露,低吼一聲,再次揚起了手中沾血的獵刀,就要繞過塌陷洞口向我撲來!
然而,就在他抬腳的同時——
“滴!滴!滴!滴!”
刺耳的、頻率極高的警報聲,不再是之前那種宣告清除的單調嗚咽,而是尖銳得如同防空警報,猛地從四面八方炸響!整個空間瞬間被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填滿!牆壁上,所有僞裝成藤蔓或岩石的隱蔽面板同時亮起,密密麻麻的紅色警示燈瘋狂旋轉閃爍!
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合成女聲,蓋過了所有的噪音,響徹全場: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生物信號深度介入!】
【警告!核心安保協議沖突!】
【警告!一級安全隔離程序強制啓動!重復!一級安全隔離程序強制啓動!】
“轟!轟!轟!轟!”
四聲沉悶如雷的巨響,幾乎在同一瞬間爆發!伴隨着金屬劇烈摩擦、扭曲的刺耳噪音!只見這個巨大穹頂空間的四個角落,厚重的、刻滿散熱紋路的合金牆壁猛地向上方和側方彈開!露出了後面隱藏的、黑洞洞的炮口!炮口深處,隱約可見能量匯聚的幽藍色光芒!
這些隱藏的防御炮塔,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瞬間蘇醒!炮管高速轉動調整角度,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液壓傳動聲!它們的目標,赫然鎖定了場中所有的活物——我,以及洞口邊緣那三個猝不及防的獵手!
“什麼?!”肌肉男的咆哮變成了驚駭的怒吼,他揚起的獵刀僵在半空。
“不!部長!這是誤判!”金絲眼鏡男第一次失態地大喊,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恐懼。
“吳振華!你搞什麼鬼?!”紅衣女人花容失色,尖叫起來,手中的銀色手槍下意識地對準了炮塔的方向,但這舉動在冰冷的鋼鐵巨獸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識別:未授權入侵單位!威脅等級:致命!】
【清除指令:立即執行!】
冰冷的合成音毫無波瀾地宣判。
嗡——!
刺目的、足以瞬間致盲的幽藍光束,猛地從四門炮塔的炮口中噴射而出!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高能粒子束撕裂空氣的尖嘯!
光束的目標,精準地覆蓋了洞口邊緣的那三個身影!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我看到肌肉男魁梧的身體在幽藍光芒接觸的瞬間,如同高溫下的蠟像般無聲地熔化、汽化,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他手中那柄沾着王錚和我鮮血的獵刀,在光芒中扭曲、變紅,然後化作一灘赤紅的鐵水濺落。
金絲眼鏡男的眼鏡片瞬間汽化,他驚恐地張大嘴,似乎想喊出什麼,但整個頭顱連同他試圖抬起阻擋的手臂,在光束中如同沙堡般崩解、消散。他身上的工裝化作飛灰,只留下一個迅速消失的、焦黑的輪廓。
紅衣女人最爲淒豔。她似乎想憑借驚人的速度閃避,身體向側面做出了一個極限的扭曲動作。但那幽藍的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毫無阻礙地掃過她窈窕的身形。她那條抬起的、穿着紅色高跟鞋的腿,從膝蓋以下瞬間消失,斷口處一片焦黑。她臉上那極致的驚恐和扭曲的痛楚表情凝固了不到半秒,隨即整個上半身就在光芒中化作了飄散的灰燼。只有那半截穿着高跟鞋的斷腿,無力地掉落在洞口邊緣,滾了兩下,鞋尖的紅漆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顯得妖異而刺目。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
三個剛才還掌控着生殺大權、如同死神代言人的獵手,就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被徹底、幹淨地從世界上抹去,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蛋白質和金屬燒焦的混合怪味。
那毀滅性的幽藍光束在清除目標後,瞬間收斂。四門猙獰的炮塔依舊無聲地轉動着,炮口幽光閃爍,如同巨獸冰冷的眼眸,緩緩地、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轉向了場中唯一剩下的活物——我。
【識別:殘餘生命單位!威脅評估…重新掃描…】
【掃描中……】
【警告!檢測到異常生物信號源!信號強度:指數級攀升!】
【信號特征匹配……匹配失敗!未知生命形態!】
【威脅等級重新評估:未知!極度危險!極度危險!】
【核心協議沖突!無法自行清除!無法自行清除!】
【啓動最高級別安全協議:強制休眠!重復!強制休眠!】
冰冷的合成女聲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急促的紊亂!甚至帶上了一絲電子音特有的尖銳破音!
嗡——!
