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整個論壇,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着,是火山噴發般的憤怒。
7.
“我靠!驚天大瓜!許峰的人設全崩了!”
“一個月生活費三百,外賣吃一萬?他燒的是紙錢嗎?”
“還罵江氏基金會的老總是油膩男?人家好心資助你,你就是這麼回報的?”
“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退錢!把我們的同情心還給我們!”
之前有多追捧,現在就有多唾棄。
許峰和劉玥的手機被打爆了。
之前幫腔的跟班們,也紛紛在論壇發帖澄清,說自己是被許峰蒙蔽了。
許峰徹底慌了,他瘋狂地在帖子下面回復。
“是P的!全是P的!有人在陷害我!”
“我的外賣賬號被盜了!不是我點的!”
但他的辯解在鐵證面前,顯得無比蒼白可笑。
劉玥也急了,她私信了論壇小號,也就是我的法務。
“你到底是誰?要多少錢才肯刪帖?開個價!”
法務回了她四個字:”正義無價。”
劉玥氣得破口大罵,各種污言穢語,全被法務截圖,發到了帖子的評論區,引來新一輪的嘲諷。
事情鬧得太大,學校終於坐不住了。
校長辦公室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我們江氏集團的總部,指名要找我。
陳米把電話轉了給我。
“江總您好,我是A大的校長王振國,冒昧打擾了。”王校長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焦慮。
“關於我們學校許峰同學的事情,我們已經了解了。這是我們校方的失職,識人不明,給貴基金會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我代表學校向您表示最誠摯的歉意!”
“我們已經啓動了調查程序,如果情況屬實,一定會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另外,爲了彌補我們的過失,我們希望能夠當面向您和基金會的代表解釋和道歉。不知道江總您什麼時候方便?”
我沉吟片刻。
“我本人最近在國外,不方便。不過,我可以派我們基金會的項目負責人過去一趟。”
“好好好,隨時歡迎!我們一定最高規格接待!”
“另外,”我話鋒一轉,“我希望在會談的時候,許峰同學本人也能在場。我想聽聽他的解釋。”
王校長那邊頓了一下,立刻答應:”沒問題!江總您放心,我馬上安排!”
掛了電話,我看着窗外。
收網的時候,到了。
8
我給陳米打了電話。
“備車,去A大。”
半小時後,我的勞斯萊斯幻影停在了A大行政樓下。
我沒有立刻下車,而是讓司機在車外等。
自己則從後備箱拿出了那件還沒幹透的外賣服,重新穿上。
然後,我走進了這棟我曾經以捐贈人身份來過數次的行政樓。
校長辦公室裏,王校長和幾個校領導正襟危坐,如臨大敵。
許峰和劉玥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沒了往日的囂張。
看到我走進來,許峰的瞳孔猛地一縮。
“怎麼是你?!”
王校長愣住了,他看了一眼我身上的外賣服,又看了一眼許峰,皺起了眉頭。
“許峰,怎麼說話呢?這位是......”
他顯然不認識我。
也對,我每次來學校都是便裝,而且捐贈儀式都是陳米代爲出席。
我沒理會他們,徑直走到主位的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靜靜地看着許峰。
許峰被我看得頭皮發麻,他轉向王校長,急切地說:”校長,他就是那個外賣員!論壇上的事,就是他搞的鬼!他是個瘋子!”
劉玥也跟着尖叫:”對!就是他!他一個送外賣的,怎麼能進到這裏來?保安呢?把他趕出去!”
王校長和一衆校領導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他們等的是江氏基金會的負責人,結果等來一個外賣員?
王校長的秘書正要上前趕人,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我的秘書陳米,抱着一疊文件,踩着高跟鞋走了進來。
她看了一眼屋裏的情景,微微一笑,走到我身邊,恭敬地鞠了一躬。
“江總,您要的資料都帶來了。”
全場,鴉雀無聲。
9.
“江......江總?”
王校長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看着我身上的外賣服,又看了看旁邊一身精英範的陳米,大腦徹底宕機。
許峰和劉玥更是如遭雷擊,傻在了原地。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許峰喃喃自語,臉色比紙還白。
劉玥更是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我脫下外賣服,隨手扔在旁邊的空沙發上,露出了裏面的高定襯衫。
我抬起眼,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許峰身上。
“許峰同學,我們又見面了。”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辦公室裏,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你不是說,江氏的老總,是個腦滿腸肥的油膩中年男嗎?”
許峰渾身一抖,汗如雨下。
“我......我沒有......那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我拿起陳米遞過來的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用着我的錢,點着上千的外賣,穿着上萬的球鞋,回頭在網上罵我是傻子,這也是開玩笑?”
