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碗要命湯
“奈……奈何橋邊賣忘情水的……孟婆？”王大偉感覺舌頭有點打結，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旗袍領口那一片雪白肌膚上掃過。
“你要是再往不該看的地方瞟，我現在就可以請你喝一碗喲，呵呵……”孟婆身體微微前傾，那勾魂攝魄的嗓音瞬間變得冰冷狠戾。
王大偉心裏咯噔一跳，趕緊低頭不語，鄭長仁悄悄湊到他耳朵邊說：“之前有個新生，給孟婆老師寫情書，結果……”
“結果怎麼了？”王大偉埋着頭，腦門上細密的汗珠一層層往外滲。
鄭長仁壓低聲音說：“現在還在精神病院，研究自我和本我……”
他倆在窗口小聲嘀咕，孟婆回過身，手上拿着一把黃銅鑰匙，遞向王大偉。
隨着她的動作，一股濃鬱的、難以形容的幽香飄了過來。
“喏，鑰匙拿好，玄字三號，你是寢室第一個報到的，鋪位自己選吧。這是宿舍管理規定，拿回去自己看仔細了。”
王大偉看着孟婆遞過來的一本厚度堪比《康熙字典》的書，顫巍巍地問：“這是……宿管規定？！”
孟婆掩嘴輕笑：“一共三百六十五款，四千九百九十九條，你回去慢慢消化……”
她頓了頓，眼波流轉，帶着一絲促狹，“特別是……男女寢室嚴禁互串這一條。記住了，小帥哥，別說異性同學，就是帶只母貓進去……”她拖長了調子，紅唇邊的笑意加深，帶着一種危險的嫵媚，“……後果嘛，可是很嚴重的哦。”
王大偉下意識地接了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回了點神，但腦子裏還是暈乎乎的，鬼使神差地就接了句：“那……那人狗情未了呢？”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然，孟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微微一眯，眸光瞬間變得冰冷銳利，如同淬了毒的冰針，直直刺向王大偉。
一股無形的寒意瞬間籠罩了他，仿佛周圍的空氣都下降了好幾度。
王大偉感覺自己像被一條美麗而致命的毒蛇盯上了，後背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來！
“呵，”孟婆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下巴朝宿舍樓入口旁邊的牆壁揚了揚，“看見牆上掛的那些黑白照片了嗎？那都是之前想研究‘人狗情未了’的前輩們，現在……”
她紅唇輕啓，幽幽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都在奈何橋那頭檢票呢。呵呵呵……”
王大偉順着她示意的方向一看，頓時頭皮發麻！那面牆上果然掛着一排小小的、鑲嵌在黑色相框裏的黑白半身照！
照片上的男生個個眼神呆滯，表情扭曲，充滿了迷茫和痛苦！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他嚇得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把鑰匙塞進口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孟婆的視線，嘴裏胡亂應着：“知……知道了！孟老師再見！”頭也不敢回地沖進了宿舍樓道。
身後，傳來孟婆一聲慵懶而意味深長的輕笑。
玄字三號房在二樓走廊盡頭。
推開吱呀作響的綠色木門，一股陳年灰塵混合着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四張上下鋪的鐵架子床靠牆擺放，床漆斑駁，露出暗紅的鐵鏽。中間放着一張布滿劃痕的舊木桌。
王大偉找了一張靠門的下鋪，把背包往光禿禿的木板床上一扔，一屁股癱坐下來，劫後餘生般地長籲了口氣。
“王師弟，”門外傳來鄭長仁的聲音，他探頭進來，推了推鼻梁上的厚眼鏡，“鋪位選好了吧？我帶你去食堂吃點東西，熟悉下環境，順便把飯卡領了。”
王大偉心不在焉的跟着鄭長仁走出宿舍，繞過大禮堂，背後就是食堂——五味居。
王大偉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食堂的造型越看越眼熟，直到他發現，在每個用餐位置隔間的牆角，都有一個長條的石槽，王大偉忽然驚覺：“這是食堂還是豬圈？！”
鄭長仁尷尬一笑：“環境是差點啦，但是富貴大師傅的手藝絕對沒的說啦，那可是灶王爺的親傳弟子呀，等下你就知道了呀。”
說完，拉着王大偉走到一個打飯的窗口，朝着裏面喊了一句：“富貴師傅，學校來新人了。”
一個圍着沾滿油污的白色圍裙、身材圓滾滾、腦袋也圓滾滾的光頭胖子正拿着一個長柄鐵勺在鍋裏攪和。
他聽見動靜，轉過身，一張圓臉上堆滿了和氣的笑容，眼睛眯成兩條縫，活像個彌勒佛。只是那圍裙上的污漬和皮兜子膠水鞋，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飼養員。
