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大花不驚不慌。
能逮住機會一招制服他,且不下死手,只是捂住嘴不讓他出聲,除了那些個在帳外看春色大戲的兄弟,還能有誰?
張嘴就咬了那人的手指頭,還上下牙用力磨了兩下。
對方瞬間鬆手,疼的齜牙咧嘴,還不敢喊疼,無聲的轉圈哀嚎着。
伍大花無聲的捧腹笑着,打着手勢:
【疼死你個球的,我還不知道要禁聲,看你還敢捂爺的嘴不,癟犢子槐安。】
一衆兄弟逼問伍大花,問他進帳裏鼓搗什麼去了?
伍大花老老實實交待,沙袋幹啥用的,明天都訓練啥,包括布芙那幾句話透漏出來的身世,都一五一十的比劃明白。
顧念成扭頭看了一眼布芙的影子,她正在邊泡腳邊看書,心裏琢磨着:
不就今天跑了個頭籌,看把她能耐的,還要負重跑,這娘們也太看不起我們薅雲峰了,不壓一壓她,還不得翻了天。
拽過伍大花,比劃着:
【那個沙袋,今晚給我也做一套,明天我也用。】
伍大花把身子扭成了麻花,賴唧唧的比劃:
【大哥,人家今天都累趴架了,剛才給那娘們縫沙袋的時候都快睡着了。
你饒了我吧,等我緩緩勁,改天給你做哈。】
顧念成怒瞪雙目,做勢要踹他,伍大花一手護着屁股,一手捧着針線,灰溜溜跑回去做沙袋了。
衆兄弟對那個沙袋可沒興趣,聽說明天的訓練還跟今天的一樣,想偷懶都找不着空呢,還綁四個沙袋跑,腦袋讓驢踢了吧。
布芙有了困意,心想:這窩土匪兵今天累夠嗆,估摸着明天該出幺蛾子了,得養好精神對付他們,扔了書,吹燈睡覺。
衆人好生失望,沒盼到他們想看的那一幕。
有腦瓜活泛的,出主意了,打着手勢:【明天給營正送桶洗澡水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放着興奮的色光,齊齊點頭。
第三日。
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八營的操練在震震晨鼓聲中,帶着起床氣,懶洋洋的開始了。
列隊集合,最後到的六名,兩兩一組,各背半程,跑完十裏路。
晨跑,布芙也改了規矩。
依舊是先跑到破長城的十人早飯加個雞蛋,但自己跑上去不做數,以什爲單位,什裏的十個兄弟全跑到才作數,哪個什跑的快,給哪個什加蛋。
這一個小小的改動可起了大作用,早飯能吃到雞蛋不容易,但那不僅僅是雞蛋,是面子,是榮譽。
誰要是跑慢了拖後腿,害的什裏的兄弟吃不上雞蛋,那不得被兄弟們戳破脊梁骨,保不準還得挨頓揍。
列隊集合就更不敢拖拉了,萬一被罰,背着一個人跑,累不說,還跑不快,穩穩的拖後腿,什裏就別想着吃雞蛋了。
累死事小,面子事大。
顧念成綁着沙袋,特意貼到布芙身邊和她同速往前跑。
布芙掃了一眼顧念成的沙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布料、手工都一樣,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腳下提了速度,顧念成也提速,她多快他就多快,兩人都撩起了鬥志,又比試了起來。
這一次,布芙輸了,慢了顧念成三五步的樣子,布芙並沒有刻意謙讓,這是兩人正常比試的正常結果。
八營一衆兵欣喜的圍着顧念成,大哥大哥的叫着,似乎贏了布芙一次就贏回了整個臉面。
“大哥,大哥,贏了!哈哈哈!”
“大哥,牛!”
“大哥,大哥,你最厲害了!”
……
布芙瞧不上他們那個沒打過勝仗的樣子,被一聲聲“大哥,大哥”叫的心煩,就像被五百只鴨子包圍了,呱呱呱吵個不停。
這幫欠揍的玩意,還是不累,累趴下就都閉嘴了,得往狠裏收拾!
她也想被人叫聲“大哥”是怎麼回事?
操練休息的空當,布芙找了個話茬:“他們管你叫大哥多久了?”
“六七個年頭吧。”
“那你憑什麼做上的大哥?”
“憑本事!”
這不廢話嘛,布芙不屑的飛了個白眼:“憑啥本事?”
“當然是打仗的本事,打家劫舍的本事。”
“哦?就是說誰會打仗,誰就當大哥唄?”
布芙不易察覺的挑了一下眉,提議道:
“那咱倆再比一次,我贏了,你管我叫大哥,你贏了,我管你叫大哥,咋樣?”
顧念成正沉浸在早上勝利的小得意裏,剛剛挽回了一點顏面,怎能輕易讓人挑釁,毫不猶豫的應了挑戰:
“行,比啥?”
“道你劃,只要跟打仗有關的,隨你。”
顧念成火氣上來了,哎呀,小娘們,把你狂的,看我怎麼治你,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只要跟打仗有關的,都行?”
“嗯,都行。”
顧念成一臉壞笑:“那咱倆比誰身上傷疤多!”
說完麻利的脫了衣服,光着膀子在布芙面前晃着。
“布老弟,給大哥數數,這上半身有沒有二十條疤?不夠的話,下半身還有。”
比啥?比傷疤!不是應該打一架嗎?
