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侯府中。
萬其恒從剛剛開始,心中始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整個人莫名的慌張。
周圍的少爺們打趣:“侯爺,你明明都那麼累了,還陪紫怡打馬球打了那麼久,還爲她跌傷了腿,真是情深義重啊!”
“我看你倆就是天作之合,要不在一起得了!”
“就是就是!”
4
站在他床邊的紫怡在周圍一幫狐朋狗友的調侃下羞紅了臉頰,小心翼翼的盯着萬其恒:“侯爺,不如我們趁着這個機會,跟老夫人求來婚書吧?”
她說完這句話,臉更紅了。
周圍人都在起哄。
而他始終一言不發,眼神中滿是失落,他沒有見到那個在他榻前日日夜夜照顧他的人。
這時,侯爺的伴讀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張口就是她走了,還另有所愛。
萬其恒語氣不好地問:“鄭秀會這麼說話?!”
鄭秀竟然連自己骨折來都不來,真是有脾氣了!
侯爺的伴讀有些支支吾吾。
周圍的紈絝子弟忍不住打趣:“這又是什麼新把戲嗎?欲擒故縱,這一招妙啊!”
侯爺的伴讀繼續說:“鄭小姐說,她的父親會處理兩家退婚的事情。”
“退婚?”驟然間聽到退婚兩個字,萬其恒整個人一震,接着就是怒不可遏的質問:“誰說我要和她退婚了?”
他心裏那份不安越來越明顯,托人來給我傳話。
“你現在給我來侯府,當面給我道歉!退婚的事情我就可以當做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他哪怕極力地保持平靜,可是顫抖的手依舊出賣了他。
下一秒,萬其恒就得知那個來傳話的伴讀被我趕出了門。
奇恥大辱。
萬其恒什麼時候在我面前吃過這樣的虧。
他不服氣派了一波又一波人來找我,可是全都被我趕出了門。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他好像要徹底失去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不離不棄的女子了。
“都滾出去。”
萬其恒突然整個人無比的煩躁,直接開口趕人。
紈絝們怕惹他不高興,連忙離開了病房。
整個臥房就剩下了他和紫怡兩個人。
萬其恒還想繼續開口,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紅着眼眶的紫怡,頓時壓抑住了心中的怒氣。
畢竟曾是自己心心念念那麼多年的女子。
他終究無法對她發火,只是嘆了口氣:“紫怡,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至於我們的事情,是你想多了,我們只是好友而已。”
“好友?”
紫怡忽然嗤笑一聲,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萬其恒。
“你說我們只是好友?你爲了所謂的好友,丟下你的準夫人?你爲了所謂的好友,甘願把自己腿摔斷?”
“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現在你跟我說我們只是好友,我倒想問問你,你對你的準夫人有那麼好嗎?”
萬其恒的臉在紫怡一句句的質問中逐漸變得蒼白。
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的明白。
之前的這些所作所爲,究竟有多麼殘忍。
恰巧這時,又一個人推開了殿門,他強忍疼痛直起身子。
“鄭秀,你是不是知道錯了?”
那邊怒不可遏的聲音如雷貫耳。
“萬其恒你這個不孝子,怎麼把和鄭家的婚事搞黃了?”
“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廢物兒子!!”
原來伴讀說的話都是真的。
鄭秀這一次真的要離開了。
回到家,老夫人直接把退婚書扔在了萬其恒的臉上。
“這些都是鄭秀親自寫的,看來她從來都沒有真的心悅過你。”
退婚書就這樣一頁頁的翻開,萬其恒的臉色也逐漸陰沉起來。
退婚書裏詳細的敘述了我原本認識一個青梅竹馬的少年小將軍周笛,兩個人是所有人眼中的神仙眷侶,我幾乎馬上就要成爲將軍夫人了。
可惜,他爲了保護我死在了一場剿匪活動中。
行將就木之時,他告訴我,他還有個隨了母姓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可以代替他好好照顧我。
辨認他的唯一標志,就是他們兄弟倆胸口處有一模一樣的胎記。
我之所以會來到萬其恒身邊,就是因爲江東探子誤把他胸口的傷疤看成了胎記。
日久天長,傷疤愈合掉落,他的胸口空空如也。
他頓時明白了一切。
難怪,我一個鄭家大小姐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那樣瘋狂的追求他,寧願當一只沒有尊嚴的京巴犬。
難怪,在一起後,我最喜歡的就是靠在他懷裏,撫摸着他那塊看起來像胎記的傷疤。
難怪那一天,我會問出他有沒有胎記那個問題。
他這一刻才發現,宴會那天我沒有說謊,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不愛他。
壓抑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
他整個人無力的哭了出來,他原以爲自己才是這段感情的主導者,沒想到他只是一個替身。
6.
