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那扇飽經摧殘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
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緩緩拉開了一條縫。一張蒼白、
憔悴、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的臉,從門縫裏露了出來。
正是王龍的母親,李慧蘭。她整個人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靠在門框上才能勉強站穩,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驚懼
和難以置信,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她的嘴唇幹裂,
微微顫抖着,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在她身後,
緊緊拽着她破舊衣角的是王龍的妹妹,王雪。
小姑娘面黃肌瘦,一雙大眼睛因爲極度的恐懼而睜得溜圓,
像只受驚的小貓,瘦小的身體瑟瑟發抖,幾乎要縮到母親身後去。
母女二人依偎在門口,如同寒風中的兩片枯葉,
那副淒慘、無助、飽受折磨的模樣,瞬間刺痛了
在場所有軍人的心!趙副政委和王參謀長看着這對母女,
看着李慧蘭那病入膏肓的憔悴,看着王雪那驚嚇過度的稚嫩臉龐,
再對比剛才聽到的、看到的那些欺辱和暴行,
兩人胸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再次噴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這哪裏是烈屬該有的樣子?!
這分明是被逼到了絕境的孤兒寡母!趙副政委強壓着滔天的怒意,
上前一步,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而堅定:
“李慧蘭同志,王雪小朋友,你們受苦了!
我們是中國人民軍人,是軍區派來的。我是趙副政委,
這位是王參謀長。我們是來爲你們主持公道的!
外面的壞人已經被控制,你們現在安全了!”
李慧蘭呆呆地看着趙副政委肩章上的將星,又看看周圍
肅立的士兵,眼淚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但她依舊死死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只是那無聲的哭泣,
更顯得悲慟欲絕。王雪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母親。
趙副政委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讓所有在場基層幹部
都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決定。他不再看那些噤若寒蟬的四合院居民,
直接對王參謀長下令,聲音不大,卻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
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後院:“參謀長,傳我命令!”
“對於這個四合院裏,所有經過初步審訊、有確鑿證據表明
曾經參與或縱容欺辱王源同志遺屬的人員!”
他目光冷冽地掃過傻柱、聾老太太以及那些剛才供認不諱的婦女們,
“包括這個行凶砸門的何雨柱!這個身份可疑、
涉嫌招搖撞騙的龍張氏!以及所有爲虎作倀、落井下石者!”
他語氣一頓,斬釘截鐵:“無需再等基層單位的調查結果了!
那太慢!也太給他們臉面!”“全部!立刻!
給我押回四九城軍區看守所!單獨關押!嚴加看管!”
“等到王源同志的烈屬身份徹底查明,等到所有蛀蟲、
所有瀆職者都被揪出來,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處理完畢之後!”
“再根據他們的罪行,依法依規,嚴肅處理!”
“在這之前,軍區就是他們的‘新家’!誰來說情都沒用!”
這道命令,如同最終的判決!直接將處理權限從地方
提升到了軍區層面!這意味着,什麼街道辦、派出所、軋鋼廠,
都失去了插手和“調解”的可能!等待這些禽獸的,
將是軍隊鐵律的審判!王參謀長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敬禮:
“是!堅決執行命令!” 他隨即轉身,對士兵們吼道:
“一排留下警戒!二排三排,押解所有涉案人員,上車!回軍區!”
士兵們轟然應諾,立刻行動起來,如狼似虎地開始將
面如死灰的傻柱、癱軟如泥的聾老太太以及其他幾個
被重點標記的婦女,架起來就往院外拖。哭喊聲、求饒聲
頓時響成一片,但很快就被士兵們嚴厲的呵斥聲壓制下去。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院門外再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和嘈雜聲。只見一名士兵快步進來,向王參謀長報告:
“報告!軋鋼廠保衛處處長聶文同志帶人到了!”
趙副政委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着濃濃嘲諷意味的冷笑。
他站在原地,目光如電般射向月亮門方向。只見一個身材高大、
面色焦急、穿着軋鋼廠保衛處幹部制服的中年男子,
帶着幾個保衛幹事,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來人正是
軋鋼廠保衛處處長,聶文。聶文一進後院,看到這押解人犯、
雞飛狗跳的場面,也是愣了一下。他顯然是從趙鐵柱那裏
得到了模糊的消息,急着趕來想了解情況,甚至可能存着
“大事化小”的心思。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趙副政委,
連忙擠出一絲笑容,上前敬禮:“老首長!您怎麼親自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鬧出這麼大動靜?”
