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那邊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殷嬌嬌一邊跟進項目組那邊磕磕絆絆的非標測試，一邊見縫插針地構思張翊安丟過來的“超溫和線”可行性報告，忙得腳不沾地。
售後部這邊，因爲她在項目組，王總監暫時找不到由頭給她派雜活，但那種被孤立和隱隱敵視的氛圍並未改變。小美依舊時不時和旁邊人交頭接耳，投向殷嬌嬌的目光帶着“看她能得意多久”的意味。王總監則像個幽怨的幽靈，偶爾從玻璃隔間裏投來陰惻惻的一瞥。
殷嬌嬌全當他們是背景噪音，專注於自己的事情。她很清楚，在這種地方，唯有實打實的業績和無法被忽視的價值，才是最好的護身符和打臉工具。
這天下午，售後部像往常一樣，彌漫着電話鈴聲、鍵盤敲擊聲和淡淡的疲憊感。殷嬌嬌正在電腦上整理“超溫和線”的市場調研數據，忽然聽到前台方向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緊接着，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前台小姐領着兩個人走了進來，臉上帶着一種混合着驚訝和討好的笑容。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衣着華貴、氣質雍容的中年女士，正是王太太！她身後跟着的助理，手裏捧着一個用紅綢覆蓋、看起來頗爲醒目的長條形物件。
“請問，殷嬌嬌殷顧問在嗎？”王太太的聲音帶着笑意，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辦公室。
一瞬間，所有的電話鈴聲、鍵盤聲、交談聲都停了下來。整個售後部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一樣，齊刷刷地投向了角落裏的殷嬌嬌，然後又難以置信地看向王太太。
王總監從他的玻璃窩裏探出頭，看到王太太，臉色瞬間變了。
殷嬌嬌也有些意外，連忙站起身：“王太太，您怎麼來了？”
王太太笑容滿面地走到她工位前，親熱地拉住她的手：“殷顧問，我今天是特意來感謝你的！你瞧！”
她示意了一下身後的助理。助理立刻上前，將手中那個蓋着紅綢的物件雙手奉上。
王太太親手揭開紅綢——一面制作精良、鑲着金邊的大紅錦旗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錦旗上，兩排遒勁有力的金色大字閃閃發光：
“科學護膚揚正氣，良心顧問暖人心”
落款是：消費者王雅馨敬贈。
“科學護膚”、“良心顧問”！
這八個字，像八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那些曾經質疑、嘲諷、等着看殷嬌嬌笑話的人臉上！
辦公室裏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小美張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孫姐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其他同事表情各異，震驚、羨慕、難以置信……王總監的臉，則像調色盤一樣，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最後定格在一種近乎扭曲的陰沉上。
“王太太，這……這太隆重了，我只是做了分內之事。”殷嬌嬌看着那面錦旗，心裏也是暖流涌動，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這貴婦答謝的方式，還真是……傳統又高調。
“什麼分內之事！”王太太握着她的手不放，聲音洪亮，確保辦公室裏每個人都能聽清，“我那臉，跑了多少醫院，看了多少所謂的專家，花了多少冤枉錢，都沒弄好！要不是你殷顧問，用真才實學給我分析得明明白白，還拿出自己研究的好東西給我用，我這臉就徹底毀了！你不僅治好了我的臉，更讓我懂得了該怎麼科學護膚！這面錦旗，你當之無愧！”
她的話，如同在現場直播殷嬌嬌的功績，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爲王總監和小美等人之前的刁難做注解——看，你們眼中的麻煩客戶，在我這裏成了忠心耿耿的擁躉！你們認定的“不守規矩”，恰恰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路徑！
“殷顧問，以後我這張臉，還有我那些小姐妹的臉，可都認準你了！”王太太又補充了一句，聲音裏的信賴和推崇毫不掩飾。
這下，辦公室裏的氣氛更加微妙了。王太太和她的小姐妹圈，那可是“容顏”高端線的重要客戶群！殷嬌嬌這哪裏是搞定了一個客訴，分明是撬動了一個頂級客戶資源池！
殷嬌嬌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來的、變得更加復雜的目光，知道這面錦旗帶來的效應，遠不止於表面的風光。她謙遜地笑着，再次感謝了王太太，並親自將她送到了電梯口。
送走王太太，殷嬌嬌捧着那面沉甸甸、紅豔豔的錦旗回到辦公室。她站在自己的工位前，看着這面過於醒目的“榮譽勳章”，有點犯愁——放哪兒？
直接掛牆上？太招搖了，不符合她（自認爲）低調的作風。
塞進抽屜？好像又辜負了王太太的一片心意。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王總監陰沉着臉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他盯着那面錦旗，眼神像是要噴火，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呵呵，殷顧問，本事不小啊，都能讓客戶送錦旗了。看來我們售後部這座小廟，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這話裏的酸味，隔老遠都能聞到。
殷嬌嬌正要開口，旁邊一直沉默的孫姐卻忽然站了起來，走過來，從殷嬌嬌手裏接過錦旗，溫和地說：“嬌嬌，我幫你找個顯眼的地方掛起來吧。這可是客戶對咱們售後部工作的肯定，是咱們整個部門的榮譽。”
說着，她也不管王總監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的臉色，徑直走到辦公室入口處那面略顯空蕩的牆上，找了個最醒目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將錦旗掛了上去。
大紅錦旗配上金色的字，在灰白色的牆壁襯托下，簡直像黑夜裏的燈塔，光芒萬丈，想忽略都難！
“孫姐，謝謝你。”殷嬌嬌真心實意地道謝。她知道，孫姐這個舉動，不僅僅是在幫她，更是在用這種溫和而堅定的方式，表達對她的一種支持和認可。
孫姐擺擺手，沒說什麼，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其他同事看着那面高高掛起的錦旗，表情更加精彩了。有人偷偷對殷嬌嬌豎大拇指，有人若有所思，小美則氣得狠狠剜了孫姐一眼，卻又不敢說什麼。
