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王二徹底癱軟在地,抖如篩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拖下去。”我冷冷道,“賬冊留下。查清他貪墨多少,按府規,該打該賣,一樣不少。”立刻有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將癱軟如泥的王二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一道溼痕。
花廳內死寂一片。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個。”我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
有了王二的前車之鑑,後面的人更是戰戰兢兢。賬目上的貓膩,在細致到近乎苛刻的盤問和前後關聯的對比下,如同陽光下的積雪,迅速消融暴露。虛報價格、以次充好、重復報賬、巧立名目……一樁樁一件件被撕開僞裝。
一個管花園花木的婆子,賬上記着每月購買名貴花肥上百兩。我直接問:“府中哪些花圃用了此肥?用量幾何?剩餘肥土堆在何處?帶本妃去看。”婆子支支吾吾,冷汗涔涔,最後承認大半肥銀都進了自己腰包。
負責車馬的管事,報了一筆不小的“修繕”費用。我讓他當場畫出損壞部件的草圖,並描述更換過程。那管事畫得歪歪扭扭,描述漏洞百出,被當場拆穿。
花廳裏,冷汗滴落的聲音,粗重的喘息聲,膝蓋跪地的悶響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着絕望和恐懼。我端坐主位,神色淡漠,如同執掌生死的判官,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戳在要害,每一次發落都幹脆利落,不留絲毫情面。那枚藏在袖中的冰冷刀片,仿佛懸在每個人頭頂的利劍。
“王妃娘娘,”一個負責廚房采買蔬果的婆子,仗着是府裏老人,又見我只查賬未動刑,膽子稍微大了點,上前辯解道,“這菜價時高時低,損耗也看天時,哪能算得那麼準?王妃您初掌中饋,如此苛責,怕是寒了底下人的心,日後……”
“哦?寒了心?”我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她,甚至嘴角還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李媽媽的意思是,本妃不該查,就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你們把王府的銀子當自家的錢袋子掏?”
“老奴不敢!”李媽媽臉色一變,連忙低頭,“只是…只是怕王妃初來乍到,不熟悉府中舊例……”
“舊例?”我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我緩緩站起身,踱步到李媽媽面前。
“李媽媽,你管着廚房蔬果采買,有十年了吧?”我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本妃剛看了近三年的賬。說來也巧,無論年景豐歉,無論市價漲跌,你報上來的損耗率,每年都穩定在——一成半到一成八之間。”我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比京城最大的酒樓‘醉仙居’的損耗率,還要低上兩成?李媽媽,你這持家的本事,比醉仙居的大掌櫃還強啊?還是說,我們王府的菜,都是天上掉下來,一點磕碰都沒有的神仙菜?”
李媽媽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這…這……”
“還是說,”我猛地逼近一步,聲音陡然轉厲,帶着森然的殺意,“你賬上記的損耗,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那多報的一成半損耗銀子,都進了你的腰包?!”最後一句,如同驚雷炸響!
“噗通!”李媽媽再也支撐不住,重重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啊!老奴…老奴一時糊塗!老奴再也不敢了!”
我冷冷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拖下去。連同她之前貪墨的,一並清算。該吐出來的,一文錢都不能少。”又有婆子上前拖人。
花廳內一片死寂,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淹沒了每一個人。剩下的管事們,連頭都不敢抬了,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賬,查完了。”我環視一周,聲音恢復了平靜,卻比剛才的厲喝更讓人心驚,“接下來,點庫。”
“點庫”二字一出,那幾個負責庫房的管事婆子,尤其是替劉媽媽頂缸的庫房副管事張婆子,腿一軟,差點當場栽倒。
“先從——藥庫開始。”我目光精準地落在張婆子身上。
張婆子一個激靈,面無人色地捧上鑰匙和庫房冊子。
王府的藥庫規模不小,分門別類存放着各種藥材、補品。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我帶着管家和張婆子,後面跟着幾個記錄的小廝,走了進去。
“把庫冊拿來。”我吩咐道。
張婆子顫抖着遞上厚厚的冊子。我沒有立刻翻看,而是沿着藥櫃一排排走過去,目光如炬,掃過那些貼着標籤的藥匣。
“打開。”我隨手點向一個標着“天麻”的匣子。
張婆子連忙打開。匣子裏是切片的天麻,品相尚可。
“稱。”我淡淡道。
小廝立刻拿出小秤稱量。冊上記載庫存爲五斤三兩。實際稱量,只有四斤七兩。
張婆子冷汗如雨。
又點開“人參”匣。冊上記載十年份老山參三支。匣子裏只有兩支,品相也遠不如冊上描述。
“鹿茸?”
“蟲草?”
“藏紅花?”
一連點了十幾種名貴藥材,賬實不符者竟占了大半!要麼數量不足,要麼以次充好,甚至有的匣子根本就是空的!
張婆子早已癱軟在地,抖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我的臉色越來越冷。這庫房,簡直成了碩鼠的樂園!
就在我走到一個相對偏僻角落的藥櫃前時,目光掃過一個不起眼的、貼着“西域香料-雜”標籤的小抽屜。
“打開。”我示意。
張婆子抖着手打開。裏面是些零零碎碎的、形態各異的幹枯植物碎片和粉末,散發着一種混合的、略帶辛辣和奇異甜香的氣味。
我的目光瞬間凝固!
在那堆雜亂的香料碎片中,我看到了幾片極其眼熟的、邊緣呈不規則鋸齒狀的深褐色幹枯葉片!還有幾粒芝麻大小、深紅色的種子!
“醉仙桃”!
雖然形態幹枯,但那獨特的葉形和種子顏色,與我記憶中法醫古籍上記載的、昨夜在蕭徹身上發現的劇毒植物特征高度吻合!
心髒猛地一沉!線索竟然在這裏!
我強壓下心頭的震動,不動聲色地捻起一小片那深褐色的幹葉,湊近鼻端仔細嗅聞。那股若有若無、獨特的、帶着一絲甜膩的奇異氣味,更加清晰了!與昨夜蕭徹耳後傷口滲出的血珠氣味,如出一轍!
“這‘西域香料’,從何而來?何時入庫?誰經手的?”我放下葉片,聲音平靜無波,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癱軟在地的張婆子。
張婆子被我盯得頭皮發麻,結結巴巴道:“回…回王妃…這…這都是些不值錢的零碎玩意兒,是…是半年前,劉…劉媽媽收進來的,說是…說是西域商隊帶來的新奇香料,府裏用不上,就…就堆在角落裏了…具體…具體小的也不清楚啊……”
劉媽媽!又是她!
“劉媽媽收的?”我微微眯起眼睛,“可有憑證?哪家商隊?”
“沒…沒有憑證…”張婆子哭喪着臉,“劉媽媽說是她一個遠方親戚順路捎來的…沒…沒花錢……”
沒花錢?一個管庫房的管事娘子,會收一堆“不值錢”的破爛堆在庫房裏?這“醉仙桃”雖不算名貴,但提煉不易,在懂得用毒的人手裏,就是殺人利器!
劉媽媽,你這條線,算是徹底浮出水面了!
就在這時,一個守門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跑到藥庫門口,隔着門高聲道:“稟王妃!太子妃娘娘派人送來了請柬!請您三日後過府,參加賞花宴!”
賞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