“用我資助你的錢,反手一個投訴,想砸了我的飯碗,這還是開玩笑?”
“設局陷害我,在網上煽動輿論攻擊我,這也是開玩笑?”
我每說一句,許峰的臉就白一分。
到最後,他“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江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求您,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一邊說,一邊瘋狂地扇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響。
劉玥也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跪到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江總,不關我的事啊!都是許峰指使我幹的!我就是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傻女人,求您放過我吧!”
她把所有責任都推得一幹二淨。
許峰聽到這話,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劉玥!你......”
眼前這出狗咬狗的鬧劇,我只覺得惡心。
10.
王校長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顫顫巍巍地開口。
“江總......這......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是我們學校的巨大失職!我......我向您檢討!”
我沒理他,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許峰。
“機會?我給過你。”
“在你推我那一把的時候,我給了你機會。”
“在你惡意投訴我的時候,我給了你機會。”
“在你設局陷害我的時候,我還是給了你機會。”
“但你是怎麼做的?”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你不僅把我的善良當成軟弱,還變本加厲,試圖把我踩進泥裏。”
“許峰,你最大的問題,不是虛榮,不是欺騙,而是骨子裏的傲慢和惡毒。”
“你覺得你考上了A大,就是人上人了。覺得我們這些靠體力勞動賺錢的,就活該被你踩在腳下。”
許峰抬起頭,淚流滿面,說不出一句話。
他終於明白了,他惹上的,是一個他永遠也惹不起的存在。
我轉頭看向王校長,聲音冷了下來。
“王校長,關於許峰同學的處理,我想,不用我多說了吧?”
王校長一個激靈,立刻站直了身體。
“明白!江總您放心!我們立刻啓動開除程序,並全校通報批評!絕不姑息!”
“還有她。”我指了指劉玥,“作爲學生會幹部,顛倒黑白,助紂爲虐,這樣的人,配當學生榜樣嗎?”
“不配!不配!”王校長連連點頭,“文藝部長的職務立刻撤銷,記大過處分!全院通報!”
劉玥聽到這話,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我看向已經面如死灰的許峰,說出了最後的審判。
“根據基金會的規定,我方將追回你入學以來獲得的所有助學金,共計十萬元。”
“另外,你對我個人名譽造成的損害,以及對我進行的網絡暴力,我的法務團隊會單獨跟你計算。我們法庭上見。”
十萬元,對於一個貧困家庭來說,是天文數字。
更不要提後面那筆天價的名譽損害賠償。
這足以壓垮他和他的整個家庭。
許峰徹底崩潰了,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
“不要!江總!求你了!我給您當牛做馬,我做什麼都可以!求您別起訴我!我家會完蛋的!”
我一腳踢開他,眼神裏沒有絲毫憐憫。
“你侮辱別人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別人會不會完蛋?”
“你享受着用騙來的錢揮霍的生活時,怎麼沒想過你遠在鄉下,臥病在床的父母?”
“這是你應得的。”
11.
事情的處理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許峰被A大開除,學籍檔案上留下了永遠抹不去的污點。
劉玥被記大過處分,成了全校的笑柄。
江氏集團法務部正式對許峰提起訴訟,索賠金額高達三百萬。
這個數字,別說許峰,就是把他全家賣了也賠不起。
消息傳回許峰的老家,他那本就貧病交加的父母,一急之下,雙雙住進了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村裏人對他指指點點,說他是個白眼狼,忘恩負義的畜生。
他從“全村的希望”,變成了“全村的恥辱”。
沒過多久,許峰的父母托人輾轉聯系到了我,希望能見我一面。
我答應了。
見面的地點在醫院的咖啡廳。
來的是許峰的父親,一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二十歲的男人,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手上布滿了老繭和裂口。
他一見到我,就要下跪,被我身邊的保鏢攔住了。
“江總......”他聲音嘶啞,眼眶通紅,“是我們沒教好兒子......他對不起您......我們給您磕頭了......”
他從一個破舊的布包裏,掏出一個用手帕層層包裹的東西。
打開一看,是一沓零零散散的鈔票,有新有舊,最大面額是一百,最小的是一毛。
“江總......這是我們家......所有的積蓄了......一共是三萬兩千六百塊......我知道不夠......差太多了......但求求您,高抬貴手,給他一條活路吧......”
