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清心裏罵了句娘,準備開啓自己的表演,他深知,想要壓制自己的上司,就得扯出更大的權力。
他湊過來,壓低聲音道:“蘇主事!聲量勿高!此事…此事牽扯甚大,絕非表面所見!”
他這話開頭就帶着一股子不同尋常的味道,讓正準備厲聲呵斥的蘇墨心眉頭一蹙,到嘴邊的話暫緩了半分。
沈清見狀,立刻趁熱打鐵,手指極其隱晦地朝上方指了指,眼神裏透着一股“你懂的”意味,壓着嗓子道:“下官豈敢擅離職守?實乃是得了上頭某位大人的些許暗示,需暗中看顧此女,留意她都說過什麼話,接觸過什麼人......奈何此女性情剛烈,口風極緊,下官只好用這等笨法子,耗着她,磨着她,盼着能有所得。”
他這番說辭,真假摻半,模糊不清。
“上頭大人”?刑部衙門裏官大的多了去了,侍郎、尚書甚至更高?
“暗示”?那就是不見明文的指令。“暗中看顧”?既可理解爲保護,也可理解爲監視。 “留意言談接觸”?這分明是查案或者審查的路數!
蘇墨心冰雪聰明,瞬間就品出了這話裏的潛台詞:這女囚恐怕涉及某樁隱秘要案,甚至是朝堂爭鬥,有更高層的人不想走明面流程,暗中吩咐了這小司獄做點見不得光的事。這種事在刑部並不稀奇。
她冰冷的目光再次掃向那女囚。只見那女囚雖然依舊沉默,但聽到沈清的話後,眼神似乎閃爍了一下,嘴角甚至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弧度,像是譏諷,又像是某種默認?這反應,無形中給沈清的胡說八道增添了一分可信度。
沈清心裏捏着把汗,賭的就是蘇墨心身爲官場中人,對這種“潛規則”和“隱秘指令”的天然敏感與忌諱。她若深究,就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得罪“上頭大人”。不如裝作不知,明哲保身。
果然,蘇墨心臉上的寒霜依舊,但眼神裏的審視和懷疑更多了,殺意卻消散大半。她不再看那女囚,而是盯着沈清,冷冷道:“哦?哪位大人的暗示?何種暗示?卷宗何在?”
沈清心裏一咯噔,這娘們油鹽不進啊!
他臉上立刻露出爲難和惶恐:“蘇主事明鑑…這…暗示之所以爲暗示,就是…就是不便明言啊。卷宗…或許尚未形成?或許在…在別的衙門?”
他故意說得吞吞吐吐,眼神躲閃,將一個執行秘密任務又不敢多嘴的小吏模樣演得活靈活現。
蘇墨心沉默了,緊盯着沈清,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但沈清此刻的表演,完美契合了一個被卷入高層隱秘、又怕又不得不做的小人物的心態。
半晌,她才冷哼一聲,語氣依舊不善,卻鬆了口:“哼,裝神弄鬼!既是‘公務’,便做好你的‘公務’!但記住,這裏是刑部大牢,規矩就是規矩!若讓本官發現你假借名目,行齷齪之事…哼!”
她沒把話說完,但威脅意味十足。隨即,她目光銳利地掃過沈清和那女囚:“此事,本官暫且記下。你,好自爲之!你,安分些!”
說完,她不再多言,猛地一甩袖袍,轉身厲聲道:“我們走!去下一處巡查!”
兩名獄卒面面相覷,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趕緊跟上。腳步聲遠去。
沈清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通道,整個人幾乎虛脫,後背冰涼一片全是冷汗。
“媽的…官場黑話真是門學問…”他低聲喘了口氣,這關過得比預想的還凶險,完全是走鋼絲。
他回頭看向那女囚。只見她已經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眸子裏不再是譏諷和憐憫,而是一種帶着探究和一絲玩味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極其有趣的物件。
“上頭大人的暗示?扯虎皮拉大旗。”她的聲音沙啞卻帶着奇特的韻味:“你這小司獄,深諳官場之道啊。”
沈清無語,忽悠住了上司,沒忽悠住當事人。
不過這也算是暫時賭贏了。
他扭頭看向角落那個已經抬起頭,正靜靜看着他的女囚。那雙眼睛裏之前的譏諷和憐憫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酷的平靜,還有一絲探究?
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女人。沈清心裏那點關於“未來女帝”的荒誕感,突然真切了不少。
“喂。”他喘勻了氣,壓低聲音:“怎麼稱呼?總不能真叫你‘喂’吧?”
女囚沉默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但很清晰:“婉兒。”
“那誰…婉兒是吧?”他扭回頭,壓着嗓子:“聽着,我沒空跟你細掰扯。有人不想你活過今晚,信不信由你。”
角落裏的婉兒抬起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沉靜得嚇人,完全不像個待宰的羔羊。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這心理素質…沈清心裏又嘀咕了一句‘牛逼’。
“我官小,屁權沒有,但給你挪騰點地方還行。”他語速飛快:“待會兒我想法把這邊巡邏的倆蠢貨支開片刻。你機靈點,別睡太死,聽見啥動靜就弄出點響來,越大越好。”
他也不等婉兒回應,貓着腰就溜出了牢門。這破地方他好歹也管了幾天,哪班獄卒懶、哪班獄卒貪,原主那點記憶還有點用。
摸到值班的耳房,果然倆老油條正靠着打盹。沈清清了清嗓子,擺出那點可憐的官威:“咳!老王,老李!前頭甲字庫那邊好像有點響動,你倆趕緊去瞅瞅,別是耗子又把啥公文啃了!”
老王眼皮都沒抬全:“沈頭兒,這大半夜的能有啥事…”
沈清心裏罵娘,臉上卻擠出點笑,從袖袋裏摸出最後幾個銅板,原主留下的爲數不多的家當,就這麼塞了過去:“辛苦辛苦,回頭請二位喝酒。仔細看看,萬一真是上頭要緊的東西,咱都吃罪不起。”
錢一到手,倆老油條精神了點,嘟囔着“沈頭兒就是客氣”,慢悠悠拎着棍子往前頭晃蕩去了。
“媽的,老子自己的‘天使投資’本金還沒着落,先倒貼出去…”沈清一邊肉痛那幾文錢,一邊飛快跑回女牢附近。
他左右看看,迅速把旁邊一個空牢房門口那碗都餿了的牢飯端了過來,又把婉兒那碗看起來還算正常的粗糲飯食換走,動作麻利得他自己都驚訝。
“吃這個。”他把餿飯從欄杆縫隙塞進去,言簡意賅:“原來的,別碰。”
婉兒看着那碗散發着酸臭的東西,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沒多問,點了點頭。
沈清想了想,又把自己那件有點破舊棉布外袍脫了下來,團了團也塞進去:“夜裏冷,湊合蓋着。”
目前能做的就這麼多,一切就看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