布芙瞪着大眼睛,盯着顧念成一身縱橫交錯的疤痕,暗罵一聲大流氓。
想開口說比傷疤不做數,可傷疤是打仗留下的,的確和打仗有關,自己說出的話,反悔就太掉價了。
誰叫自己好勝心強,考慮不周,玩脫了也只能怪自己。
不服氣,是滲進布芙骨子裏的東西,手搭在腰帶上,就想脫了跟他好好比比,老子這一身傷還真不一定比你少。
頓了一下,想起啞六說過她是個姑娘,不能在小子面前露肉,終究沒能在一群老爺們面前寬衣解帶。
不情願的認輸:“大哥。”
“哎!布老弟。”
隨後就是顧念成和一衆兄弟的一陣狂笑。
臉皮厚,是布芙賴以生存的本事,不就叫了別人一聲大哥嘛,沒得事。
心態調整用不了一個呼吸的工夫,瞬間又進入了營將角色:
“行了,都別笑了,私底下這個大哥我叫了,但平時的稱呼還是要正式些,畢竟我們是正規軍。
集合!繼續練。”
認賭服輸,說話算數,這個勁頭,八營的兵佩服。
司務長徐有財找到布芙,滴溜溜轉着小眼珠子,瞅着布芙的臉色,怯生生的請示着:
“布將軍,每日十個蛋,沒的地方弄啊!”
布芙看都沒看他,撂下一句:
“老子又下不出雞蛋,你找我何用,自己想轍去,滾蛋!”
抬腿把徐有財扒拉到一邊,步入校場,繼續磨練她的土匪兵去了。
徐有財看着布芙遠去的背影,唉聲嘆氣,可憐巴巴的滾了回去。
當天,去鎮上買了五十只雞仔,在軍營一角搭了排雞窩,從此走上了漫漫養雞路。
這一日,同樣的抽查,同樣的懲罰,同樣的獎勵,同樣的苛刻訓練。
衆兵同樣的累成狗,同樣恨着布芙,在心裏把布芙罵死了好幾回。
夜黑後,顧念成出帳看戲的時候,嚇了他一跳,滿校場都是人,目測一下,差不多他的兵全來了。
顧念成心裏暗罵:消息傳的夠快的,這幫兔崽子,偷看女人洗澡比集合的速度快多了,隱匿的功夫也長進不少,這可是一千號人,竟連我都沒聽出響聲來。
不一會兒,兩個兵抬着一個大木桶,熱氣升騰着,停在帳外稟了一聲:
“布將軍,徐大人讓小的們給您燒了桶洗澡水,讓您泡泡澡,解解乏。”
布芙沒應聲,但兩個兵已經把木桶抬了進來,放下之後就着急忙慌的走了,似乎還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趕去辦的樣子。
布芙放下手裏的《孫子兵法》,心想這個徐有財還真細心,娶過媳婦的就是不一樣。
大夏天的,和八營的兵一起摸爬滾打,一身的灰土和臭汗,天天擦身也不趕勁,正想好好洗個澡。
用手試探了一下水溫,正合適,洗澡水裏還放了幾棵草藥,布芙認得,是驅蚊去痱的好東西,徐有財用心了。
布芙解開腰帶,褪去外衣。
顧念成打了兩個手勢:禁聲,抹脖子。
這個營的兵都懂,這是告訴他們誰要是出聲,就宰了誰。
校場上,一千號兵,激動不已,用手捂着嘴,怕自己失控喊出來。
驚了這場戲,以後就沒得看了,還得換來一頓揍,或許是幾頓揍。
衆目期待下,布芙沒再往下脫,畫面靜止了。
布芙手拄着木桶的邊緣,心裏想着:
不行,不能在這洗,風一吹,門簾就掀起個大縫,門口那兩個守衛就能看見帳裏的一切,太危險。
要不吹了燈再洗?
不行,萬一有個敵情,萬一有人闖進來,風險太大。
哎!老祖宗不讓女人進軍營是對的。
哥要是在就好了,他肯定會幫她守着門,誰都闖不進來,想着想着,又勾起了布芙的傷心事。
布芙撩起一捧水,又把水摔進木桶裏,對外面的守衛喊:
“我不洗澡,以後也別送洗澡水了,你們倆,把這木桶抬走,別浪費了,給顧將軍送去吧。”
顧念成一看不好,有危險,打了個手勢:【散!】
一眨眼,一千號兵消失在營地中,無聲無息。
顧念成悄悄的回了帳,等着他那桶偏得的洗澡水。
三天過去了,如此高強度的訓練,按照布芙的經驗,底下的兵該有點反應了。
比如費盡心思的偷懶,比如各種招數難爲她,就算不反抗,也該嘚瑟幾下子。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是自己低估了他們的耐力?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對付他們的法子是現成的,都是多年積累的訓兵經驗,如今竟沒有用武之地了。
布芙哪裏知道,這一窩土匪兵,有的是鬼主意和她對着幹,但他們都沒用。
和她對着幹,還得擔負着被罰的風險,晚上偷偷看“春景”,不但沒啥風險,還特別解氣。
你把我們訓成狗,我們就把你看個夠。
這天起,八營管白天訓練叫“攢勁”,管晚上看戲叫看“春景”。
一天晚上,全營都巴巴的等着布芙回帳,他們好看“春景”。
可左等右等不見布芙回來,誰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顧念成也很疑惑,剛才查完崗就各自回了,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布芙是偷偷去營外那條河裏洗澡了。
衆人悻悻的在各自的帳裏等着看“春景”的信號,沒有信號,他們是不敢去平台下轉悠的,這是顧念成下的令,打死他們都不敢違抗。
突然,一聲刺耳的號角聲劃破長空,警示全營有敵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