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同青雲鎮外那條渾濁的小河,裹挾着雞毛蒜皮、嬉笑怒罵,不緊不慢地流淌了五年。
葉春鳴早已擺脫了破廟乞丐的窘境,在金不來家“高薪聘請”(金少爺單方面宣布)下,成爲了金家少爺專屬的“高級伴讀兼戰略忽悠顧問”。主要工作內容包括:陪吃、陪喝、陪玩、以及關鍵時刻負責背鍋和提供各種不靠譜的“仙家妙法”。
金家那氣派的大宅後院,成了“臥龍鳳雛”組合的主戰場。
“老葉!老葉!快看!”金不來興奮得滿臉油光,肉乎乎的手裏抓着一本封面花裏胡哨、畫着飛天仙女的小冊子,咚咚咚地跑到正在樹下試圖打坐(實則是打盹)的葉春鳴面前,“最新版的《九天仙子譜》!鎮上的王半仙開過光的!說是對着仙子誠心祈禱七七四十九日,就能得賜仙緣!你看看,這法子靠譜不?”
葉春鳴掀開一只眼皮,瞥了一眼那粗制濫造的畫冊,上面所謂的“九天仙子”畫得歪瓜裂棗,比例失調,眼神呆滯得如同死魚。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懶洋洋道:“金少,你對着這玩意兒祈禱四十九天,最大的‘仙緣’可能是把眼睛看瞎。真要仙緣,不如……”他眼珠一轉,露出一個高深莫測(實則蔫壞)的笑容,“跟我學跳‘廣場引靈舞’!此乃上古秘傳,以舞步溝通天地靈氣,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更能吸引仙門目光!”
說罷,也不管金不來信不信,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就在這後院青石板上開始了表演。動作極其浮誇,手腳揮舞毫無章法,時而如觸電抽搐,時而如陀螺旋轉,嘴裏還哼哼唧唧地配着自創的調子:“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靈氣來~快快來~”
金不來看得目瞪口呆,小眼睛裏先是迷茫,隨即被巨大的新奇感填滿,最後爆發出狂熱的崇拜光芒:“高!實在是高!老葉你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這舞步……深奧!玄妙!”他激動地拍着肥厚的手掌,立刻有樣學樣地跟着扭動起來。那龐大的身軀做出各種扭曲怪異的動作,活像一只正在學步的肥企鵝撞進了滾筒洗衣機,場面極具視覺沖擊力。
“噗——”
一聲極輕微、仿佛強行壓抑卻終究沒壓住的嗤笑聲,從院牆邊傳來。
葉春鳴和金不來的動作同時一僵,循聲望去。
只見那棵熟悉的老槐樹下,凌霜寒不知何時又站在那裏。他依舊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衣,身形筆直如鬆,手裏捧着一卷磨得起了毛邊的舊書,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他那張萬年冰封的俊臉上,此刻嘴角極其細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了一下。雖然那點弧度瞬間就消失了,快得如同錯覺,但那雙琉璃色的眸子裏,清晰地閃過一絲名爲“不忍直視”的復雜情緒——混雜着深深的嫌棄、一絲荒謬感,以及一點點……對世界爲何會誕生如此奇葩物種的終極困惑?
他迅速垂下眼簾,目光重新聚焦在書卷上,仿佛剛才那一聲嗤笑和那瞬間的表情失控從未發生過。只是那捏着書頁的、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似乎比平時更用力了些,指尖微微泛白。
葉春鳴臉皮厚如城牆,立刻調整表情,對着凌霜寒的方向露出一個自認爲瀟灑實則猥瑣的笑容:“喲!凌兄!又來監督我們修行啦?看看我這‘廣場引靈舞’,靈氣感十足吧?要不要一起?強身健體哦!”
金不來也扭動着龐大的身軀,氣喘籲籲地附和:“對!對對!凌霜寒,一起跳啊!老葉說了,跳得好,仙門收徒的時候能加分!”
凌霜寒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那周身散發的寒氣似乎更凜冽了幾分,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他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清晰地吐出兩個字,如同冰珠砸在青石板上:
“聒噪。”
葉春鳴和金不來早已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毫不在意,反而跳得更起勁了。金不來一邊扭一邊問:“老葉!你那‘玄鐵掌心雷’呢?再拿出來給兄弟開開眼唄?那可是能七步之外取人性命的大寶貝!”
提到這個,葉春鳴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那把“神槍”在五年前那次啞火兼當板磚用之後,就徹底沒了動靜,系統也跟死了一樣再沒出現過。但他葉春鳴是誰?青雲鎮首席忽悠大師!他立刻挺起胸膛,擺出一副“你不懂”的高深表情:“金少,法寶豈是兒戲?我那‘掌心雷’乃上古秘寶,輕易動用有傷天和!非生死關頭,不可輕示於人!你要記住,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快又準!此乃至理名言!當然……”他話鋒一轉,聲音低了下來,帶着點“只告訴你”的神秘,“……七步之外嘛,有時候風大,或者目標移動太快……嗯,你懂的,稍微有點看天意。”
金不來恍然大悟,一臉崇拜地點頭:“懂!我懂!高手的境界!講究一個隨緣!”
樹下的凌霜寒,微不可察地翻了個白眼。那動作快如閃電,若非一直留意,幾乎無法捕捉。他合上手中的書卷,似乎覺得再看下去是對智商的侮辱,轉身便走。青色的背影融入暮色,留下身後兩個依舊在“引靈舞”中沉醉的活寶,以及一地雞毛般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