趙副政委根本沒跟他客套,直接打斷他的話,聲音不高,
卻像鞭子一樣抽在聶文的臉上:“聶大炮!”
這三個字一出口,聶文渾身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這個外號,已經很多年沒人敢當面叫了!只有部隊裏的老領導、
老戰友才知道!他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涌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趙副政委的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刺刀,死死盯着聶文,
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和憤怒:“聶大炮!我真沒想到啊!
真是沒想到!在你聶大炮治下的軋鋼廠,在你管轄的工人四合院裏,
竟然能出這種齷齪事!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聶文被罵得有點懵,同時也有些不服氣:“老首長,您這話……
從何說起啊?到底出了什麼事?”“從何說起?”
趙副政委猛地抬手指向被王龍攙扶着、虛弱不堪的李慧蘭
和嚇得瑟瑟發抖的王雪,“你看看她們!你看清楚她們是誰?!”
聶文疑惑地順着趙副政委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李慧蘭那張
雖然憔悴卻依稀有些熟悉的臉上,他皺了皺眉,一時間沒認出來。
趙副政委見狀,心中的怒火更盛,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驚雷炸響:
“聶大炮!你他媽的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她是李慧蘭!
是王源的愛人!王源!那個在四九城地下工作時期,
不止一次把你從鬼門關裏撈出來的王源!那個爲了掩護你
和你的戰友轉移,最後犧牲在敵人槍口下的王源!
你的救命恩人!王源!”“嗡——!”如同晴天霹靂,
在聶文的腦海中炸開!“王源”這個名字,像是一把重錘,
狠狠砸在了他的記憶深處!那些塵封的、血與火的畫面
瞬間涌現——漆黑的巷戰,危急的關頭,那個總是帶着
冷靜笑容的戰友一次次挺身而出……最後一次,爲了引開追兵,
王源駕駛汽車沖向敵人,那決絕的背影和沖天的火光……
聶文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眼睛瞬間瞪得如同銅鈴!
他死死地盯着李慧蘭,終於從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
找到了當年那個溫婉嫂子的影子!“王……王源……嫂子?!”
聶文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猛地向前踉蹌幾步,幾乎要撲到李慧蘭面前。
趙副政委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針,繼續刺向他:
“沒錯!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王源的遺孀和幼女!
就在你這個保衛處處長眼皮子底下的四合院裏!
被人長期欺辱!烈屬身份被剝奪!待遇被克扣!房子被惦記!
今天,她兒子王龍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被院裏那個老虔婆
當衆撕碎!她家的門,被那個叫傻柱的混混差點砸爛!
她們孤兒寡母,差點被人吃了絕戶!”趙副政委每說一句,
聶文的臉色就白一分,身體就抖一下。當聽到“吃絕戶”
三個字時,聶文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眼前猛地一黑,
差點暈厥過去!他扶住旁邊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巨大的羞愧、滔天的憤怒和無法形容的悔恨,像潮水一樣
瞬間將他淹沒!他聶文,王源用命換回來的兄弟,
竟然讓恩人的妻女在自己的地盤上受如此大辱!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是徹頭徹尾的失職!
是永遠無法原諒的罪過!王參謀長適時地走上前,
語氣沉痛地將他所了解到的王龍一家在院裏的遭遇,
簡明扼要卻又字字誅心地告訴了聶文。聶文聽着,
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一雙虎目之中,瞬間布滿了血絲和淚水!他猛地轉過頭,
看向被士兵押着、如同死狗般的傻柱和聾老太太,
眼神中爆發出駭人的殺意!如果眼神能殺人,
傻柱和聾老太太早已被千刀萬剮!“啊——!”
聶文發出一聲痛苦至極、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猛地用拳頭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砰!砰!作響!
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轉身,幾步沖到李慧蘭面前,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對着李慧蘭,這個他救命恩人的妻子,
這個飽受磨難的嫂子,深深地、幾乎將腰彎成了九十度,
鞠了一個沉重無比的躬!他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聲音哽咽,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嫂子!對不起!
對不起啊嫂子!是我聶文混蛋!是我聶大炮瞎了眼!
我對不起王源哥!我對不起你們啊!我來晚了!
我來得太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