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境,是修士修行道路上的第一個分水嶺。
此方世界的修行之路,自凡人始,踏天途,共分九重天階,每一階都代表着生命層次的根本躍遷。
這九大境界分別爲:煉氣、築基、紫府、金丹、道胎、元嬰、化神、神橋、大帝。
李青蓮此刻所處的,便是由築基通往紫府的關鍵節點。
而支撐着每一位修士,走完這條通天大道的根本,便是其獨一無二的道基。
道基,是修士在引氣入體、踏入修行之門時,於丹田氣海之中觀想凝聚而成的核心。它是一切力量的源泉,是一切神通法術的起點,從根本上決定了修士的初始能力與未來的道途方向。
世間道基形態萬千,紛繁復雜,但追本溯源,大致可歸爲三大類。
其一,生靈類。以天地間的飛禽走獸、奇花異草爲形態。如九尾天狐,天生親和幻術;蠻荒巨熊,賦予修士無匹巨力。
其二,器具類。以傳說中的神兵法寶、仙家奇珍爲形態。譬如誅仙劍道基,天生便爲劍道而生。
其三,也是最爲稀有和強大的,法理類。其形態並非具體事物,而是一種天地法則的具象化體現,如一縷清風,一捧七情之火,一輪當空明月。能覺醒此類道基者,無一不是悟性通天的絕世之才。
李青蓮的道基,便是一株青蓮。
此道基歸於生靈類,既有草木之屬的綿長生機與恢復力,又暗合青蓮劍之寓,自帶一股滌蕩邪魔的純淨鋒銳之意。
也正是這株清淨無瑕的青蓮道基,才讓李青蓮得以在欲望橫流的合歡宗內,始終恪守本心,纖塵不染。
當然,青蓮道基只是果,而非因。
真正讓李青蓮與衆不同的,是他那仿佛與生俱來的天性。道基,從來都只是修士本心最真實的映照。心有猛虎,方能凝聚巨熊之形;心如利劍,方可感召殺伐之器。
而李青蓮的本心,遠比旁人想的要簡單、也更執拗。
那顆不染塵埃的道心,其錨點,並非源於什麼清心寡欲的聖人感悟,而是一段深植於靈魂的記憶——
是多年前那場足以凍斃一切生靈的風雪,是一個衣衫單薄的女子,用她並不寬闊的臂膀爲他撐起一片小小的天地,是將自己僅有的一塊幹糧,笨拙地塞進他早已凍僵的嘴裏。
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暖,便是李青蓮整個修道路途的起點。
自那時起,他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件事:報答那份雪中的恩情。
當一顆心被如此純粹的執念所填滿時,世間其他的鶯鶯燕燕、紅粉骷髏,便再也擠不進一絲一毫的縫隙了。
只是……
那份恩情是真的,那份溫暖也是真的。可不知從何時起,這份恩情開始漸漸變了味道。
或許是從三年前,自己道基初成、展露出遠超同輩的天賦開始。
那位曾經只會在自己生病時,笨拙地熬上一碗苦藥的師尊,手段開始變得愈發……別出心裁。
起初是借口檢查修爲,不由分說地將手掌貼上他的丹田,溫熱的吐息拂過耳畔;後來是邀他去後山靈泉,說是要親自指點他水中閉氣之法;再後來,便是今日這碗加了料的蓮子粥。
這些老套路,一次比一次直接,一次比一次不加掩飾。
好在他天生聰慧,總能在最後關頭察覺到那一絲不妥,然後用最謙恭的理由,滴水不漏地搪塞過去。
他不想去深究師尊爲何會變成這樣,或許是宗門壓力太大,或許是她的修行出了什麼岔子。
要說師尊的本性便是如此……李青蓮在心中搖了搖頭,自己都覺得這個念頭太過荒唐。
放眼整個合歡宗,從長老到弟子,人人皆有道侶爐鼎,唯獨他這位身爲宗主的師尊,清冷得像個局外人。
這麼多年來,她身邊從未有過任何道侶,更別提收納什麼男寵侍妾。她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苦修士,是那個手持三尺青鋒、屹立於風雪中的女劍仙,她的道,似乎永遠只有手中那柄孤高的劍。
這樣的人,又怎會對自己的徒兒,生出那般不堪的念頭?
