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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悄音做了個夢,夢裏是十八歲的謝隨。
她的少年溫柔淺笑,站在櫻花樹下看着她,然後......
一點點消散。
“謝隨,”她在夢裏急出了一身汗,“不要走,謝隨。”
家庭醫生的聲音將她從噩夢裏拉了出來,
“謝先生陪林小姐去參加拍賣會了,他交待了讓我照顧好您。”
蘇悄音掀開沉重的眼皮,怔了好一會,大腦才恢復清明。
打開手機,一條謝隨的消息都沒有。
倒是鋪天蓋地的謾罵指責,隔着屏幕都能將她吞沒。
而另一邊,謝隨爲林知知天價拍下所有拍賣品的新聞卻引得無數網友直呼傾世之戀。
林知知更是高調發文,“只要我出現,他就一定會愛上我。這是宿命。”
謝隨寵溺回復,“真命天女的含金量還在上升。我未來的老婆大人,請多多指教。”
噩夢不可怕。
可怕的是,噩夢成真。
蘇悄音握緊了手裏的手機,胸口劇烈起伏,心痛帶來的窒息感讓她必須花費幾倍力氣,才能順暢地喘上一口氣。
她恍惚想起從前,有網友戲稱謝隨綁定了“寵音系統”,不寵她就會爆炸。
她看到這條評論的時候靠在謝隨懷裏樂不可支,突發奇想問他:以後你要是變心了怎麼辦?
謝隨認真思考了很久,說,他不會變心,如果真有那一天,就罰他永遠見不到她。
一語成讖。
手機鈴聲響起,她木然地接通,
“請問您是蘇悄音女士嗎?我們這裏有一個新型特效藥實驗,可以讓人死而復生,只是一旦失敗就會全身潰爛,屍骨無存。”
蘇悄音沉默了半晌,那邊以爲她不願意,連忙補充道,“如果您願意嚐試的話,我們可以答應您任意三個要求。”
“我願意。”蘇悄音語氣平靜,“第一個要求是,三天後,幫我安排一場假死,要完全保密。”
“好的女士。”
只是見不到她,算什麼懲罰?
她要他餘生愧悔。
要他想起她就剜心絞痛,夜不成寐。
良久,她深吸了口氣,按下胸前的攝像頭,
“死亡倒計時二十九天,謝隨在陪林知知參加拍賣會。”
鏡頭跟隨蘇悄音的腳步在房間遊移。
“這個玩偶叫小辭,是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謝隨連夜飛出國給我搶到的限量款。”
“這一櫃子,都是他親手給我做的定親信物,金玉良緣梳,翡翠同心戒,黃金聘書......他說要給我打造一個專屬於我們的博物館。”
“他以前真的很愛我,”她頓了頓,眸光黯淡地看向鏡頭,“只是後來,突然就不愛了。”
蘇悄音自嘲般地搖了搖頭,又拿起一個平安符,
“這個御守,是我上個月跪了九百九十九級台階給他求來的,上次想送給他,可他去陪林知知了。”
......
她將每一件承載着回憶的物件都展現在鏡頭前。
然後將它們統統收進一個大紙箱。
“我死後,會有人把這些東西捐給慈善機構。希望能爲他多積累一些福報。”
腳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一只白色的薩摩耶蹲在她腳邊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蘇悄音蹲下身來摸了摸它的頭,“這是小白。我父母去世的時候,謝隨送給我的。他說,以後他和小白就是我的家人。”
蘇悄音聲音有些哽咽,“不過現在,只有小白了。”
小白像是聽懂了一樣,不安地歪頭在她手裏蹭了蹭。
“小白不怕,我走之前會幫你找一個好人家。”
“什麼好人家?”
大門突然被打開,謝隨清冷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悄音怔了下,語氣平靜得有些僵硬,“沒什麼。”
“音音,網上的事,沒有對你造成困擾吧?”林知知矯揉做作的聲音響起。
蘇悄音如遭雷擊,她顫抖着回過身。
林知知正挑釁地歪頭看着她。
蘇悄音只覺渾身氣血沖向大腦,她死死盯着拎着拖鞋走過來的謝隨,“誰允許你帶她回來的?!這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房子!”
“知知家偏遠,我讓她先住在這兒。”謝隨淡淡瞥了一眼蘇悄音,渾不在意地單膝跪在地上幫林知知換拖鞋。
謝隨向來潔癖,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蘇悄音的眼睛,她強撐着冷聲開口,“讓她滾。別髒了我爸媽留給我的地方。”
“你是不是忘了,這房子是我買回來的。”謝隨優雅地站起身,語氣不耐,“你要是容不下知知,可以出去。”
話一出口,謝隨猛地怔住。
對上蘇悄音寫滿震驚與失望的眼神,他心髒猛地蹦了一下,一把抓住蘇悄音手腕,“音音,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是你的家,我只是......”
“別說了。”蘇悄音撥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朝房間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刀上,痛感裹着寒意,自腳尖蔓延到心髒。
兩年前,蘇悄音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了大批債務,房子也被法院回收拍賣。
謝隨天神一樣出現,幫她解決了所有債務,又買回了房子。
那時候他說,音音,這是叔叔阿姨留給你的念想。我只想你心安。
而現在,爲了林知知,他竟然要趕她走。
蘇悄音用手擠壓着胸口,試圖分散那令人窒息的痛。
可喉嚨卻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她踉蹌着扶住門框。
“音音,你......”謝隨焦急關切的聲音被林知知的一聲驚呼打斷。
隨即就是他輕聲哄着扭到腳的林知知的溫柔聲音。
蘇悄音自嘲一笑,關上門脫力地靠着門滑坐在地上。
接下來的一整天,蘇悄音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門外謝隨和林知知的嬉鬧調笑聲毒蛇一樣鑽進她的耳朵,咬得她五髒六腑都痛。
蘇悄音用被子把頭蒙起來試圖隔絕門外刺耳的聲音,卻也無濟於事。
一直到深夜,他們才安靜下來。
蘇悄音迷迷糊糊入睡,門外卻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