四門炮塔炮口的光芒驟然熄滅!巨大的金屬炮管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發出沉重的“咔嚓”聲,瞬間垂落下去,炮口無力地指向地面。炮塔基座周圍的散熱格柵猛地噴出大股大股白色的冷卻蒸汽,發出尖銳的泄壓聲。炮塔本身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最終只剩下幾盞微弱的紅色指示燈,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喘息。
緊接着,整個空間內所有刺目的燈光、閃爍的警示燈、巨大的電子屏幕……所有光源在同一瞬間熄滅!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當頭潑下!淹沒了殘肢,淹沒了血跡,淹沒了冰冷的炮塔,也淹沒了癱坐在深淵邊緣、渾身浴血、大腦一片空白的我。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降臨。只有通風系統低沉的嗡鳴徹底消失了,連那無處不在的、代表“永動”科技心髒跳動的低頻震動也停止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我粗重、帶着血腥味的喘息,還有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咚咚咚,如同敲響着一面破鼓。
黑暗濃稠得化不開,伸手不見五指。我癱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後背緊靠着塌陷洞口邊緣冰冷的金屬擋板,那寒意透過溼透的工裝直刺骨髓。肩膀下的傷口在短暫的麻木後,劇痛如同蘇醒的毒蛇,再次凶猛地噬咬上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鼻腔裏充斥着濃烈的血腥味、焦糊味,還有冷卻劑刺鼻的化學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發生了什麼?
那三個獵手……死了?被他們自己公司的防御炮塔……抹殺了?那炮塔……最後爲什麼停下了?它掃描到了什麼?它說……“未知生命形態”?“極度危險”?指的是我?這怎麼可能!我只是李銳!一個剛畢業、被扔進這場死亡遊戲、差點被清除的倒黴蛋!
還有那突然短路的屏幕……那幹擾蜂群的電流爆鳴……是誰?或者……是什麼?
混亂的思緒如同沸騰的泥漿,在劇痛和劫後餘生的巨大沖擊下翻滾。王錚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他用殘指寫下的血字,屏幕上冰冷的名字,蜂群猙獰的復眼,幽藍光束下瞬間汽化的人影……無數恐怖的畫面碎片在黑暗中瘋狂閃回、交織。
不!不能留在這裏!這裏還是“永動”的肚子裏!那炮塔只是休眠了!誰知道它會不會再次啓動?誰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獵手?吳部長!那個溫和聲音的主人!他還在看着!他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看着這一切!
離開!必須離開這個地獄!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種,瞬間點燃了殘存的力氣。我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捂住肩胛下還在滲血的傷口,牙齒深深咬進下唇,嚐到了濃重的鐵鏽味。劇痛刺激着神經,讓我勉強保持着清醒。我掙扎着,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從冰冷的地面上撐起身體。
左臂的肌肉在劇痛和失血的虛弱下劇烈顫抖着,每一次發力都像要撕裂。汗水混合着血水從額頭滾落,流進眼睛,又澀又痛。我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依靠着背後冰冷的金屬擋板,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終於將自己沉重的身體從地面上撐了起來。
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我靠着擋板劇烈喘息,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但至少,站起來了。
黑暗依舊濃稠。我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分辨方向。那扇合金門!唯一的生路!它在哪?
記憶在混亂中艱難地搜尋。塌陷的洞口在我前方,那門應該在……後面?或者側面?
我強迫自己冷靜,側耳傾聽。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只有一片死寂。沒有腳步聲,沒有獵殺者的低語,沒有機械的嗡鳴。這片剛剛吞噬了四條生命的空間,此刻安靜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墓。
就在我試圖邁出第一步,尋找那扇門的方向時——
“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硬物落地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響起。清脆,突兀。
聲音來源很近,似乎就在我腳邊不遠的地方,靠近那塌陷的深淵洞口。
是什麼?彈殼?掉落的武器零件?
我的心猛地一緊,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在經歷了剛才的一切後,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足以引發最深的警覺。我屏住呼吸,左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除了冰冷的工裝腰帶,空空如也。那把復合弩,早在叢林裏亡命奔逃時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黑暗中,我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忍着肩膀撕裂般的劇痛,伸出左手,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摸索。
指尖最先觸碰到的是粗糙的金屬顆粒——是剛才炮塔轟擊時熔化的金屬碎屑?還是彈片?
我繼續小心地摸索。突然,指尖碰到了一個冰冷、光滑、帶着明顯弧度的堅硬物體。不是碎屑,是一個完整的、小巧的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將它捏起。很輕,觸感光滑微涼,帶着金屬的質感,但又似乎有些不同。形狀……像一枚紐扣?或者……一個微型的接收器?
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它的瞬間——
嗡……
一陣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感,順着指尖傳遞而來。緊接着,一點比螢火蟲還要微弱、卻異常穩定的幽綠色光芒,從這個小小的金屬物體內部,悄然亮起!
那光芒極其微弱,在絕對的黑暗中,卻像一盞突然點亮的鬼燈,清晰地映照出它本身的輪廓——一個造型極其簡潔、帶着流暢科技感的微型耳塞式通訊器。綠光正是從它側面的一個微型指示燈發出的。
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在這吞噬一切的黑暗中跳躍着,微弱卻執拗地映亮了我掌心這枚冰冷的金屬造物。它靜靜地躺着,像一顆來自深淵的眼瞳,無聲地注視着我。
這不是我的東西。絕對不是。它屬於誰?吳部長?那個紅衣女人?還是……王錚?剛才那聲輕微的“嗒”,是它從某個被汽化的軀體上脫落,掉在這裏的?
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亮起?
冰冷的寒意順着脊椎爬升,瞬間凍結了全身的血液。這絕不是巧合!這微弱的綠光,在這片死寂的黑暗裏,如同一盞招魂的燈籠!它在指引什麼?或者……它在呼喚什麼?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髒,比肩胛下的傷口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