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石破天驚!如同在死寂的靈堂裏投下了一顆炸彈!
原本低泣嗚咽的靈堂瞬間陷入一片絕對的死寂。
連那大公雞都仿佛被這驚世駭俗的問題震住了,歪着腦袋,黑豆眼直勾勾地看着我,連“咯咯”聲都忘了。
架着我的老嬤嬤手猛地一抖,喜婆更是驚得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要脫臼掉到地上。
滿堂披麻戴孝的下人,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我這個一身刺目喜服、卻站在象征死亡的棺材、與活蹦亂跳的公雞之間,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驚愕、茫然的空白,還有一絲看瘋子般的憐憫與恐懼。
我卻像是完全屏蔽了這詭異凝固的氣氛,只是固執地,帶着一種近乎學術探討般的認真,再次清晰無比地重復:“我是問,這只雞,它能下蛋嗎?”
空氣徹底凍結了,只有靈堂兩側懸掛的白幡,在穿堂而過的陰風裏,發出細微的、如同嗚咽般的“撲撲”聲,更添死寂。
"咯咯噠!"大公雞突然撲棱翅膀,一泡新鮮雞屎準確無誤地落在喜婆繡花鞋上。
"哎喲喂!"喜婆觸電般跳起來,差點把雞扔出去。旁邊小丫鬟嚇得臉都紫了。
"一拜天地——"司儀扯着嗓子喊。
我被按着腦袋往下磕,眼角瞥見那公雞突然發瘋似的撲騰,大紅綢緞纏住了爪子,整只雞在喜婆手裏表演了個空中轉體三周半。
"咯咯咯!"雞毛亂飛,一翅膀扇在喜婆臉上。
"哎呦我的臉!"喜婆手一鬆,公雞"啪嘰"摔在蒲團上,居然真像模像樣地磕了個頭。
"二拜高堂——"
棺材突然"咚"地一聲響,全場瞬間凝固。
只見那公雞跟成精似的,撲棱着飛到棺材板上,對着棺材"咚咚咚"連啄三下。
"王爺顯靈啦!"不知哪個膽小的丫鬟尖叫一聲,滿屋子人譁啦啦跪了一片。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這荒誕一幕——棺材前頭綁着紅綢的公雞,活像什麼邪教儀式現場。
"夫妻對拜——"
公雞突然從棺材上飛撲向我,我下意識要躲,卻被喜婆死死按住。這雞竟然精準地在我嘴唇上啄了一口!
"啊!"我捂着嘴,嚐到一股雞飼料味兒。那雞還得意地昂着頭,雞冠子紅得發亮,活像個登徒子。
"禮成——送入洞房!"
我被推搡着往新房走,身後傳來司儀顫抖的補充:"那個...王妃啊,按規矩...您得抱着公雞入洞房..."
"抱你個頭!"我一把揪住還想往我懷裏撲的公雞脖子,"信不信今晚就喝雞湯?"
那雞突然僵住,黑豆眼閃過一絲人性化的驚恐,然後...裝死。
"王妃!您把祥瑞掐暈啦!"喜婆尖叫着搶救公雞。
我望着手裏軟趴趴的雞,突然覺得這穿越生活,真是絕了。
折騰完這場曠古爍今,足以載入史冊的“人雞拜堂”大禮,我感覺最後一點精氣神都被抽幹了,靈魂都像是飄離了軀殼。
我被半攙半推近乎押送地弄進所謂的新房——一間位於王府最偏僻角落、陳設明顯是臨時湊合、還隱隱透着一股潮溼黴味的屋子。
我像一灘徹底失去支撐的爛泥般癱倒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上那套沉重繁復、象征着喜慶與枷鎖的嫁衣也懶得脫。
鳳冠的尖角硌得後腦勺生疼,我索性一把粗暴地扯下,隨手扔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刺耳的脆響,幾顆瑩白的珍珠蹦跳着滾入角落的黑暗裏,如同散落的淚滴。
世界總算清靜了片刻。然而這份清靜並未持續多久,身體的極度疲憊終於將意識拖入了混沌的黑暗。
在昏沉的睡夢中,那無處不在的雞鳴似乎並未停歇,反而愈發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混亂的夢境碎片翻涌:是冰冷漆黑的棺材,是漫天飛舞的白色紙錢,突然,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模糊,一團巨大而蓬鬆、五彩斑斕的陰影籠罩下來。
是那只蘆花大公雞!它變得無比巨大,幾乎填滿了整個夢境空間。
溫暖的、帶着陽光氣息和淡淡土腥味的絨毛像毯子一樣包裹住我,奇異的是,並不讓人厭惡。
它那鮮紅如寶石的雞冠在我眼前放大,流光溢彩。
它低下頭,堅硬微涼的鳥喙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神聖的專注,輕輕地、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我的嘴唇。
那觸感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帶着禽類特有的微硬和一絲草籽的清冽氣息。
夢中的我毫無反抗之力,只是茫然地僵住,腦中一片空白,只餘下那奇異觸感帶來的冰火交織的戰栗。
就在這詭異的“吻”落下的瞬間,那大公雞黑豆般的眼睛仿佛閃過一絲人性化的、極其復雜的光芒——混雜着悲憫、宣告和一絲……得意?
“喔—喔—喔!!!”
一聲嘹亮到炸裂的雞啼如同驚雷,狠狠劈開了夢境!
我像被針扎了似的,猛地從床上彈起,心髒狂跳如擂鼓,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嘴唇上仿佛還殘留着夢中那奇異冰涼又帶着絨毛觸感的印記。
“閉嘴!”我朝着聲音來源——牆角那個臨時用破竹筐充當的雞籠方向——帶着未褪的夢魘驚悸,惡狠狠地低吼。
籠子裏,那只綁過紅綢的蘆花大公雞,似乎精神抖擻,歪着腦袋瞅了我一眼,黑豆眼裏閃着不知是好奇還是挑釁的光,仿佛在回味剛才那個夢。
我喘着粗氣躺回去,用被子死死蒙住頭,試圖驅散那荒謬絕倫的觸感和夢境。
“喔喔喔——!”
第二次雞啼,更加高亢,更加持久,穿透薄薄的棉被直刺耳膜,帶着一種不屈不撓的宣告!我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頭發凌亂如草窩,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冒着熊熊怒火。
我死死瞪着那個竹筐,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節發白。
“我警告你最後一次!”我咬牙切齒,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帶着濃重的威脅。
回應我的,是更加雄壯、更加得意洋洋、仿佛要宣告自己才是這間屋子乃至整個世界真正主宰的第三次“喔喔喔——!”
“老娘跟你拼了!”
積壓了一整天的怒火、荒謬、憋屈,連同那個詭異莫名的夢境,如同積蓄到頂點的火山般轟然爆發!我徹底瘋了!赤着腳從床上跳下來,像一頭被激怒、失去理智的雌獅,目光凶狠地四處掃視。
牆角立着一把用來撐窗戶的舊柴刀,鏽跡斑斑但刀口看着還算鋒利,在昏暗光線下泛着冷硬的寒芒。
我一個箭步沖過去抄起柴刀,殺氣騰騰地沖向那個還在引吭高歌、不知死活的竹筐!“燉湯!老娘今晚就喝雞湯!金黃油亮的雞湯!”我一邊沖一邊咆哮,柴刀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充滿殺意的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