我在臨安縣租了一個小院子,住了一個多月。
我每天都來那家糖水鋪子,用各種方式投其所好的偶遇,終於引起了那個男子的注意。
“這位小姐,今天又來喝糖水嗎?”
李呈面露探究地看着我:“你已經連續來了一個多月了,不過你不喜歡喝糖水,反而喜歡看我。”
他笑得謙和有禮,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平常事。
被戳穿了心思,我也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厚着臉皮上前說:“因爲你比糖水更甜。”
男人輕笑一聲:“多謝誇獎。”
微微上挑的尾音十分勾人,就連我也不自覺的愣了愣。
目光呆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瞧見了故人,耳邊什麼都聽不清了。
根據江東探子調查的結果。
李呈同他哥哥一樣,從小便出類拔萃,各種事情都能做得盡善盡美,讓人望其項背。
騎射功夫更是了得,頻頻得了皇上誇獎。
皇上還揚言說,繼周笛之後,又多了一個國之棟梁和得力幹將。
可惜李呈在一次大戰時中了箭,受了重傷,突然搬到了臨安縣,從此無心朝廷之事。
我想一定是“他”。
李呈用手在我面前揮了揮:“認識一下吧,李呈。”
“鄭秀。”
我說完名字,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李呈則是淡淡的點頭:“很高興認識你。”
我急忙問:“不知道公子現在有沒有意中人?你覺得我怎麼樣?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李呈見過不少女子,卻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大膽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然不覺得反感。
反而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子,挺有趣。
但是下一秒,他直接搖了搖頭,拒絕地毫不留情。
“雖然沒有意中人,但是也沒有娶妻的打算。”
我也並不氣餒,本來也不可能一次性就成功。
“那李將軍什麼時候想要娶妻生子了,能第一個考慮我嗎?”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眼神玩味的看着我:“鄭小姐,爲什麼非得是我呢?”
我直接被這個問題問的一愣,但是整個人很快反應過來。
“因爲你恰好符合我心目中夫君的標準。”
“人一輩子就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說着說着,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想到了之前我和周笛的種種,心中突然有些傷感。
如果是和李呈在一起。
那應該也算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吧。
李呈看了我一會兒:“可是鄭小姐,我總是覺得你在透過我看別人。”
被戳穿的那一秒,我整個人有些尷尬,借口逃出了糖水鋪子。
隨風飄落的雨水滴在我的臉頰,我的淚水順着雨水一起流下,濺起了一陣陣水花。
“笛子,我真的好想你啊......”
突然,一把油紙傘遮在了我的頭頂。
抬頭的瞬間,我眼神中的所有情緒瞬間消散,只剩下一片毫無波瀾的麻木。
萬其恒竟然那麼快就找到了我的下落。
他此時就拄着拐杖站在我面前,臉色蒼白,發絲凌亂,嘴角的胡青仿佛好幾天都沒有刮了。
整個人顯得滄桑又狼狽。
他應該是站在這裏站了很久。
“李呈?他就是你的新目標?就因爲我身上的是傷疤而不是胎記,你就不要我了?”
我對他的刻薄充耳不聞。
就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一樣,直接越過他離開。
擦肩而過的瞬間,我的手腕直接被萬其恒用力的拽住。
我的眉頭緊緊皺起,一根又一根的掰開了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嫌棄的拍了拍他碰過的地方。
“怎麼?沒有了那個所謂的胎記,現在連我碰你都覺得是髒的,是嗎?”
“我是京城中人人都敬重的侯爺,而他只是一個廢人了,他到底有什麼好?”
萬其恒的心中一陣刺痛,咬牙開了口。
“鄭秀,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從未。”
其實在知道萬其恒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時,我的心情是雀躍的。
終於可以擺脫這段荒謬的感情。
現在,我也根本不想考慮他的情緒,甚至根本不想再與他說一句話。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十分明朗了,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千裏迢迢的找到這來?”
萬其恒突然紅了眼,像一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看着我。
開口的時候聲音帶着哽咽:“鄭秀,你爲了一個胎記費盡心思的接近我,現在知道找錯人了,便毫不猶豫的將我丟下。”
“你憑什麼?憑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難道這幾年來,你就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感情嗎?”
我搖搖頭,嘴角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沒有。”
“而且我的離開你不是應該高興嗎?你現在說我費盡心思的想做侯夫人,可是你答應我的時候難道不是爲了鄭家的皇商之位?難道不是爲了羞辱我?你總不能是真的心悅我吧!”
“更何況一開始提出要退婚的人就是你,我只不過是同意了,當初你的好友們都在,我完成了我的諾言,把詩作也送給了紫怡,自然我們之間也要退婚。”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指責我,可你這個當着準侯夫人面與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拉拉扯扯的男人,根本沒資格指責我。”
隨着我的一句句質問,萬其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嘴巴張張合合,他竟然找不到一條可以反駁的點。
“可是你追着我跑了整整三年,這三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假的嗎?”
