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憊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王府之外,太子黨的反撲、宗人府的調查、朝堂的暗流,如同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已經能聽到沉悶的雷聲。
而王府之內,那個被她用雙重劇毒吊着命、心思深不可測的男人,一旦醒來,又將是怎樣的局面?
就在林晚陷入半昏半睡的疲憊時,一個低沉的、帶着一絲奇異沙啞的男聲,如同鬼魅般,毫無預兆地在安靜的室內響起:
“用血救人……王妃,你這‘沖喜’的法子,還真是……別出心裁。”
林晚猛地睜開眼,全身瞬間繃緊!
只見床榻之上,蕭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那雙幽深如古潭的眼眸,此刻雖然依舊帶着重傷後的虛弱和疲憊,卻銳利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帶着探究、興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沉,牢牢地鎖在她身上!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她手腕包扎的布條上。
他醒了!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蕭徹的聲音不高,帶着重傷後的沙啞和虛弱,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破了林晚強撐的疲憊外殼。那句“用血救人”和“別出心裁”,如同驚雷在她耳邊炸響!
林晚猛地睜開眼,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受驚的獵豹。心髒在胸腔裏狂跳,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帶來一陣眩暈和冰冷的警覺。她霍然轉頭,目光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刃,直直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
他醒了!什麼時候醒的?聽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那雙眼睛,雖然依舊蒙着一層病弱的倦怠,卻銳利得驚人,裏面翻涌着復雜難辨的情緒——探究、興味、一絲了然,甚至還有……一種林晚無法解讀的、深沉的暗涌。他的視線,正牢牢地、帶着一種無形的壓力,鎖在她左手腕那圈被布條包裹的傷口上。
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還有林晚自己血液中那股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清新氣息。一切都昭然若揭。
林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她緩緩坐直身體,迎上蕭徹審視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被戳穿的慌亂,只有一片冰封的沉靜。她甚至沒有去遮掩手腕的傷口,只是用同樣審視的、帶着警惕和評估的目光,回視着他。
“王爺醒了?”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看來本妃這‘別出心裁’的法子,效果尚可。”
蕭徹微微牽動了一下蒼白的唇角,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容,卻因身體的虛弱而顯得格外艱難,反而帶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脆弱感。“效果……確實驚人。”他喘息着,聲音斷斷續續,目光卻依舊緊緊鎖着她,“若非王妃……這身奇異的‘藥引’,本王此刻……怕已在地府……與閻王敘舊了。”
“藥引”二字,被他刻意加重,帶着赤裸裸的試探。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知道了!至少,猜到了她的血有異常!這個男人的敏銳和洞察力,簡直可怕!
“王爺說笑了。”林晚面無表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袋裏冰冷的手術刀片,“不過是鄉下土方,碰巧罷了。能救回王爺性命,是本妃職責所在。”
“鄉下土方?”蕭徹低低地咳嗽了幾聲,胸腔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他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卻越發幽深,“能壓制……‘纏絲’之毒的……‘土方’?王妃……你這‘鄉下’,怕是藏着……神仙洞府吧?”他喘息着,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在林晚的心上!
他不僅知道她用了血,還知道“纏絲”!甚至知道她的血壓制了“纏絲”!
林晚瞳孔驟縮!寒意瞬間從腳底蔓延至全身!他昏迷時,感知竟如此清晰?!這個男人……到底還藏着多少秘密?!
“王爺既然知道‘纏絲’,”林晚的聲音陡然轉冷,帶着一絲凌厲的鋒芒,不再掩飾,“就該明白,下毒之人,是何等的處心積慮,要置你於死地!明槍‘醉仙桃’,暗箭‘纏絲’,雙毒並發,環環相扣!這殺局,布得可真夠‘神仙’的!”
她的話,如同冰錐,狠狠刺向蕭徹。既然他挑破了窗戶紙,那她也不必再虛與委蛇。
蕭徹沉默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翻涌着冰冷的殺意和一種刻骨的疲憊。他閉上眼,似乎在積蓄力量,又像是在壓抑着滔天的怒火。許久,他才重新睜開眼,眼底的波瀾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深沉的平靜。
“太子……皇兄……”他緩緩吐出四個字,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還有……他那位……‘賢內助’……”語氣平靜,卻蘊含着足以凍結血液的恨意。
林晚心中了然。果然!與她推測一致!
“趙虎身上搜出的‘醉仙桃’毒瓶,是鐵證。”林晚從袖袋中取出那個小小的青玉藥瓶,放在床邊的小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宗人府的人剛來過,被我用王爺重傷昏迷、身中雙重劇毒的理由擋了回去。但此事,絕不會就此作罷。太子黨必然瘋狂反撲,宗人府內……恐怕也暗藏殺機!”
她直視着蕭徹:“王爺現在醒來,是好事,也是麻煩。你我的處境,更危險了。”
“危險?”蕭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帶着一絲奇異的嘲弄,不知是嘲弄敵人,還是嘲弄自己。“本王……從出生起……就活在‘危險’之中……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林晚冷眼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蒼白的臉漲得通紅,身體蜷縮着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她沒有上前,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咳聲漸歇,蕭徹喘息着,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眼神卻更加銳利清醒。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自己。
“王妃……救了本王的命……兩次。”他喘息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晚,“這份‘沖喜’的情誼……本王……記下了。”
“不必記。”林晚的聲音依舊冰冷,“王爺撕了和離書,將我綁在這艘破船上,這筆賬,還沒算清。”
“破船?”蕭徹低低地笑了,笑聲牽扯着傷口,讓他眉頭緊蹙,卻帶着一種病態的、令人心悸的瘋狂,“就算是破船……如今……也綁在一起了……不是嗎?”他喘息着,目光如同實質般黏在林晚臉上,“王妃想下船……本王……偏不讓。”
林晚眼神一厲,袖中的刀片幾乎要滑出指尖。
“不過……”蕭徹話鋒猛地一轉,氣息急促了幾分,“王妃想要……‘算賬’……也得等……這艘船……駛過眼前這片……屍山血海……再說!”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如同出鞘的絕世凶兵,冰冷、銳利、帶着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太子皇兄……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就讓他看看……誰先……死無葬身之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浸滿了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