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痊愈後,林初夏面臨的首要問題是如何生存下去。一個五歲的身體,裝着二十二歲的靈魂,以及一個音樂系學生被各種文藝作品浸染過的記憶,這在孤兒院這個純粹依靠體力生存的小世界裏,堪稱詭異。
她必須小心地僞裝。
她不再像最初幾天那樣沉默觀察,而是開始模仿身邊孩子的言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合群”一些。但內在的差異依舊無法完全掩蓋。比如,她學東西快得驚人,尤其是在陳媽媽教認字和簡單算術時;又比如,她吃飯從不撒得到處都是,安靜得不像個孩子。
這些細微的不同,陳媽媽看在眼裏,只當是這場大病讓她變得早熟了,更多了幾分憐愛。
但林初夏的目標很明確——何立春。
那日食堂用音樂成功引起對方注意後,她並沒有急於求成。她深知,對於何立春這樣心防極重的孩子,過分的熱情只會適得其反。她采取了一種“潤物細無聲”的策略。
她會“恰好”坐在何立春旁邊看書(盡管只是帶圖的兒童畫報),會“偶然”在她被其他孩子無意沖撞時,用小小的身板擋一下,也會在分到難得的水果時,“分享”一小塊給緊緊跟在何立春身後、流着口水的弟弟小明。
她從不問多餘的問題,最多的交流,依然是音樂。
她發現院子裏有一架老舊得幾乎走音的腳踏風琴。趁孩子們戶外活動時,她會爬上去,用短小的手指費力地按出簡單的旋律。有時是前世經典的童謠,有時甚至是貝多芬《致愛麗絲》的片段。她從不完整演奏,只是片段,像無意間散落的珍珠。
何立春總會是那個最安靜的聽衆。她不再獨自蕩秋千,而是會抱着膝蓋,坐在不遠處的台階上,目光看似放空,但林初夏知道,她在聽。
這天下午,林初夏終於將目標轉向了小明。這個智力發育遲緩的男孩,是打開何立春心扉最關鍵的鑰匙。
小明蹲在沙坑邊,對着一群搬家的螞蟻咿咿呀呀。林初夏走過去,蹲在他身邊,用一根小樹枝輕輕劃着沙土,哼唱起一首旋律簡單、不斷重復的安撫性樂曲。
小明起初有些戒備,歪着頭看她。但音樂有着奇妙的力量,尤其是這種充滿安全感的節奏。他慢慢放鬆下來,甚至學着林初夏的樣子,用手拍打着沙子,發出噗噗的聲響,咧開嘴笑了。
何立春一直緊張地注視着這邊,看到弟弟笑了,她緊繃的小臉也微微鬆動。
“你……不怕他嗎?”何立春第一次主動走到林初夏身邊,聲音很輕。
林初夏抬起頭,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小明很可愛啊。他只是活在一個更簡單的世界裏。”她頓了頓,補充道,“音樂能通到那個世界,他懂的。”
何立春看着她,眼神復雜。這句話,遠遠超出了一個五歲孩子的認知。但她畢竟也只有六七歲,無法深究,只是被這句話裏蘊含的理解所觸動。
“謝謝。”何立春低聲說,這是她第一次對林初夏說這個詞。
“不用謝。”林初夏心裏鬆了口氣,知道自己走對了關鍵一步。她順勢提議:“立春,我們帶小明一起玩吧?我可以教他唱歌。”
何立春猶豫了一下,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
從那天起,孤兒院裏出現了新的風景線:林初夏用她仿佛無窮無盡的歌謠和故事,吸引着小明,而何立春則像一只警惕又忠誠的母鳥,守護在弟弟身邊,也自然而然地被納入了林初夏的“磁場”範圍內。
她們一起在院子裏曬太陽,一起分享少得可憐的零食。大部分時間是何立春沉默地聽着林初夏說話,聽她講那些光怪陸離的“夢裏的故事”。林初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分寸,讓那些故事聽起來像孩童的幻想,卻又帶着令人向往的溫暖內核。
林初夏知道,距離何立春被領養的日子,可能不會太遠了。她必須在這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深地在她心裏埋下一顆種子——一顆關於“陪伴”、“信任”、乃至“歸屬”的種子。
夜晚,她躺在床上,聽着對面何立春均勻的呼吸聲,內心既滿足又充滿緊迫感。
僅僅陪伴是不夠的。我必須擁有力量,真正的、能改變命運的力量。 她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眼神堅定。知識,還有……未來的資本。而這一切,都要從利用好我唯一的‘金手指’開始。
她開始在腦海中,像整理圖書館一樣,系統地梳理另一個世界的文明寶庫。哪些歌曲適合兒童?哪些簡單的故事可以寫成童話?哪些知識是未來一定能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