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也不甘示弱,他幾乎是把半個盆都傾斜過來,往自己碗裏倒。
張麗萍一邊罵着餓死鬼投胎啊,一邊手上的動作比誰都快。
不僅給自己的碗裝滿,還給寶貝兒子李建民的碗裏也堆滿了肉塊。
王月香雖然動作斯文,但下手的準頭和狠勁,一點不輸給旁人,專挑那些又大又嫩的腿肉。
不過眨眼的功夫,盆裏就只剩下幾塊啃不動的骨頭,和一層油汪汪的湯汁。
李天麒眼巴巴地看着,他伸着脖子,從這個哥哥的碗看到那個嫂子的碗。
最後,目光落在了空空如也的盆底。
他的小嘴微微張着,臉上的期待和興奮,一點點地褪去,變成了茫然和委屈。
肉呢?
他的兔兔肉呢?
李老頭坐在主位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那張老臉沉了下來。
他想起了昨天王老太的下場,想起了自己對死亡的恐懼。
他清了清嗓子,用他那一家之主的威嚴,沉聲開口。
“唉!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野兔好歹也是天麒打來的,你們多少也應該給他留一點。”
然而,沒人搭理他。
李建國埋頭苦吃,嘴裏塞得滿滿當當,含糊不清地說道:
“昂古吃什麼肉,浪費!”
李建軍聳了聳肩,甚至都懶得抬眼,夾起一塊肉吹了吹,慢悠悠地送進嘴裏。
仿佛李老頭說的話,就是一陣風。
張麗萍更是理直氣壯,她早上還說要給李天麒弄盤香的兔肉,現在卻像完全失憶了一樣。
“爺爺,你這話說的,建民才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肉怎麼行?”
“天麒那麼大個子了,吃點鹹菜下飯就行了!”
李老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那點剛建立起來的投資念頭,在這些白眼狼的貪婪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的威嚴,在這一盆兔肉面前,屁都不是!
就在這時,李金鳳端着一盤青菜從灶房裏走出來。
她一進堂屋,腳步就頓住了。
她看到了。
她看到大兒子、二兒子、大兒媳、二兒媳,四個人的碗裏堆滿了肉。
她看到三歲的孫子李建民,正抓着一塊油膩的兔肉啃得滿嘴是油。
她看到桌子中間那空空如也的盆。
最後,她看到了自己的啥兒子,李天麒。
他就那麼傻傻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別人的碗。
嘴唇抿得緊緊的,那雙清澈的眼睛裏,蓄滿了快要掉下來的淚水。
轟!
一股怒火,從李金鳳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子一樣,狠狠扎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天麒辛辛苦苦打回來的野兔,一口都不讓他吃?”
“你們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給吃了!”
李建國被吼得一愣,隨即梗着脖子反駁。
“媽!你嚷嚷什麼!”
“我們天天在田裏幹力氣活,累得像條狗,吃塊肉補補身子怎麼了?”
“這是我們應得的!”
李建軍也跟着陰陽怪氣地幫腔。
“就是啊,媽,天麒他又不用下地,吃那麼好幹嘛?”
“再說了,他那腦子,吃了也是白吃,能嚐出什麼味兒來?”
“你放屁!”
李金鳳指着李建軍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你吃的不是肉,是你的親兄弟!你對得起誰?”
張麗萍一聽這話,立馬不幹了,尖着嗓子喊了起來。
“媽!你怎麼說話呢!我們怎麼就對不起他了?”
“我們家建民才三歲!是你的親孫子!他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
“昂古都這麼大了,皮糙肉厚的,少吃一頓肉怎麼了?礙着誰了?”
一直沒說話的王月香,也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媽,你別生氣,大哥和嫂子說的也有道理。”
“我……我這不是正在備孕嘛,身子虛,也得補補。”
好。
真好。
一個比一個理由充分,一個比一個理直氣壯!
李金鳳看着這一張張自私自利的嘴臉,心中一片冰冷。
前世,就是這群人,打着各種各樣的旗號,將她和兒子最後一點生存空間都剝奪幹淨。
這一世,還想故技重施?
做夢!
她不吵了,也不罵了。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們,然後,突然動了。
她一個箭步沖到桌前,在李建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搶過他的飯碗!
“媽!你幹什麼!”
李建國驚呼。
李金鳳手腕一斜,譁啦一聲。
那滿滿一碗兔肉,連肉帶湯,全都倒回了桌子中間的大盆裏!
所有人都驚呆了!
緊接着,她又撲向李建軍。
李建軍嚇得想護住自己的碗,可他的動作哪有李金鳳快!
“譁啦!”
第二碗!
“你個瘋婆子!你敢!”
張麗萍尖叫着,死死抱住自己和兒子的碗。
李金鳳眼中凶光一閃,直接一巴掌扇在她護着碗的手背上!
“啪!”的一聲脆響!
張麗萍吃痛,手一鬆,李金鳳順勢奪過兩個碗。
“譁啦!譁啦!”
第三碗!第四碗!
只剩下王月香,她呆呆地坐在那裏,看着眼前這個狀若瘋魔的婆婆,嚇得一動不敢動。
李金鳳走到她面前,王月香下意識地就把碗推了出去。
“譁啦!”
第五碗!
一時間,整個堂屋,只剩下三歲的李建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哇!我的肉肉!我的肉肉!壞奶奶!你是壞奶奶!”
張麗萍也反應了過來,撲上去抱着兒子,指着李金鳳哭天搶地。
“你……你怎麼能這樣啊!建民還是個孩子啊!”
“他是你親孫子啊!你怎麼下得去手!”
“你這個狠心的老虔婆啊!”
李建國和李建軍也霍地站了起來,怒目而視。
“媽!你是不是瘋了!”
“我們是你兒子!你二媳婦還在備孕呢!你怎麼能吃獨食!”
李金鳳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叫囂。
她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那沉甸甸的、匯集了所有兔肉的大鐵盆端了起來,緊緊抱在懷裏。
仿佛抱着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她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幾個氣急敗壞的親人,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冷笑。
“是你們先無義,就別怪我無情!”
“天麒打來的野兔,他不吃,你們這群白眼狼,誰也別想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