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5

清脆的巴掌聲在客廳裏回蕩,李明月捂着臉,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接着便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她一邊哭,一邊蹬着腿往地上賴,嘴裏還不停嚷嚷着:

“你居然打我!我要爺爺!我要回家!你們都是壞人!”

爸爸的手還僵在半空,指節泛白,卻沒再像往常那樣去哄她。

李明月見沒人理她,哭得更凶了。

從客廳滾到臥室門口,又把客房裏的枕頭、被子全扔到地上,折騰到後半夜,嗓子都哭啞了才肯罷休,最後蜷在客房的地板上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聽着隔壁斷斷續續的啜泣聲,翻來覆去睡不着。

爸爸那一巴掌,讓我心裏又驚又亂,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味着他終於要清醒了。

可一想到李明月平日裏的所作所爲,又覺得這一巴掌根本不夠。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爸爸慌亂的叫喊聲驚醒的。

“明月!明月你在哪?”

我急忙穿好衣服跑出去,就看到爸爸臉色慘白地站在客房門口。

客房裏一片狼藉,李明月的書包不見了,門口鞋櫃上,她常穿的那雙小皮鞋也沒了。

“怎麼回事?”

媽媽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看到空蕩蕩的客房,也皺起了眉頭。

爸爸抓着媽媽的胳膊,聲音發顫:

“我早上起來喊她吃飯,推門就發現人沒了,書包和鞋也都不見了,她是不是跑了?她才七歲,外面那麼危險,要是出點事可怎麼辦啊!”

媽媽一邊扶着爸爸安撫,一邊拿出手機聯系派出所報案。

掛了電話,她又拿起外套,對我說道:

“晶晶,你跟媽媽一起去小區周邊和她常去的網吧找找,說不定她沒跑遠。”

我點了點頭,跟着媽媽出了門。

我們在小區裏繞了一圈又一圈,問了門口的保安,又去了附近幾家李明月偶爾會去的遊戲廳,可無論是保安還是遊戲廳老板,都說沒見過她。

媽媽的眉頭越皺越緊,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雖然我恨李明月的不懂事,可真要是她出了什麼事,爸爸肯定會難受。

回到家時,爸爸還坐在沙發上哭,眼睛腫得像核桃。

看到我們空着手回來,他的哭聲更大了:

“是不是找不到了?都怪我,昨天不該打她的,她那麼小,肯定是嚇壞了才跑的......”

媽媽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

“別着急,派出所已經幫忙找人了,有消息她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爸爸更是茶飯不思,整日坐在窗邊,盯着門口的方向,盼着李明月能突然回來。

可一天又一天過去,始終沒有任何音訊,我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大概過了半個月,派出所終於傳來了消息,說有人在鄰省的長途汽車站見過李明月,當時她正跟着一個男人。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立刻收拾東西,連夜趕去了鄰省。

在當地警方的幫助下,我們順着線索查了快一個月,終於在一個偏遠的山村找到了李明月的下落。

當我們站在那戶人家的院門口時,我卻愣住了。

院子裏,李明月穿着一身幹淨的新衣服,手裏拿着一個嶄新的芭比娃娃,正坐在小板凳上吃着糖葫蘆,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她看到我們,眼神閃了一下,卻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撲過來,反而猛地站起來,往院子裏一個中年女人的身後躲了躲,只露出半個腦袋看着我們。

這時,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從屋裏走了出來,臉上帶着虛僞的笑容,迎上來說道:

“你們就是這孩子的家人吧?我姓王,前陣子在長途汽車站看到這孩子一個人在那哭,問了才知道她跟家裏鬧了矛盾跑出來了。我家裏沒女兒,見她可憐,就把她留下了,以後我就當她是親女兒養。”

爸爸一聽,立刻上前一步,想拉李明月的手:

“明月,跟爸爸回家好不好?家裏有你喜歡吃的糖,爸爸以後再也不打你了。”

可李明月卻猛地甩開爸爸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大聲喊道:

“我不跟你們走!王叔叔和王阿姨對我好,她們給我買新衣服、新玩具,還天天給我買糖吃!你們只會罵我、打我,我才不要跟你們回去!”

爸爸當場就哭了,聲音哽咽着:

“明月,爸爸不是故意要罵你、打你的,那是因爲你做錯事了啊!你跟爸爸回家,爸爸以後好好跟你說,再也不凶你了,好不好?”

