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聲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林礫抱着昏睡的少女進了後座。
車子平穩匯入車流。窗外，城市輪廓逐漸清晰。
S市第一高樓“天穹”的尖頂在遠處割開灰白的天幕，它投下的陰影，將“磐石”大廈按在水泥叢林之中。
陳硯聲側着頭，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
“這次玩得開心嗎？”他問，聲音帶着點剛放鬆下來的懶散。
林礫正扒着車窗往外看，聞言立刻扭頭：“開心啊！難得在你月會前還能逮着機會出去野一趟。”
“雖然最後打生打死的……但比窩在市裏對付那些偷雞摸狗的破詭異有意思多了！”
林礫話音剛落，陳硯聲的指尖在車窗邊沿輕輕一敲。
“不靠譜”起初不過是蘇望舒隨手丟給他打理，誰知他越做越大，竟吸引了許多人自願帶着資源加入。
作爲實際主管人，他不得不定期召集會議，協調各方委托與資源分配。
他收回目光，瞥向後視鏡裏仍興奮着的林礫。
畢竟，如今攤子鋪開了，總不能任其散着不管。
“等下到了事務所，”陳硯聲視線落在車內蜷縮着少女身上，“你先把這小丫頭安頓了。”
“好的老大！”林礫立刻應聲，調整了一下坐姿，讓少女靠得更舒服些。
車子速度慢了下來。陳硯聲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街角。
兩個黑西裝，正將一個賣水果的商販推搡到牆邊，果籃被打翻，橙子滾了一地。
另一側，一個想拍照的路人被第三個西裝男粗暴地格開，手機險些脫手。
“那……是李坤的人？”林礫身體微微前傾，輕鬆神色褪去。
“光天化日搞這套？他不像這麼沒分寸的人。又在搞什麼鬼？或者……”
陳硯聲沒立刻回答。這時，陳硯聲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摸出來看了一眼，是個加密號碼。
“說。”
“陳先生，”電話那頭的聲音語速平快，“您之前讓林礫姐安排的。”
“關於龍脊山伏擊背後李坤的動機，有初步線索了。資料怎麼交給您？”
“放我辦公室。”陳硯聲看着窗外黑西裝消失，聲音裏聽不出情緒，“開完月會就看。”
電話掛斷。車子停在S市中心一棟二十層的高樓，“不靠譜事務所”牌子高懸。
陳硯聲推門下車，徑直走向會議室。林礫則找人將還在昏睡的少女弄進樓裏。
會議室裏的月會流程簡潔高效。陳硯聲靠在椅背裏，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輕叩。
半小時後，會議結束。他第一個起身離開，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陳硯聲陷進辦公椅，皮革發出輕微的呻吟。
他剛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試圖驅散那點因眼前亂局殘留的脹痛，系統的聲音就在腦中響起。
【吾注意到，月會中多人提及旗下場子或關聯區域遭李坤手下沖擊。】
【雖語焉不詳，且多爲抱怨瑣事，但頻次異常。若非此次集中匯報，零星信息極易被忽略。】
【如此規模，如此不加掩飾。李坤是突然瘋了，還是……他本人已無法控制局面？】
【我也覺得不對勁，】陳硯聲鬆開手，指尖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敲了敲，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未開封的報告上。
【再結合今天路上看到的那出……有種味道變了的感覺，很濃。】他微微眯起眼。
【不是簡單的找茬，更像……某種秩序崩壞前的混亂。】
【話又說回來，】系統的話鋒突然一轉。【汝開會時，多次提到‘月姐’。此‘月姐’究竟是何人？】
“蘇望舒啊。”陳硯聲下意識回了一句。
【蘇望舒？】系統停頓了半秒，【此名中，並無‘月’字。】
【望舒，神話裏給月亮駕車的神女之名，懂不懂？】陳硯聲嗤笑一聲，語氣裏帶上慣常的揶揄。
【叫她一聲月姐，天經地義。你這系統，懂個鬼的文化底蘊。】
【……原來如此。】系統的回應聽不出情緒。
