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名‘地火淬星玉髓羹’。”
“你,要嚐麼?”
林宵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卻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寒冰之線,瞬間凍結了夥房內殘存的最後一絲喧囂,也狠狠刺穿了趙猛因震駭而幾乎停滯的心髒。
嚐?嚐這從地火熔岩中淬煉出來的東西?!嚐這瞬間焚滅了他兩名得力手下的恐怖之源?!
趙猛掙扎着從破碎的土牆瓦礫中半撐起身子,胸中氣血翻騰,護體靈光黯淡如風中殘燭。他看着那盤坐在赤金地火餘燼之中、周身流淌着狂暴火流卻片塵不染的身影,看着那雙漠然得如同俯瞰螻蟻的眼眸,看着那竹筷尖上碎裂成無數溫潤“玉髓米粒”、散發着令人靈魂悸動的異香之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羞辱的暴怒,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神魂!
“嚐你祖宗!”趙猛雙目瞬間赤紅如血,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煉氣三層巔峰的靈力不顧一切地瘋狂爆發!他猛地一拍腰間儲物袋!
嗖!嗖!嗖!
三道烏光帶着刺耳的尖嘯,如同三條擇人而噬的毒蛇,成品字形撕裂灼熱的空氣,直射林宵面門、咽喉、心口!速度之快,遠超之前兩名弟子的攻擊!赫然是三枚淬着幽藍寒芒、散發着陰毒蝕骨氣息的透骨釘!
與此同時,趙猛雙手猛地結印,口中噴出一口精血,融入身前瞬間凝聚的一團濃鬱得化不開的墨綠色毒雲之中!
“萬毒噬心瘴!給老子死!”
那墨綠毒雲迎風便漲,帶着令人作嘔的腥甜腐臭氣息,如同活物般翻滾着,緊隨三枚透骨釘之後,鋪天蓋地般向着林宵和他面前那懸浮的“玉髓米粒”籠罩而下!所過之處,連空氣中殘留的地火餘溫都被侵蝕得滋滋作響,地面焦黑的痕跡迅速蔓延出墨綠的黴斑!
這是趙猛壓箱底的搏命殺招!三枚蝕骨釘專破護體靈光,其上劇毒見血封喉!而“萬毒噬心瘴”更是歹毒無比,乃是他屠戮數百凡俗生靈、收集怨毒死氣混合數十種劇毒蟲豸煉制而成,一旦沾身,血肉消融,神魂俱滅!他自信,即便築基修士猝不及防也要吃個大虧!
“仙師小心!”癱在地上的趙德才發出絕望的嘶喊,仿佛看到林宵下一秒就要化爲一灘膿血。
林宵的眼神依舊古井無波,甚至帶着一絲……淡淡的嘲弄。
面對那撕裂空氣、瞬息而至的毒釘與鋪天蓋地的墨綠毒瘴,他甚至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身下,那赤金色的地火裂痕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狂暴火焰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猛地翻騰起來!無數道細小的、凝練如實質的地火之流如同擁有生命的觸手,瞬間交織升騰,在林宵身前一尺之外,構築成一面緩緩旋轉、流淌着熔岩紋理與玄奧符文的赤金火盾!
叮!叮!叮!
三聲清脆刺耳的金鐵交鳴幾乎同時炸響!
那三枚足以洞穿精鋼、淬着幽藍劇毒的蝕骨釘,狠狠撞在赤金火盾之上!預想中的穿透並未發生,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蕩起!釘尖的幽藍毒芒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被赤金色的火焰吞噬、淨化!三枚烏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軟化,最終如同投入熔爐的鐵屑,嗤嗤幾聲,化作三縷青煙,徹底消失!
緊隨其後的墨綠毒瘴,帶着吞噬一切的腐臭氣息狠狠撞上火盾!
嗤嗤嗤——!!!
如同滾油潑雪!濃鬱得化不開的毒瘴一接觸到那旋轉的赤金火焰,立刻發出令人牙酸的劇烈腐蝕聲!無數扭曲、猙獰的怨毒面孔在毒瘴中浮現、尖嘯,試圖侵蝕火焰,卻瞬間被至陽至剛的地火本源之力點燃、淨化!大片的墨綠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淡、化爲縷縷焦臭的黑煙消散!
僅僅一個呼吸!
那足以讓築基修士都爲之色變的“萬毒噬心瘴”,竟被那面由地火餘燼構成的火盾,焚燒得幹幹淨淨!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不……不可能!”趙猛目眥欲裂,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他賴以成名的殺招,竟如此不堪一擊?!這到底是什麼火焰?!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就在他心神劇震、肝膽俱裂的瞬間——
林宵動了。
他並未看趙猛,目光依舊落在那懸浮於竹筷尖前、無數溫潤“玉髓米粒”組成的星團之上。他握着竹筷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帶着某種玄奧韻律地一顫。
嗡!
那無數顆“玉髓米粒”仿佛被無形的琴弦撥動,猛地齊齊一振!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純粹的生命本源與月華清氣轟然爆發!