他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看着那沓錢,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是兩位老人一輩子省吃儉用,從牙縫裏摳出來的血汗錢。
他們也是受害者。
我讓陳米把錢還給了他。
“這錢,你們拿回去,給阿姨看病。”
許峰的父親愣住了。
我平靜地看着他:”我起訴的,是許峰個人,和你們無關。他是個成年人,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可是......三百萬......他這輩子也還不清啊......”老人絕望地說。
我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老人的眼睛裏瞬間燃起了希望。
“我旗下有一個物流中轉站,在全國最偏遠的山區,條件很苦。”
“我可以撤訴,前提是,他要去那裏工作十年,工資不會發到他手上,而是直接轉入一個新成立的‘騎手權益保障基金’。”
“用來幫助那些像我一樣,被惡意投訴、受到不公待遇的騎手們。”
“他什麼時候能真正懂得尊重每一個勞動者,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他的‘刑期’。”
十年。
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做着他最看不起的體力勞動,沒有任何報酬。
這比坐牢更折磨人。
許峰的父親聽完,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後,他對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您......江總......謝謝您還願意給他這個贖罪的機會......”
他知道,這是對許峰最好的懲罰,也是唯一的救贖。
第二天,許峰在協議書上籤了字。
第三天,他被送上了去往那個偏遠山區的火車。
據說,走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屍走肉。
而劉玥,在學校裏徹底待不下去了,沒多久就辦理了退學。
我後來聽陳米說,她去了一家網紅公司,想靠着自己的姿色當主播。
有些人,永遠學不會自尊自愛。
12
這件事徹底告一段落。
“騎手權益保障基金”正式成立,第一筆資金,就是從許峰的工資裏劃撥的。
我把基金交給了陳米打理,並且額外注資了一千萬。
這個基金將爲所有遭受不公的藍領工人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和心理疏導。
我這兩個月的騎手體驗,總算沒有白費。
那天,我正在辦公室看文件,陳米敲門進來。
“江總,有位先生找您,沒有預約,但他說,您一定會見他。”
我有些意外。
“他叫什麼?”
“他說他叫李默,是A大的學生。”
李默?
我有點印象。
在論壇那場大戰中,幾乎所有人都一邊倒地辱罵我的時候,只有一個ID,發了一條微弱但清晰的評論。
【大家先別急着站隊,萬一事情有反轉呢?那個外賣員看起來也很狼狽,暴雨天送餐不容易。】
後來我讓法務部查過,那個ID的主人,就是李默。
不一會,一個穿着幹淨白襯衫的男生走了進來,看起來有些拘謹。
“江總,您好。”他朝我鞠了一躬。
“坐。”我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我看了您基金會的公告,”李默坐下後,開門見山,”我覺得這個基金會的立意非常好,但是,它缺少一個有效的監督和執行機制。”
我挑了挑眉,來了興趣。
“哦?說來聽聽。”
“光靠線上申請和電話求助,效率太低,而且很多工人根本不知道如何維權。我們需要一個線下的,由學生組成的志願者團隊,深入到各個基層站點,去普法,去收集案例,去真正幫助他們。”
他從背包裏拿出一份厚厚的策劃案,遞給我。
【關於“藍領守護者”大學生志願者項目的策劃書】
我翻開看了幾頁,眼睛亮了。
思路清晰,方案具體,從團隊組建、培訓,到活動流程、風險控制,都考慮得非常周到。
這是一個真正用心去思考,並且具備極強執行力的人。
“這個項目,你想怎麼做?”我問他。
“我希望得到基金會的支持,不僅是資金,還有法律資源的對接。我會負責在A大招募第一批志願者,從大學城開始試點。”
李默的眼睛裏閃着光,“江總,我知道您做這件事的初衷,是爲了維護每一個勞動者的尊嚴。而我們,想成爲您最堅實的執行者。”
我合上策劃案,看着眼前的年輕人。
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許峰曾經在開學典禮上說過的那些話——努力學習,報效國家。
但不同的是,許峰只是把那當成口號,而李默,是把它當成了行動。
我笑了。
“這個項目,我投了。”
我當即拍板,不僅給“藍領守護者”項目批了三百萬的啓動資金,還把李默聘爲江氏基金會的特約項目顧問。
後來,這個項目發展得非常成功,從A大走向了全國,無數大學生加入其中,成爲了城市裏那抹最溫暖的“守護藍”。
而我,也因爲這件事,對這個世界多了一份理解。
我不再只是坐在雲端之上,看着報表上的數字,而是真正感受到了人間煙火的溫度。
我的生活,並沒有因爲懲罰了幾個小人而停留,反而開啓了更有意義的新篇章。
至於許峰,很久以後,我收到過一張從遙遠山區寄來的明信片。
上面沒有署名,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謝謝。】
字跡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正在奔跑的外賣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