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搓了把凍得發僵的臉,心裏那點因抽獎而起的興奮漸漸沉了下去。代行遺願?聽着就像是打工換報酬,只不過從給老板趕項目報告,變成了給素不相識的“原主”完成心願。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合着在哪兒都逃不過“打工人”的命?
“看。”他深吸一口氣,腳下的枯枝發出輕微的脆響,“先說說這原主是怎麼回事,我現在穿的這身衣服,該不會就是他的吧?”
【原主名爲陳默,年二十,大靖朝青州府下轄陳家村村民。父母雙亡,家有薄田三分,以耕種爲生。三日前入山采藥時失足墜崖,顱骨碎裂身亡,遺願爲“照顧好鄰家孤女阿禾,讓她平安長大”。】
機械音語速平穩,像在念一份冰冷的卷宗,陳天卻聽得心頭一沉。他低頭看了看身上這件洗得發白的麻布單衣,又摸了摸後腦勺——那裏果然隱隱作痛,想來就是原主墜崖時磕到的地方。
“阿禾?”他追問,“那孩子多大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阿禾年方八歲,父母於去年瘟疫中病逝,被原主收留。原主身亡後,村中已有人覬覦其父母留下的半間瓦房,恐遭欺凌。】
陳天心裏咯噔一下。八歲的孩子,無依無靠,還被人惦記着這點家產,這處境簡直是雪上加霜。他想起自己在現代社會,雖然天天被項目報告催得焦頭爛額,但至少溫飽不愁,從未體會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滋味。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替這個陳默把阿禾護養成人?”他捏了捏口袋裏那把銅制小刀,刀刃的涼意透過布料傳來,讓他清醒了幾分。
【是。完成度達到“平安順遂”即可獲得基礎積分100點,若能額外達成“讓阿禾識文斷字”“爲其尋得安穩生計”等附加條件,可獲得積分加成。】系統頓了頓,補充道,【檢測到宿主當前身體狀態虛弱,是否兌換原主記憶碎片?需消耗5點基礎積分(新手福利,首次兌換免費)。】
“換!”陳天毫不猶豫。連這身體的原主是誰、村裏有哪些人、阿禾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談照顧?他閉上眼睛,只覺一股細碎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
那是一片泛黃的稻田,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正彎腰插秧,額角的汗珠滴進泥土裏;是昏暗的油燈下,青年笨拙地給一個瘦小女孩梳辮子,女孩咯咯地笑,露出兩顆缺了的門牙;是村口老槐樹下,幾個村民對着青年指指點點,嘴裏念叨着“掃把星”“克親”……
畫面零碎卻清晰,帶着原主那點樸素的、帶着苦味的人生印記。陳天睜開眼時,眼眶有些發熱。這個叫陳默的青年,活得像田埂上的野草,不起眼,卻有着一股韌勁,拼盡全力想護住身邊那點微弱的光。
“我知道了。”他站直身體,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剛才因穿越而起的惶恐和茫然,漸漸被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取代。“不就是照顧個孩子嗎?總比在這林子裏被野獸叼走強。”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原主的記憶裏有關於村子的位置,就在這片林子的東南方向,大約一個時辰的路程。他裹緊身上的麻布衣服,將剛抽到的粗糧餅和清水袋往懷裏揣了揣,又把那把銅刀別在腰後。
“系統,原主的記憶裏沒說村裏那些人具體是什麼來頭,你能給點提示不?”陳天邁開腳步,順着記憶中那條通往村子的小徑走去。腳下的路漸漸平坦起來,林子裏的光線也亮了些,遠處隱約能聽到雞鳴犬吠的聲音。
【原主記憶中提及的覬覦者爲村西的王屠戶,爲人蠻橫,曾多次騷擾阿禾家。另有村老三人,處事偏向族內親眷,需謹慎應對。】
陳天點點頭,心裏有了數。王屠戶?聽着就不好惹,看來這村子裏的日子,未必比在林子裏安全多少。他摸了摸懷裏的粗糧餅,忽然想起那孩子說不定還沒吃飯,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眼前的樹林漸漸稀疏,一片錯落有致的土坯房出現在視野裏。土牆上爬滿了幹枯的藤蔓,屋頂大多覆蓋着茅草,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幾個穿着補丁衣裳的村民正聚在一起曬太陽,看見陳天從林子裏走出來,都愣住了。
“那不是陳家的小子嗎?”有人眯着眼睛打量他,語氣裏帶着驚訝,“他不是三天前進山就沒回來?都說被野獸叼走了……”
“可不是嘛,這命還真硬。”另一個聲音接話,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過回來又能怎麼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還帶着個拖油瓶……”
陳天聽着這些議論,心裏明白,這就是原主記憶裏那些“指指點點”。他沒理會,只是攥緊了腰間的銅刀,徑直朝着村子深處走去——原主的家,就在村子東頭那間矮矮的土房,阿禾應該就在那裏。
離着還有幾步遠,他就看見那間土房的門口,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手裏拿着根樹枝在泥地上劃着什麼。那孩子穿着一件明顯不合身的舊棉襖,袖口磨得發亮,頭發枯黃,瘦小得像只受驚的小鹿。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那身影猛地抬起頭。一張蠟黃的小臉,眼睛卻亮得驚人,像藏着兩顆星星,只是此刻那雙眼睛裏滿是警惕和怯生生的打量。
“你……你是誰?”女孩的聲音細細的,帶着點顫抖,手裏的樹枝下意識地攥緊了。
陳天停下腳步,看着那雙酷似記憶碎片裏的眼睛,忽然想起原主記憶裏,這孩子總是這樣,明明害怕得不行,卻還是會梗着脖子裝作強硬。他放柔了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嚇人:
“我是陳默,回來……找你了。”
女孩愣住了,大大的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水汽,卻倔強地沒讓眼淚掉下來。她盯着陳天看了半晌,忽然放下樹枝,小跑着沖進屋裏,又很快跑出來,手裏捧着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碗裏是小半碗黑乎乎的東西。
“哥,你餓不餓?”她仰着小臉,把碗遞到陳天面前,聲音帶着哭腔,“這是我昨天挖的野菜糊糊,還熱着……”
陳天看着那碗裏勉強能看出是野菜和麩皮混合的糊糊,又看了看女孩凍得發紅的小手和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胳膊,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澀。他接過碗,入手溫溫的,想來是女孩一直揣在懷裏捂着的。
“哥不餓。”他把碗遞回去,從懷裏摸出一塊粗糧餅,掰了大半遞過去,“吃這個。”
女孩愣愣地看着那塊黃澄澄的粗糧餅,又抬頭看了看陳天,眼睛裏的水汽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卻咧開嘴,露出了兩顆缺了的門牙,笑得像朵曬了太陽的小花。
“謝謝哥。”
陳天看着她小口小口啃着餅,心裏忽然覺得,這趟莫名其妙的穿越,這份突如其來的“遺願”,似乎也沒那麼難以接受了。他靠在門框上,望着遠處炊煙嫋嫋的村子,摸了摸腰後的銅刀——
王屠戶也好,村老也罷,想動阿禾,總得先問問他手裏的刀答應不答應。這大靖朝的日子,他陳天既然來了,就得替原主,替這個叫阿禾的孩子,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