緊接着,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其中一顆距離邊緣最近的“玉髓米粒”,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驟然脫離了星團!它化作一道溫潤而迅疾的流光,沒有軌跡,無視空間,仿佛跳躍般,在趙猛因極度驚駭而收縮的瞳孔中無限放大!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滴落入沙地的聲音響起。
那顆溫潤如玉的米粒,精準無比地、輕飄飄地……點在了趙猛因驚駭而微張的嘴唇上方,印堂正中的位置!
沒有預想中的劇痛,沒有爆裂的能量沖擊。
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涼如清泉般的奇異力量,瞬間透骨而入!
趙猛渾身劇震!如同被九天之上的雷霆劈中!他感覺自己的眉心仿佛被開了一個無形的孔洞,那股溫涼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澎湃地灌入他的識海!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從趙猛喉嚨裏爆發出來!他雙手猛地抱住頭顱,如同承受着世間最殘酷的刑罰,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蜷縮在地,瘋狂地翻滾、抽搐!眼耳口鼻之中,竟有絲絲縷縷溫潤的乳白色光暈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那是被強行引動、卻又無法承受其精純與磅礴的生命本源之氣!
他的識海被這股不屬於他的、浩蕩精純的力量沖擊得七零八落,神魂如同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更可怕的是,這股力量似乎帶着某種淨化與審判的意志,將他心中所有的陰暗、暴戾、貪婪、恐懼……如同烈日下的積雪,無情地蒸發、灼燒!
“仙……仙……饒……命……”趙猛蜷縮在地,如同一條垂死的蛆蟲,僅存的一絲神智讓他發出斷斷續續、如同破風箱般的哀嚎,每一次抽搐都伴隨着乳白光暈的逸散,他的氣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萎靡下去!
夥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地火在裂痕中流淌的汩汩聲,以及趙猛那不成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呻吟。
趙德才和幾個幸存的雜役早已徹底石化,如同泥塑木雕。他們看着那盤坐於地火之中、以神魔般手段輕描淡寫化解殺招、一念之間便讓煉氣三層巔峰的執法隊長生不如死的身影,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敬畏,什麼恐懼,都已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匍匐與顫栗!
林宵對趙猛的慘狀視若無睹。他的目光終於從筷尖的“玉髓星網”上移開,緩緩掃過這片狼藉的夥房——破碎的穹頂投下慘白的天光,燃燒的碎屑如黑雪飄落,焦黑的地面上赤金火流如熔岩脈絡般緩緩流淌,空氣中彌漫着焦糊、血腥、以及那始終無法被掩蓋的磅礴異香。
昨夜還污穢不堪、蠅蟲滋生的污穢之地,此刻竟如同經歷了一場神魔大戰的廢墟祭壇!而那祭壇的中心,是他,和他面前那團由一枚凡階靈蛋“煉”出的、光華奪目的“地火淬星玉髓羹”!
神念微動,身周流淌的地火餘燼如同溫順的寵物,緩緩沉入裂痕,熾熱的高溫迅速消退。那面赤金火盾也隨之消散於無形。
他拿起灶台邊一個粗陋的陶碗——那是雜役們平時用來喝水的。
竹筷輕點。
那懸浮的、由無數“玉髓米粒”組成的瑰麗星網,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溫順地、一粒不少地飄落碗中。溫潤的光華在粗陶碗壁上流轉,更添幾分返璞歸真的奇異韻味。
林宵端起陶碗,置於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氣。
刹那間,磅礴的生命精氣、純淨的月華清冽、大地深處沉澱的厚重火韻……無數種玄妙的氣息交融着沖入肺腑,滌蕩四肢百骸!識海中的食氣熔爐發出愉悅的嗡鳴,爐壁上的饕餮紋路貪婪地呼吸着這精純至極的氣息,連那七彩混沌神焰都似乎凝實了一絲!
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會廢墟中如同爛泥般抽搐的趙猛。他拿起另一雙還算幹淨的竹筷,夾起一顆溫潤如玉、內蘊星雲的“米粒”,緩緩送向唇邊。
就在那蘊含着驚世造化、足以令無數修士瘋狂的“玉髓米粒”即將觸及林宵唇齒的刹那——
“哼!”
一聲冰冷、倨傲、如同萬載玄冰碰撞的冷哼,毫無征兆地自極高遠的天空之上傳來!
這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穿透神魂的威嚴與漠然,清晰地壓過了夥房內所有的聲音,甚至壓過了地火流淌的餘韻!
慘白的鉛雲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攪動,驟然形成一個巨大的、緩慢旋轉的旋渦!
一道璀璨、凌厲、仿佛能斬斷世間萬物的冰藍色劍光,如同九天銀河垂落,自那雲渦中心悍然劈下!
目標,赫然是林宵手中那碗……“地火淬星玉髓羹”!以及,他端碗的那只手!
劍光未至,一股凍徹骨髓、仿佛連靈魂都能冰封的恐怖劍意,已先一步降臨!夥房廢墟的地面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霜!連那些尚未熄滅的赤金地火餘燼,都在這極致的冰寒下發出瀕死的哀鳴,光芒急劇黯淡!
一個更加冰冷、更加高高在上的聲音,如同神祇的宣判,響徹雲霄:
“何方妖孽,敢在青雲宗內,行此邪魔煉食之法?此等穢物,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