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回廊回來後，四人便在客房裏商議分工。沈慕白將柳御史的奏折副本謄抄三份，分別交給三人：“文軒在翰林院任職，可借查閱舊檔的名義，核對六年前賑災款的發放記錄，看看是否能找到被篡改的痕跡；驚風可暗中打聽當年負責押送賑災糧的將領，或許能找到人證。”
他頓了頓，看向耿子玉：“你我則從柳御史的舊部入手。當年柳御史被貶後，他的幾位親信幕僚如若還在京城，找到他們，或許能知道更多當年的隱情。”
分工既定，四人便各自行動。沈慕白與耿子玉喬裝成尋常百姓，去了京城南隅的巷弄——據消息，柳御史的一位老幕僚就住在這兒。敲開一扇斑駁的木門，出來的是位白發老者，看到沈慕白遞來的半塊玉佩（那是柳御史當年的信物），老者渾濁的眼睛瞬間紅了。
“二位是爲大人的事來的？”老者將他們讓進屋內，端上熱茶，聲音哽咽，“當年大人被構陷，我們這些幕僚想幫卻無能爲力，只能隱姓埋名，等着能爲大人翻案的一天。”
耿子玉連忙拿出奏折副本：“老丈，我們找到了大人當年留下的證據，想請您說說，當年彈劾案背後，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
老者接過副本，手指顫抖着翻看，良久才道：“當年除了戶部尚書，還有幾位地方督撫也參與了貪腐，其中就有如今的江寧知府李嵩。大人當年收集了他們的密信，可惜還沒來得及呈給陛下，就被人截胡，反被扣上了‘通敵’的罪名。”
沈慕白將名字一一記下，又問：“那些密信如今還在嗎？”
老者搖頭：“當年爲了不連累家人，我把密信藏在了城郊的破廟裏，只是後來破廟失火，不知是否還能找到……”
離開老者家時，暮色已濃。耿子玉看着沈慕白手中的名單，輕聲道：“江寧知府李嵩，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他去年還因‘治民有功’被陛下嘉獎，沒想到竟是個蛀蟲。”
沈慕白眼底寒光一閃：“越是僞裝得好，越不能放過。明日我們去城郊破廟看看，或許能找到意外收獲。”
次日天剛亮，沈慕白與耿子玉便帶着兩名侍衛，往城郊破廟趕去。那破廟隱在山林深處，屋頂早已塌了大半，斷壁殘垣間長滿了雜草，風一吹便簌簌作響，透着幾分荒涼。
“老幕僚說密信藏在佛像底座下。”沈慕白撥開齊腰的雜草，指向廟中唯一還立着的泥塑佛像。耿子玉立刻上前，與心腹一起清理佛像周圍的碎石，指尖觸到底座時，竟發現有一塊磚是鬆動的。
“在這裏！”耿子玉心中一喜，小心地將磚撬開，裏面果然藏着一個油紙包。打開一看，幾封泛黃的密信躺在其中，雖邊角有些磨損，上面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正是江寧知府李嵩與當年戶部尚書的往來書信，字裏行間滿是分贓的細節，甚至還提到了“銷毀賑災糧賬冊”的計劃。
“有了這些密信，李嵩就百口莫辯了！”耿子玉拿着密信，語氣難掩激動。沈慕白卻忽然按住他的手，目光掃過佛像後方：“等等，這裏有腳印。”
衆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雜草間有幾處新鮮的鞋印，顯然是有人比他們先到過這裏。“難道是李嵩的人？”心腹低聲問道。沈慕白眉頭緊鎖，迅速將密信收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撤！”
剛走出破廟沒多遠，身後便傳來一陣馬蹄聲。沈慕白拉着耿子玉躲進一旁的灌木叢，只見一隊黑衣人行色匆匆地沖進破廟，翻找片刻後又罵罵咧咧地出來，顯然是沒找到密信。
“還好我們來得及時。”耿子玉鬆了口氣，後背已驚出一層薄汗。沈慕白卻面色凝重：“他們能找到這裏，說明我們的行蹤可能已經暴露了。李嵩這人心機深沉，接下來我們要更加小心。”
兩人不敢耽擱，當即繞路返回京城。路上，耿子玉忽然想起什麼，看向沈慕白：“對了，文軒那邊還沒消息，要不要先派人告訴他多加留意？”
“已經讓人去了。”沈慕白點頭，指尖輕輕摩挲着袖中密信，“現在證據已握在我們手中，只需等文軒和驚風那邊的消息，便能將這些蛀蟲一網打盡。”