可李明月根本不聽,她轉身就往屋裏跑,還“砰”的一聲鎖上了門。

王家人在一旁假惺惺地勸道:

“你們看,孩子願意在這待着,你們就別強求了。孩子在我們家,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們就放心吧。”

媽媽氣得臉色鐵青,伸手就要去推門,想把李明月拉出來,可周圍幾個村民卻立刻圍了上來,攔住了她:

“你這人怎麼回事?孩子不願意跟你們走,你們還想硬搶啊?”

媽媽看着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哭到脫力的爸爸,最終只能咬着牙,無奈地停下了動作。

她扶着幾乎站不穩的爸爸,轉身往院外走。

我跟在她們身後,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心裏五味雜陳。

李明月找到了,可她卻不願意跟我們回家,爸爸這一路的辛苦和擔憂,到頭來卻只換來了她的拒絕。

走出村子的時候,爸爸靠在媽媽懷裏,還在不停地哭,嘴裏喃喃着:

“她怎麼能不跟我回家呢?我是她爸爸啊......”

媽媽沉默着,只是緊緊地抱着他,腳步沉重地往前走着。

6

從鄰省山村回來的路上,車裏始終籠罩着一層化不開的沉悶。

爸爸靠窗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林。

到家後,爸爸像被抽走了主心骨。他很少主動說話,每天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顫抖着手指撥通當地派出所的電話。

“同志,麻煩問一下,明月她......有沒有說想回家?”

他的聲音裏總帶着一絲僥幸的期盼,可聽筒裏傳來的永遠是相似的答復:

“林女士,李明月還是明確表示不願意回來,說王家對她很好,不僅給買新玩具,還不逼着她上學。”

次數多了,民警也忍不住勸他:

“您放寬心吧,孩子在那邊過得安穩,您總揪着也不是辦法,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爸爸掛了電話,就會搬個小板凳坐在陽台,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道遲遲解不開的結。

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半年的時間悄然而逝,李明月的消息漸漸斷了。

派出所沒再主動聯系我們,爸爸也不再每天追問,只是偶爾做飯時,會下意識多盛一碗米飯,反應過來後又默默端回鍋裏。

變化是從一個周末的早晨開始的,那天我放學回家,剛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

是我小時候最愛的草莓蛋糕味。

走進廚房,我看見爸爸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個草莓蛋糕放到冰箱裏。

他的頭發梳得整齊,眼底的空洞淡了些,見我回來,還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晶晶回來啦?快洗手,爸爸給你買了蛋糕,你小時候總吵着要吃這個。”

我咬着軟糯的蛋糕,草莓的酸甜在舌尖化開,眼眶卻突然一熱。

那之後,爸爸開始主動問我學校的事。

“今天老師有沒有表揚你?”

“跟同學有沒有鬧矛盾?”

不僅如此,晚上還會坐在我書桌旁陪我寫作業。

昏黃的台燈下,他的側臉溫柔得像回到了我三歲前的日子。

我在心裏偷偷想着。

或許,爸爸的病真的好了。

可希望剛剛燃起,在一個下午又被擊碎。

那天放學,我剛走到樓道口,就聽見家裏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我趕緊推開門,就看到爸爸坐在沙發上,臉色慘白。

媽媽坐在他身邊,手裏攥着手機,正低聲安撫:

“行知,你先冷靜點,聽民警把話說完......”

“爸,媽,怎麼了?”

我放下書包快步走過去,心裏涌起一陣不安。

媽媽抬起頭,眼裏布滿了紅血絲,她把手機遞到我面前,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是當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你聽聽錄音......”

手機裏傳來民警沉重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

“溫女士,林女士,跟你們說個不幸的消息。王家收養李明月是想讓她做童養媳,你們走後,他們就開始虐待李明月,讓她天不亮就起來放牛,稍微不聽話就用棍子打。李明月想跑回來找你們,被她們鎖在柴房裏虐打。半個月前,她放牛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了山坡,王家沒送她去醫院,就把她扔在屋裏不管。鄰居昨天沒聽見哭聲,偷偷看了一眼,發現人已經沒了......”

“嗡”的一聲,我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手機從手裏滑落在沙發上,屏幕亮着,民警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可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盯着爸爸蒼白的臉,心裏亂成一團麻。

李明月確實不聽話,搶我的玩具、占我的房間、撕壞媽媽爸爸的結婚證,但她才七歲,再不懂事,也罪不至死。

可下一秒,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死了,爸爸是不是就不會再被她牽絆了?