我誠實的點了點頭,連哄騙他,給他個體面,我都不願意。
“侯爺,你捫心自問,之前的你值得我愛嗎?現在我離開侯府反而成全了你和紫怡,你們兩個得償所願,難道不應該高興嗎?我衷心希望你們兩個百年好合,白頭到老,千萬別來再找我的麻煩。”
所有人都知道,萬其恒之前把我這個準侯夫人當成一條狗。
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所以他京城的那些狐朋狗友才會那樣肆無忌憚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
幸好。
我喜歡的人也不是他。
“紫怡是我的紅顏知己,我不想和她在一起,我現在想明白了我心悅的只有你!”
“鄭秀,你清醒一點,周笛已經死了,李呈只是他的弟弟,終歸不是他!我知道我以前對不起你,但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求求你......別不要我......”
我從未見到過這樣的侯爺。
脆弱、破碎、語氣中還夾雜着自卑。
從前的萬其恒在我面前永遠是高高在上、驕傲自負的,沒想到如今,竟然會變成了這樣。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體面一些吧,別讓我看不起你。”
萬其恒撐着傘站在雨裏,站了很久。
他無措的伸出手摸着自己胸口曾經有疤的地方。
那是他遇見鄭秀的緣由,可如今疤痕不見了,鄭秀也不見了。
我順着落雨的房檐往前走,一駕高大挽馬拉的馬車停在了我的面前。
車簾被撥開,是李呈。
“鄭小姐請上馬車吧。”
我笑着,直接掀開門簾坐了上去:“怎麼?是想好了要娶我爲妻了嗎?”
男人的目光幽深,帶着幾分探究。
“鄭秀,你的話裏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我對公子絕對是真心真意。”
“你之前對萬其恒也是這麼說的嗎?”
我有些驚訝的看着李呈:“你知道了。”
“知道了。”
他語氣淡定的繼續說:“從你連續三天出現在我的糖水鋪子的時候,我就找人查清楚你了。”
“你是兄長之前心悅之人。”
“你應該很明白,我終究不是我兄長。”
“你應該知道,我曾經是叱吒風雲的小將軍,但我現在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普通百姓。我兄長是我兄長,我是我。我可以幫他照顧好你,可是我不能娶你爲妻。”
“你也說過,人應該和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周笛他看到你這樣,應該會很難過吧。”
猛地從李呈的嘴裏聽到周笛的名字。
這一刻的我臉色驀地蒼白。
止不住的眼淚傾瀉而出,好半天,我才說出了一句:“對不住。”
“沒有什麼好對不住的,我知道你一直想在我的身上找到他的影子,可是我終究不是他,也不可能成爲他。”
“但是我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一定是希望你快樂,而不是爲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放棄尊嚴圍在自己不愛的人身邊。”
李呈送我回到院子,離開的時候很認真的盯着我說。
“鄭秀,我理解你,但是我不認同你,如果你遇到了困難,我可以幫你,但如果你還想讓我娶你爲妻,我們還是不要再相見了。”
“周笛已經死了,可是鄭秀還活着,你的人生還有很多機會,你也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話音落下,李呈不再停留,馬車一路疾馳。
我呆呆的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嘴中喃喃自語:“真的......會好起來嗎?”
自從李呈說過不見我之後,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人生最難的就是斷舍離。
原先我以爲他的弟弟和他總有相似之處,他們除了一張臉,還有性格也會很相像。
我甚至抱有僥幸心理,他弟弟萬一也能喜歡我呢......只要我看着他的弟弟,我就能處處看見周笛的身影,他就永遠不會消失。
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可我卻忘了,他死在了保護我的那一天晚上。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用命去愛我了。
我開始學着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我離開了臨安縣,回了京城,買了一處僻靜的院子,開始自己打理自己的花園。
我種下了鳳凰花、合歡花,還有牡丹、芍藥......這些都是周笛生前最喜歡的。
也是我們曾經一起侍弄過的。
我請了先生學習騎射,開始養馬,制作弓箭,研讀兵書。
我也想走過周笛曾經走過的路,吃他曾經吃過的苦。
那些他還沒有來得及完成的事,就讓我一個人一件又一件的去實現吧。
擁有一處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帶小花園的院子。
學習如何成爲一個國之棟梁。
懂得戰術,關心國事,關心百姓。
漸漸的我的人生越來越充實,哪怕再也看不見有關周笛的種種,我依舊能感覺到他一直都活在我的心裏。
只要他當將軍時立下的戰功還在,他對百姓做出的貢獻還在,就會有很多人記住他。
他是在剿匪中保護百姓的小將軍,周笛。
能有他半分英姿,我也上陣殺敵,征戰沙場,封候拜將,也未嚐不可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