【不跟你扯這些沒用的了。】陳硯聲收斂了那點調侃，身體前傾，【看這報告裏寫了什麼玩意兒。】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夾，牛皮紙袋封口處還貼着加密籤條。指尖稍一用力，籤條被撕開。
他抽出裏面的文件紙頁。
報告內容。
其一，龍脊山伏擊帶隊者，花白胡子，名爲王風，身份是屠烈的助手，對屠烈有着近乎病態的崇拜。
其二，屠烈自上次被陳硯聲擊暈後，始終昏迷未醒。
王風及其所屬小隊，在李坤體系內，已被視爲無主棄子，資源與關注盡斷。
其三，這批棄子將屠烈重傷不醒的仇怨，全數記在陳硯聲頭上，故有此極端復仇行動。
其四，此次伏擊能調動資源並成功實施，深層原因在於李坤核心力量正被調往他處。
執行某項未知重大行動，底層出現管理真空，無人約束王風等人。
其五，關於李坤究竟在謀劃何種行動，報告末端僅餘四字：查無實據。
報告結束。
陳硯聲指尖剛離開報告，門被敲響。兩下，停頓，再三下。“進。”他未抬頭。
年輕職員側身稟報：“陳先生，有位孟沉舟先生拜訪，自稱來自燼鋒，與您有約？”語氣遲疑。
陳硯聲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王明玄的人？】系統帶着同樣的意外，【他手下那些“淨化兵器”跑你這不靠譜事務所來做什麼？】
“讓他進來。”
門被再次推開。
進來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清癯，西裝合身，戴着一副無框金絲眼鏡，左手戴着一只薄款黑色戰術手套。
“陳先生。”孟沉舟微微頷首。“冒昧打擾。在下孟沉舟，雷錚隊長的副手。”
陳硯聲靠進椅背，皮革發出輕微摩擦聲。“稀客。王董麾下的幹將，怎麼有空光臨我這小廟？”
“此次前來，是奉王董之意，爲陳先生送一份謝禮。”孟沉舟語調平穩，聽不出波瀾。
“謝禮？”陳硯聲指尖在扶手上點了點，“王董的禮物可不好收。不過嘛，聽聽爲什麼送，還是可以的。”
“陳先生說笑了。”孟沉舟的回應依舊冷靜。
“此前您在市監獄出手，拖住李坤，促成我方關鍵行動，收獲遠超預期。王董慣例，有功必賞，有勞必酬。”
“您的分紅共有兩部分：其一，是這份薄禮。”
“其二，王董已下令，明玄集團麾下企業會在合理範圍內，一定程度上配合您的行動。”
“關於第二部分，冷鐵隊長應已通知到位。這份心意，還請您勿要推辭。”
【收下。】系統忽然插入【那東西對汝大有裨益！】
陳硯聲眼底掠過一絲探究：“王董太客氣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孟沉舟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的盒子，置於辦公桌上。
盒子由啞光的黑檀木制成，邊角以暗銀金屬包鑲，質感內斂。
“此外，另有一事提醒陳先生。”孟沉舟繼續道，目光透過鏡片，落在陳硯聲臉上。
“我們注意到，李坤近期動向異常，活躍程度與模式都與往日不同，內部似有混亂之象。”
“王董秉持友好之意，特讓我將此信息告知，若有必要，或可有限度互通消息。”
他稍作停頓，像是處理完一項既定程序。“另，冷鐵隊長托我轉達他及其小隊成員對您的謝意。”
陳硯聲聞言，突然笑出聲：“冷鐵？他不罵我就不錯了，還感謝？孟先生，你這玩笑可有點冷啊。”
孟沉舟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右手極輕微地推了一下眼鏡框的中梁。
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有那麼一瞬的偏移，快得幾乎讓人以爲是錯覺。
“話已帶到。”他語氣不變，“我的任務已完成。告辭。”
陳硯聲起身，難得地將人送到了辦公室門口。
【嘖，汝居然還有親自送人的一天？】系統嘲諷。
【收禮了嘛，】陳硯聲關上門。
陳硯聲指尖懸在盒蓋上方。
【不看看是啥？】系統出聲。
【不看。】陳硯聲扯了扯嘴角，【若不合我用，丟的可是你的臉。】
嘴上說不看，他手指一挑，掀開盒蓋。
陳硯聲的呼吸驟然停滯，瞳孔急劇收縮。
他臉上的譏誚瞬間凍結，被驚訝與難以置信取代。
緊接着，眼底深處爆開灼熱的驚喜，卻又迅速被濃烈的懷疑覆蓋。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幾乎是無聲地吐出那個名字：
“…高品玄陽真火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