回到京城後，沈慕白第一時間將密信妥善藏進書房暗格，又派人去翰林院與錦衣衛打探蘇文軒和陸驚風的消息。不多時，去翰林院的人先回來稟報：“蘇編修今日一早就去了檔案庫，只是中午時分，有個自稱是蘇府仆人的人來傳話，說蘇老夫人身體不適，蘇編修便匆匆離院了。”
“仆人？”耿子玉眉頭一蹙，“我昨日與文軒道別時，他說蘇老夫人近來身子康健，怎會突然不適？”一旁的沈慕白也察覺不對：“會不會是假的？李嵩的人既然能找到破廟，說不定也會對文軒下手！”
兩人當即決定去蘇府查看，剛走到巷口，便見陸驚風騎馬趕來，神色焦急：“不好了！我剛從錦衣衛出來，就聽說有幾個陌生人在翰林院附近轉悠，還向守衛打聽蘇文軒的行蹤！我猜他可能出事了，正想去找你們！”
沈慕白臉色一沉，翻身躍上馬匹：“去蘇府！若文軒真被擄走，對方大概率會用他來換密信！”三人快馬加鞭趕往蘇府，剛到門口，便見蘇府管家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沈公子！世子爺！不好了！我家公子回來後沒多久，就被幾個蒙面人擄走了！他們還留下話，說要想讓我家公子平安，就拿‘柳御史的東西’去城郊廢窯換！”
“果然是沖密信來的。”沈慕白攥緊繮繩，眼底寒光乍現，“驚風，你立刻帶一隊親信去廢窯附近埋伏，切記不可輕舉妄動；子玉，你隨我去蘇府，看看能不能從現場找到線索。”
進入蘇文軒的臥房，地上還留着打鬥的痕跡，桌角放着一枚掉落的玉佩——那是昨日四人在別院時，蘇文軒一直佩戴的貼身之物。耿子玉撿起玉佩，指尖微微發涼：“文軒肯定是察覺到不對，才故意留下這枚玉佩的。”
沈慕白接過玉佩細看，忽然發現玉佩內側刻着一個“李”字：“這是李嵩的人留下的！他們是想故意引我們去廢窯，說不定那裏有埋伏。”他抬頭看向耿子玉，語氣堅定，“但文軒在他們手上，我們不能不去。今晚，我們就去會會他們。”
暮色漸沉時，沈慕白揣着密信副本，與耿子玉一同前往城郊廢窯。陸驚風已帶着親信埋伏在窯外草叢中，見二人前來，壓低聲音道：“裏面有動靜，大概有十個人，都帶着兵器。”
沈慕白點頭，示意耿子玉在外面等着按計劃行事，隨後與陸驚風舉着燈籠走進廢窯。窯內昏暗潮溼，只有幾支火把插在牆壁上，映得人影晃動。蘇文軒被綁在柱子上，嘴被布條堵住，看到二人進來，眼中立刻露出焦急之色。
“果然守信。”一個粗啞的聲音從暗處傳來，李嵩的管家緩步走出，目光死死盯着沈慕白的手，“密信呢？先把東西交出來，我再放蘇公子。”
沈慕白冷笑一聲，將密信副本扔在地上：“先放了文軒，否則這密信你們也拿不到。”
管家彎腰撿起密信，確認無誤後，卻突然揮了揮手：“動手！”藏在暗處的黑衣人瞬間沖了出來，刀光劍影直指沈慕白與陸驚風。
“早就料到你們會耍花樣！”陸驚風拔出腰間長劍，與沈慕白背靠背迎戰。與此同時，耿子玉帶着侍衛從窯外沖進來，很快便將黑衣人包圍。管家見勢不妙，想要挾持蘇文軒當人質，卻被沈慕白一腳踹倒，當場擒住。
蘇文軒被鬆綁後，揉了揉手腕，苦笑道：“多謝你們及時趕來，我還以爲要栽在這裏了。”
耿子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被擒的管家身上：“別擔心，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是時候讓李嵩付出代價了。”
三人帶着管家走出廢窯時，夜色已深。耿子玉看着手中失而復得的密信副本，輕聲道：“明日，我們就去面見陛下，將這樁舊案徹底揭開。”
從廢窯回來後，四人連夜在王府議事。沈慕白將密信與管家的供詞鋪在桌上，沉聲道：“李嵩已招認，當年賑災款貪腐案，戶部尚書不僅是主謀之一，這些年還一直在暗中爲太傅輸送利益，幫他拉攏地方官員。要扳倒太傅，得先從戶部尚書下手，再順藤摸瓜找他結黨營私的證據。”
耿明桓聽聞消息也趕了過來，看着供詞眉頭緊鎖：“戶部尚書老奸巨猾，府中防衛森嚴，我幾次派人私下搜尋證據都未能得手。”
沈慕白點頭，目光落在耿子玉身上：“子玉，我與你一起去見陛下。先將李嵩與戶部尚書的罪證呈上去，請求陛下準許我們搜查——有了陛下的默許，行事才能更方便。”
耿子玉攥緊拳頭，眼中滿是堅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