裴慕仙清冷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絲凝重。
沖擊紫府,心神內外洞開,與天地交感,防備的確最爲脆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一想到今天那碗被輕易看穿的蓮子粥,裴慕仙就感到一陣無力。自己這位徒兒的心智遠超常人,敏銳得不像話。這次若是再用些拙劣手段,恐怕不僅不會成功,反而會讓他徹底生出警惕之心。
屆時,再想尋得這般良機,便難如登天了。
必須萬無一失。
一個念頭在裴慕仙的腦海中浮現,讓她那好看的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柳鸞。
自己的那位師姐,銷魂峰的峰主。
她有一個更爲人熟知、也更令人咋舌的稱號——
磨鏡王。
放眼整個合歡宗,若論對付人心欲望,恐怕無人能出其右。她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魅惑衆生的本事,堪稱登峰造極。
只是,讓自己這個堂堂宗主、一代劍仙,去向那個整日裏在脂粉堆中打滾的妖女請教如何攻略自己的徒弟……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轉念一想,只要能將那個不解風情的徒兒騙上床,這點臉面又算得了什麼?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這男女之情與磨鏡之好,在撩撥心弦這一點上,總歸是有相通之處的。
念及於此,裴慕仙不再猶豫。她霍然起身,身影化作一道清冷劍光,徑直朝着宗門深處那座終日彌漫着靡靡之音的銷魂峰飛去。
銷魂峰。
尚未靠近,一股混雜着百花之精與特制暖香的甜膩氣息便撲面而來,裹挾着若有若無的嬌笑與喘息,足以讓任何道心不堅者面紅耳赤。
裴慕仙秀眉微蹙,周身劍意一凜,將那股足以酥軟骨頭的暖香隔絕在外,身影落在峰頂的銷魂窟前。
宮殿之內,暖玉鋪地,珠簾輕搖,一群衣着清涼、風格各異的絕色佳麗正環繞在一張巨大的軟榻周圍。
軟榻之上,一名身着紫色宮裝的絕色御姐正慵懶地斜倚着,香肩半露,曲線畢現。
她容貌冶豔絕倫,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此刻,一名身強體健的煉體女修正跪在她身側。
另一側,一位身着儒衫、作書生打扮的溫婉女子正半跪着,用口銜住一顆剝好的靈果,緩緩渡入她唇中。
而她的腳邊,更伏着數名姿色上乘的美貌侍妾,有的在撫琴,有的在奉酒。
這便是銷魂峰之主,柳鸞。
南域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磨鏡王,不知多少正道仙子折損在她的溫柔鄉裏。
就在裴慕仙踏入殿門的瞬間,原本殿內曖昧旖旎的氣氛驟然一僵。
清冽的劍意仿佛無形的寒流,沖散了滿室的脂粉香氣,讓所有嬉笑聲戛然而止。
那些爐鼎侍妾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
柳鸞卻仿佛未覺,慢條斯理地咽下那顆靈果,順勢在那儒衫女子的唇上輕啄了一口,才抬起那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望向自己這位渾身緊繃的師妹。
“都下去吧。”她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衆女如蒙大赦,躬身行禮後,迅速而安靜地退出了大殿。
空曠的殿內,只剩下這對氣質迥異的師姐妹。
“咯咯咯……”
柳鸞發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從軟榻上坐起身,赤着一雙雪白玉足,步履款款地走向裴慕仙。
“是哪陣香風,把我們不食人間煙火的裴大宗主,吹到我這小小的銷魂窟來了?”
她走到裴慕仙面前,伸出纖纖玉指,口中吐氣如蘭:“讓我猜猜……師妹你這副模樣,可不像是來找我喝茶的。”
裴慕仙身體微僵,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避開了她的觸碰。
“師姐。”
“有事請教。”
“哦?”柳鸞也不惱,反而笑得愈發玩味。她的目光極具侵略性,毫不避諱地在裴慕仙那被劍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傲人曲線上來回掃視。
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拆封的禮物,最後停留在她那張羞惱與故作鎮定交織的臉上。
“能讓我們一代女劍仙拉下臉來,跑來我這全是女人的地方求教……”
“是爲了……你那個寶貝徒弟,李青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