爸爸的病,是不是就能好得更快了?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一僵,可心底卻又悄悄鬆了一口氣,像卸下了一塊壓了很久的石頭。

就在這時,爸爸突然蹲在地上,雙手抱着頭,壓抑的哭聲終於爆發出來。

可這次的哭聲,沒有之前找不到李明月時的崩潰,也沒有被冤枉時的委屈,反而帶着一種說不清的茫然。

媽媽走過去,慢慢蹲下身,輕輕擁抱着爸爸,一遍又一遍地重復着:

“行知,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畫面,心裏又酸又澀。

7

去鄰省山村接李明月遺體的路,比上次更顯漫長。

車窗外的風景從熟悉的城市街景,逐漸變成荒蕪的山路,爸爸握着方向盤的手始終緊繃。

抵達村子時,王家那扇熟悉的院門緊閉着,哪怕媽媽用力拍門,裏面也只傳來零星的動靜,始終沒人開門。

派出所的民警陪我們一同前來,見此情形,上前敲了敲院門,聲音嚴肅:

“王家的人,開門!你們得配合家屬處理孩子的後事!”

院門內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門栓“咔噠”響了一聲,一個婦人探出頭來,正是之前見過的王阿姨。

他眼神躲閃,不敢看我們,支支吾吾地說:

“孩子......孩子的後事我們已經簡單辦了,骨灰在屋裏......”

民警皺着眉,讓他把骨灰拿出來。

他磨磨蹭蹭地轉身進屋,片刻後捧着一個小小的骨灰盒出來,遞過來時,手還在發抖。

爸爸伸手去接,指尖碰到骨灰盒的瞬間,身體晃了一下,幸好媽媽及時扶住了他。

他看着那個巴掌大的盒子,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一句話,只是緊緊抱在懷裏,像是抱着什麼寶貝。

李明月的葬禮辦得格外簡單。

沒有復雜的儀式,只有我、媽媽、爸爸。

墓碑立在城郊的公墓裏,小小的一塊,上面貼着李明月的照片。

爸爸站在墓碑前,手裏攥着一件洗得發白的小衣服。

那是李明月剛跟我們回家時穿的,當時她還穿着這件衣服,在我的房間裏撒野。

風輕輕吹過,撩起爸爸的頭發,他的眼神異常平靜,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站着,仿佛在跟過去的某段時光告別。

我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側臉,忽然發現,他眼底那種常年揮之不去的渾濁,好像淡了很多,就像蒙在鏡子上的灰塵被輕輕擦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回家後,爸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客房。

那間房自從李明月跑走後,就一直保持着原樣,她沒帶走的玩具、枕頭還放在裏面。

他蹲下身,把那些東西一件件收拾出來:有她當年搶我的兔子玩偶,有她占我房間時用的小枕頭,還有她來到這裏後,爸爸給她買的各種東西......

他把這些東西整齊地放進一個紙箱裏,然後走到媽媽面前,遞了過去,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捐了吧,留着也沒用了。”

我愣在原地,心裏滿是驚訝。

以前,李明月哪怕只是撕壞一李紙,爸爸都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疊好放在抽屜裏,如今卻能這麼平靜地處理她的東西。

媽媽接過紙箱,深深看了爸爸一眼,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好,我明天就送去回收站。”

從那以後,爸爸好像真的變了。

每天清晨,他都會給我做好早餐。

晚上我寫作業時,他會端着一杯熱牛奶走進來,輕輕放在我的書桌旁,輕聲說:

“晶晶,別太累了,喝點牛奶休息會兒。”

飯後,他還會主動跟媽媽聊家常,從菜市場的菜價,到鄰居家的趣事,偶爾還會笑着說起我小時候的糗事,那些被遺忘的溫馨,一點點回到了這個家裏。

有一次,我寫完作業,看着爸爸在給客廳鋪地毯。

他說我和媽媽總喜歡光腳在地上跑,鋪上地毯,我和媽媽就不會凍腳了。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他:

“爸爸,你不想李明月嗎?”

爸爸的手頓了一下,停在半空。

他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着我,眼神裏滿是愧疚與清明:

“想,可我知道,我以前太糊塗了,把她慣壞了,也委屈了你。”

他伸手拉過我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

“晶晶,這兩年,你受了太多苦,爸爸都知道。現在她走了,我不能再對不起你了,以後爸爸會好好陪你,彌補你。”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爸爸的臉上,他的眼裏沒有了過去的麻木與偏執,只剩下溫柔與堅定。

我看着他眼裏的清明,心裏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那些被李明月攪得雞犬不寧的日子,那些爸爸偏袒她、我躲在角落裏偷偷哭的日子,那些覺得永遠看不到頭的黑暗,好像真的隨着她的離開,慢慢翻篇了。

晚上睡覺前,爸爸像我小時候那樣,坐在我的床邊,給我講睡前故事。

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搖籃曲一樣,我聽着聽着,忽然覺得,或許真的,晨光將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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