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仆役如夢初醒,臉上帶着赴死般的絕望,戰戰兢兢地靠近那口巨大的烏木棺材。沉重的棺蓋在幾人合力下,伴隨着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被緩緩推開了一條更大的縫隙。
一股更濃烈、更復雜的腥腐氣味猛地涌了出來,混合着某種名貴木材的香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感,瞬間充斥了整個靈堂。幾個靠近的仆役忍不住幹嘔起來。
我一把將軟癱如泥、下身已然溼透的喜婆像丟垃圾一樣甩在地上,看也不看,握着那枚沾了血的手術刀片,大步走向棺材。
棺內鋪着厚厚的錦緞,一個年輕男子靜靜地躺在其中。他穿着親王規制的玄色蟒袍,金線在燭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面如冠玉,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即便在死亡帶來的灰敗籠罩下,依舊能看出原本驚人的俊美。只是此刻,他臉色呈現出一種極不正常的青灰,嘴唇是深重的紫紺色,緊閉着眼,了無生氣。
標準的窒息征象?不,似乎又有些微妙的差異。
我俯下身,無視周圍那些驚懼的目光和壓抑的抽泣。冰冷的刀片在我指尖靈活地轉動。沒有手套,沒有專業器械,只有這枚唯一能帶來安全感的刀片。
我以刀片代替手指,小心翼翼地撐開他緊閉的眼瞼。
瞳孔散大固定。這是死亡的確證之一。
但我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他暴露出的眼結膜——沒有明顯的出血點。窒息死者常見的特征之一消失了。
這不對勁。
我屏住呼吸,將臉湊得更近些,幾乎要貼上他那冰冷青灰的皮膚。我的視線像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寸地搜尋。鼻翼兩側…嘴角…下頜…頸部皮膚……
找到了!
在他左側耳垂下方,靠近下頜骨邊緣的發際線裏,極其隱蔽的位置,有一個極其微小的點狀痕跡!顏色比周圍青灰的皮膚略深一點,微微凹陷,針尖大小,不仔細看幾乎會被忽略成一顆小痣或皮膚褶皺。
我的心髒猛地一沉。這不是自然死亡的痕跡!
我毫不猶豫,刀尖輕輕一劃,在那個微小的點上極其精準地劃開一個不足半厘米的切口。動作快、準、穩,沒有一絲多餘的顫抖。
一股極其微弱的、帶着奇異甜腥氣味的暗紅色血珠,極其緩慢地從那個小小的切口裏滲了出來,量很少,但顏色和狀態都透着詭異。
砒霜?不像。烏頭鹼?症狀似乎也不完全吻合……這甜腥氣……腦海裏瞬間閃過幾種劇毒植物和礦物提煉物的資料。
“拿水來!”我頭也不回,厲聲喝道,“溫水!快!”
管家還癱在地上抖如篩糠,一個膽子稍大的小丫鬟連滾爬爬地沖出去,很快端着一碗溫水進來,手抖得水灑了一半。
我接過碗,將刀尖在那微量的詭異血珠上極其小心地沾了一點,然後迅速浸入溫水中。清澈的水面立刻泛起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渾濁,像投入了一粒微塵。
我湊近碗邊,鼻翼翕動,捕捉着那一絲被水稀釋後幾乎淡不可聞的氣味——除了血腥,那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感更加清晰了。
是“醉仙桃”的提取物!一種極其罕見、提煉自異域植物的劇毒,中毒者初期呈現窒息假象,深度昏迷,心跳呼吸微弱到難以察覺,極易被誤判死亡,但若能及時清除毒素,刺激心肺復蘇,尚有一線生機!這種毒物記載在法醫古籍的偏門角落裏,現代幾乎絕跡!
“他沒死!”我猛地抬頭,聲音因爲激動和急促而微微發顫,銳利的目光掃過那些驚愕呆滯的臉,“是劇毒!還有救!”
“不可能!”管家失聲尖叫,“御醫…御醫都來看過,說王爺心脈已絕……”
“閉嘴!”我厲聲打斷他,此刻時間就是命,“想讓他真死就繼續嚎!聽我命令!把他抬出來!平放地上!解開領口腰帶!立刻!”
我的語氣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權威和緊迫感,瞬間壓倒了管家的質疑。幾個仆役幾乎是本能地服從,七手八腳地將那具冰冷的“屍體”從棺材裏抬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冰冷的地磚上。有人顫抖着手解開了他蟒袍的領口和腰帶。
我迅速跪在他身側,雙手交疊,找準他胸骨中下段的位置。沒有時間猶豫,沒有現代心肺復蘇的規範流程,只有本能和積累的知識在驅動。
“一、二、三、四……”我心中默數,雙臂伸直,用盡全身力氣,開始有節奏地、用力地按壓他冰冷僵硬的胸膛。
每一次按壓都伴隨着骨骼發出的輕微“咔噠”聲,在死寂的靈堂裏顯得格外清晰和恐怖。每一次按壓下去,他青灰色的臉似乎都隨之微微震動一下。
“王妃…您…您這是褻瀆……”管家帶着哭腔,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滾!”我頭也不抬,汗水已經浸溼了額發,順着臉頰滑落。按壓三十次,我立刻停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俯身,口對口,將空氣強行吹入他那冰冷的、毫無反應的肺腑。
冰冷的觸感從唇上傳來,帶着死亡的氣息。但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活過來!
吹氣,按壓,再吹氣,再按壓……循環往復。
時間仿佛凝固了。靈堂裏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聲、按壓時骨節的摩擦聲、以及那單調重復的計數。汗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手臂開始酸痛,嫁衣的厚重束縛讓我每一次動作都更加艱難。周圍的目光充滿了恐懼、厭惡、懷疑,像無數根冰冷的刺扎在我背上。
但我不能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鍾,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咳…呃……”
一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破舊風箱抽動的氣音,突然從他喉嚨深處溢出!
我的動作猛地頓住,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緊接着,又是一聲更清晰一點的嗆咳!他冰冷的胸膛在我手下,極其微弱地、但真真切切地,起伏了一下!
“活了!王爺…王爺動了!”那個端水的小丫鬟最先反應過來,指着地上,失聲尖叫起來,聲音因爲極度的震驚而變了調。
“天爺啊!”
“真的…真的活了?!”
靈堂裏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抽氣聲、難以置信的尖叫此起彼伏。管家連滾爬爬地撲到近前,瞪大眼睛看着那具“屍體”的胸膛開始出現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起伏,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
我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脫力感瞬間襲來,整個人晃了晃,差點癱倒在地。汗水順着額角大滴滾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