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水煮海螺與清蒸生蠔,這在漁村是常見的食物,反倒是肉類與蔬菜類稀缺。
已經洗漱幹淨的池棠換上了蕭雩給她買的新衣服,一手抱着毛絨絨的小兔子,一手牽着蕭雩的手,怯生生的跟在他身後下了樓。
“哎呦!這池家的小丫頭洗洗幹淨還怪好看的。”奶奶劉鳳力輕哼了一聲,“長大以後可別像她媽似的,狐媚子到處勾引村裏的男人。”
不知道是受到的教育少,還是在那個夾縫生存的時代下壓榨出來一批不能用正常人的三觀來評判的人。
就比如說劉鳳力,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就因爲年輕時頗有姿色,當年的那點虛榮傲慢隨着時間的變遷狹隘成嫉妒與惡毒。
看不上漂亮女孩兒,哪怕對方只是個四歲的小孩兒也要口出惡言的擠兌兩句。
蕭雩對奶奶的話恍若未聞,拽過來一把木凳子將池棠抱了上去,然後盛了一碗黃米飯放在她面前。
之後,蕭雩拿起桌子上的酒壺給他爺倒酒。
語氣不疾不徐的說道,“奶奶,吃飯的時候就別給我爺添堵了。”
劉鳳力沒理解,滿是詫異的看向自己漂亮的孫子。
“我聽爸爸說,我太奶奶年輕的時候就挺水性楊花的,後來被爺爺舉報,被拉到集市上剃成了禿子。”蕭雩扭頭,對劉鳳力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也是您的婆婆,怎麼突然就指桑罵槐明嘲暗諷的呢?”
“你胡說啥呢?”劉鳳力急了,“我可沒那個意思。”
蕭雩沒再與她說什麼,而是將酒杯遞給蕭建國,“爺,您喝酒。”
臉色發青的蕭建國接過酒杯,下一秒就盡數潑在劉鳳力的臉上。
且破口大罵,“你個遭大瘟的死娘們,我老子娘都死了多少年了,你還放不下過去那點小九九,說那些話你是惡心我娘還是惡心我呢?”
“我沒有啊。”劉鳳力哭嚎着,“我哪句話提你娘了?你冤枉死我得了。”
“不是你和咱兒子說,蕭雩怎麼能知道我舉報他太奶奶的事?你他媽的早些年就看不上我娘,你當你自己是個什麼好貨色呢?”
蕭建國越罵越上頭,伸手就打。
這麼多年打架劉鳳力也沒贏過,但劉鳳力也不是挺着挨打的主,轉身就往院子外頭跑。
蕭建國邊罵着邊追了出去。
蕭雩嘴角微動,似笑非笑。
等他一扭頭,只見池棠正用手抓着黃米飯往嘴裏塞呢。
那一瞬間,蕭雩只剩下心疼。
他的棠棠,被養母當成狗一樣的養大。而上一世,這樣的情況長達十年之久。
“棠棠。”蕭雩輕輕攥住池棠的手腕,說道,“吃飯的時候要用筷子,不可以用手抓的。”
池棠眨着黑白分明的杏眸,還不能理解蕭雩話裏的意思。
她從來都是這樣吃飯的,爲什麼就不能了?
她有些急躁的想掙開蕭雩的手,但力氣太小根本掙脫不開。
又舍不得鬆開另一只手的小兔子。
面對着香噴噴的黃米飯,池棠情急之下直接把小臉兒埋進碗裏。
“棠棠……”
被強行抱到廚房的池棠還在努力的伸出小舌頭夠着沾在臉頰上的米粒,結果被蕭雩一捧水都給沖走了。
若不是被他按住了小腦袋,池棠都想一頭扎進臉盆裏把米粒喝進肚子裏。
又一次給她清洗幹淨,蕭雩順便在廚房裏翻出來個小勺子。
屋外,蕭建國和劉鳳力還在哭嚎着打罵。
屋內,蕭雩教池棠用勺子吃飯。
池棠從來都是用手抓着吃飯的,她第一次握勺子並不習慣,五指並攏的將勺柄緊緊攥在小拳頭裏。
挖飯的時候力度使不好,總是把飯粒撅到桌子上。
蕭雩把掉在桌子上的飯粒撿起來放到了自己的碗裏,池棠瞪圓了雙瞳剪水的杏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碗裏的黃米飯越來越少,蕭雩碗裏的米飯越來越多。
等到飯粒再次掉在桌子上時,池棠手疾眼快的一把抓起來塞進嘴裏。
結果一直抱着的小兔子不小心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沾滿了灰塵。
池棠看着地上的小兔子,又遲緩的扭頭看向蕭雩,而後全身就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就像是寒冬中的瑟瑟落葉。
雙眼盛滿了恐懼。
“沒事的,沒事的。”蕭雩從凳子上跳下來,將小小的池棠抱住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洗幹淨了就好,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不是你的錯誤,你不用害怕。”
上一世,蕭雩十七歲高中畢業就參軍了,入伍後也經常去圖書館看書。
他翻看過一本心理學,記得上面有說過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這種強烈的生理恐懼反應已經被植入了池棠的骨髓。
蕭雩安撫了好一會兒,感受到懷裏小小的身體終於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彎身將小兔子撿起來,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塵,蕭雩把小兔子玩偶放在自己面前,夾着嗓子假裝小兔子說話,“棠棠,我們繼續做朋友好不好?”
池棠眼裏的恐懼慢慢化成驚訝,最後泄露出一絲潛藏的小心翼翼,伸手將小兔子緊緊的抱在懷裏。
聽着外面的哭鬧聲越來越小,爺爺奶奶差不多也要回來吃飯了。
擔心池棠被他們的壞情緒影響,蕭雩就把飯菜撥出來一半到大碗裏,然後帶着池棠回了樓上,在那個只屬於他們的小空間,推窗看海吃着飯。
在蕭雩不厭其煩的一遍遍指導下,池棠慢慢的掌握了用勺子的方法與力度,很少在往外掉飯粒了。
她心裏是高興的,但不知道怎麼表達,眼神熠熠的看向蕭雩。
蕭雩豎起大拇指誇贊,“棠棠真棒。”
夜色闌珊,星光點點,一群小飛蟲圍着屋頂昏黃的燈光繞來繞去。
從敞開的窗子能聽到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譁啦~譁啦~
廚房裏,蕭雩蹲在灶前添着木柴,鍋裏是滿滿的水。
劉鳳力穿着一件鬆鬆垮垮的花背心走進來找水喝,問道,“你幹嘛呢?”
“我燒點水給池棠洗澡。”蕭雩無論態度還是聲音都溫順的像個小綿羊似的,“奶奶,你幫她洗吧。”
劉鳳力撇撇嘴,“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