王總監看着那面仿佛在無聲嘲諷他的錦旗，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最終什麼也沒說，鐵青着臉，重重地摔上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砰”的一聲巨響，像是在爲殷嬌嬌這場漂亮的翻身仗，敲響了最解氣的慶功鑼。
殷嬌嬌看着那緊閉的玻璃門，又看了看牆上那面耀眼的錦旗，嘴角終於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爽！
真他媽的爽！
這種用實力和成果，把所有質疑和刁難都踩在腳下的感覺，簡直比三伏天喝了冰鎮汽水還要暢快淋漓！
她坐回工位，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連小美那帶着怨念的目光，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然而，她這口氣還沒鬆多久，內部通訊軟件就彈出了一個消息，來自秦特助。
“殷顧問，總裁讓你現在來他辦公室一趟。”
殷嬌嬌心裏“咯噔”一下。
張翊安？他現在找她幹嘛？
是因爲錦旗的事？還是項目組有了新進展？或者……是“超溫和線”的報告催工？
帶着一絲疑惑和莫名的心跳加速，殷嬌嬌再次走向了那間位於頂層的、象征着權力和冰冷的總裁辦公室。
敲門前，她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和頭發。
進門，張翊安依舊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正在籤署文件。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暈。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依舊是那副看不出情緒的冰山臉。
“殷顧問，”他放下筆，身體微微後靠，指尖在桌面上習慣性地輕敲着，“聽說，你收到了一面錦旗？”
果然是爲了這事。殷嬌嬌心裏嘀咕，面上保持平靜：“是，王太太剛剛送來的。”
“科學護膚，良心顧問。”張翊安重復了一遍錦旗上的字，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看來，你這位‘良心顧問’，很得客戶的心。”
殷嬌嬌摸不準他的意思，只好謹慎地回答：“我只是盡力幫客戶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推薦非公司備案的自制產品？”張翊安話鋒一轉，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帶着審視的壓力。
殷嬌嬌心頭一凜，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她就知道，這事兒沒那麼容易過去。
她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語氣不卑不亢：“張總，當時情況緊急，王太太對集團產品極度不信任，且‘源生’系列確實無法滿足她極度脆弱皮膚的需求。我提供的自制產品，成分清晰，安全可控，並且有效解決了問題，重新贏得了客戶對‘容顏’專業度的信任。我認爲，在特殊情況下，靈活變通，以結果爲導向，並無不可。如果公司認爲此舉違規，我願意接受調查和處分。”
她一番話，既說明了緣由，強調了效果，又把皮球踢了回去，態度坦然，毫不心虛。
張翊安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看着她因爲微微激動而泛紅的臉頰，看着她那副“我沒錯，要罰隨便”的倔強模樣。
辦公室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就在殷嬌嬌以爲他會繼續施壓或者直接處罰時，他卻忽然移開了目光，看向窗外，語氣聽不出喜怒：
“下不爲例。”
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放過了？
殷嬌嬌有些意外。
張翊安重新將目光轉回她身上，眼神恢復了之前的深邃和平靜：“王太太的案例，以及你提出的‘超溫和線’構想，說明集團在針對問題性肌膚和敏感肌市場的產品布局上，確實存在空白和不足。”
他頓了頓，指尖在平板電腦上滑動了一下：“你的‘超溫和線’可行性報告，抓緊時間。另外，王太太及其社交圈的資源，由你負責維護和深度開發。我需要看到具體的客戶轉化方案和預期收益評估。”
他三言兩語，就將她這次的“違規操作”轉化爲了新的商業機會和考核任務。
殷嬌嬌瞬間明白了。他不是不追究，而是覺得她創造的價值，遠大於那點“違規”的風險。在他眼裏，一切皆是生意，皆是可利用的棋子。
心裏有點莫名的發堵，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很張翊安。
“明白。”她壓下那點微妙的情緒，公事公辦地應道。
“出去吧。”張翊安揮揮手，重新拿起了文件，仿佛她只是個匯報完工作的普通下屬。
殷嬌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卻鬼使神差地停了一下，回頭問了一句：
“張總，那面錦旗……我需要交到公司存檔嗎？”
張翊安頭也沒抬，只有冷淡的聲音傳來：
“你自己處理。”
殷嬌嬌：“……哦。”
她帶上門，走在空曠的走廊裏，心情有些復雜。贏了場面，得到了新的任務和資源，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發展。但和張翊安之間那種純粹的利益計算和冰冷博弈，又讓她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她甩甩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
管他呢！
至少現在，售後部那面牆上的錦旗，是實打實的！
王總監那張氣成豬肝色的臉，也是實打實的！
這就夠了！
她深吸一口氣，腳步重新變得輕快。
接下來的目標很明確：搞定項目組，寫好報告，開發客戶！
她要讓那面錦旗，成爲她通往“美業女王”之路上的，第一塊閃亮的裏程碑！
而辦公室內的張翊安，在殷嬌嬌離開後，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緊閉的門上，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無奈和……一絲極淡的欣賞。
自制產品……
殷嬌嬌。
你還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他拿起內線電話，接通秦風：
“把售後部那面錦旗的照片，發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