“喲！鄭同學，帶新人來啦？”胖子聲音洪亮，帶着豪爽熱情，“來來來，這位小同學，一看就風塵仆仆餓壞了！老馬那破車，能把人腸子顛出來！叔給你盛碗湯，暖暖胃，壓壓驚！”
這個自稱“富貴叔”的胖師傅不由分說，拿起一個邊緣豁口的大海碗，從旁邊一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大號不鏽鋼保溫桶裏，舀了滿滿一大碗深褐色的湯水。
那湯看着有些像綠豆湯，卻帶着一股中草藥的味道。
“富貴叔，這……”鄭長仁似乎想說什麼。
“沒事沒事！”富貴叔大手一揮，熱情地把大海碗塞到王大偉手裏，“新同學見面禮！嚐嚐！我富貴的手藝，陰陽二氣湯！大補！外面想喝都喝不着！”
王大偉看着手裏這碗熱氣騰騰的“見面禮”，又看看富貴叔那張熱情洋溢的圓臉，不由自主放下了戒心。心想畢竟是學校食堂，還能毒死自己不成？
他捧起碗，吹了吹熱氣，試着喝了一小口。
味道……有點怪，像是煮過頭的綠豆湯裏加了一整瓶風油精，又沖又辛。
但入喉之後，居然有股奇異的回甘。
也許是真的一路顛簸有些餓了，也許是富貴叔的眼神太過殷切，王大偉心一橫，咕咚咕咚，把一整碗湯灌了下去！
一股溫熱的感覺順着食道滑入胃裏，初始還挺舒服。
然而，就在湯水落肚的下一秒——轟！
一股爆炸性的熱流猛地從胃裏炸開！如同肚子裏落進一顆手雷！又像有無數鋼針，順着血管經脈，瘋狂地向四肢百骸、五髒六腑穿刺！
“呃啊！”
王大偉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手中的海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兩個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凸了出來！
全身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滾燙，甚至能看到皮膚下血管在劇烈地搏動、膨脹！
王大偉覺得自己像一只被扔進沸水裏的蝦米，痛苦地蜷縮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間浸透了衣服，竟然隱約升騰起縷縷白色蒸汽！
“我……我……”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眼前陣陣發黑，感覺全身的血管隨時會像灌滿氣的氣球一樣爆開！
“哎呀呀！壞了壞了！”富貴一拍他那光溜溜的腦門，看着地上痛苦翻滾、渾身赤紅的王大偉，懊惱地直跺腳，“這小子怎麼一點靈力根基都沒有？體質也太虛了！這碗湯……勁頭大了點啊！”
鄭長仁也嚇傻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快！小鄭！搭把手！”富貴叔也顧不上圍裙上的油污了，招呼鄭長仁，兩人手忙腳亂地架起已經意識模糊、身體滾燙、還在無意識抽搐的王大偉，像拖麻袋一樣，艱難地把他往宿舍樓方向拖去。
倆人好不容易把王大偉弄回玄字三號房，扔到他那張硬板床上。
王大偉癱在那裏，只剩下倒氣的份兒，渾身溼透，皮膚依舊燙得嚇人，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灼痛。
富貴抹了把額頭的汗，心有餘悸地嘟囔：“現在的年輕人，底子太薄！一碗陰陽二氣湯都扛不住……唉！”
他搖搖頭，對癱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王大偉喊了一句：“小子！挺住啊！這碗湯能幫你通七竅、開八脈，對打通靈根大有好處……”
說完，他給鄭長仁留下一句話：“半個時辰還不見好，就讓校長叫他家人來領骨灰吧……”說完匆匆離開了，留下鄭長仁一臉懵逼看着王大偉像條瀕死的魚一樣癱在硬板床上。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王大偉渾身灼痛的感覺才漸漸消退，隨之而來，四肢百骸竟然說不出的靈動輕便，頭腦也比往常更加空靈清醒。
看來富貴這碗湯確有奇效，可能真是他自己“底子太薄”，承受不住藥性罷了。
鄭長仁看着王大偉好轉，懸着的心也才漸漸放下，給王大偉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囑咐他身體剛恢復多靜養，跟着就走出了房門。
鄭長仁剛走到門邊，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王大偉說：“明天早上八點，在大禮堂搞新生入學大會，王師弟，你可千萬別遲到啊。”交代完這句話，鄭長仁頭也不回離開了宿舍。
新生大會？大禮堂？還明天一早八點？
王大偉喉嚨裏發出一聲微弱、嘶啞、充滿了無盡悲憤和絕望的呻吟：
“老子……不想……上……早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