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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方才還沸反盈天的驚嘆與豔羨,瞬間凝固,化作了數百道倒吸冷氣的嘶聲。
沈月僵立在原地,她緩緩垂下眼,呆滯地看着自己純白的裙擺上,那三道黃、紅、藍交錯的水痕。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不是來自新娘,而是來自婆婆。
她發瘋了一般朝我撲來,揚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臉上,那力道讓我耳中嗡鳴作響:“你這個毒婦!你故意的!是你毀了月月的婚紗!”
沈澤也緊跟着沖了過來,一雙眼睛因憤怒而充血,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被那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臉頰瞬間腫脹,火辣辣地疼,腥甜的鐵鏽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我狼狽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卻顧不上疼痛,艱難地抬起頭,目光穿過婆婆扭曲的臉和沈澤憤怒的身影,牢牢鎖住沈月身上的婚紗。
我等着,看一場遲來的審判。
那所謂的“奇跡”,正在衆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場絢爛而致命的嬗變。
三道原本涇渭分明的水痕,在觸碰到“雲霞錦”的瞬間,並未像尋常污漬那樣浸染開來,而是以一種詭異的姿態,迅速地融合、流淌、彼此吞噬。
深黃的梔子,金紅的紅花,幽藍的靛藍。
草木染中的三原色,在此刻化作了最無情的劊子手。
它們在那特殊的織物纖維上,展開了一場摧枯拉朽的侵蝕。
只見那流光溢彩的霞光,以驚人的速度黯淡、褪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生生剝去了華美的外衣,露出其下不堪的內裏。最終,那光芒徹底熄滅,化作了毫無生氣的,死寂的灰黑色。
不過短短幾十秒,那件原本被吹捧得價值連城、舉世無雙的“雲霞錦”婚紗,就變成了一塊仿佛在泥漿裏浸泡過的,髒污不堪的破布。
那不祥的灰黑色還在不斷蔓延,從裙擺一直向上攀爬,直到將整件婚紗都徹底染成了象征着終結與死亡的顏色。
婚禮現場徹底失控,譁然之聲四起,匯成一片嗡鳴。
“天哪!怎麼回事?這衣服怎麼說變色就變色了!”
“這是什麼劣質布料?一碰水就毀了?白家也能被這種東西騙?”
“掉色也沒見過掉得這麼徹底的,簡直像妖術......這沈家,是演了出什麼戲啊?”
各種議論聲全落入沈家人的耳朵。
沈月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從天堂瞬間墜入地獄的婚紗,終於從極致的驚嚇中反應過來,她顫抖地撫摸着那片死灰,然後爆發出崩潰的哭喊聲。
白家人的臉色,早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新郎白家明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盯着眼前這荒誕絕倫的一幕,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放在舞台中央,供全城人觀賞的巨大笑話。
而他的母親,白夫人,那位真正出身名門、眼光毒辣的貴婦,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那是一種被蓄意欺騙、被當作傻子愚弄後,冰冷到極點的憤怒。
她的目光如利劍般,越過眼前混亂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仍在對我撒潑的婆婆臉上。
婆婆還在對我撒潑,卻在接觸到白夫人目光的瞬間,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她終於意識到,事情大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