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台上的死寂，持續了漫長到令人窒息的幾秒鍾。
林晚秋僵立在舞台中央，汗水混合着油彩，沿着額角滑落，在衣領上留下深色的痕跡。粗重的喘息聲在鴉雀無聲的大廳裏顯得格外突兀。她能感覺到台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裏混雜着驚愕、同情、嘲諷，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她不敢去看評審席，尤其不敢去看沈素雲的眼睛。那個破音和之後硬撐下來的表演，足以釘死她“無能”的標籤。她只是憑着最後一點不肯倒下的倔強站在那裏，等待着早已注定的審判。
主持人似乎也愣了片刻，才匆忙上台，試圖用職業化的語言緩和氣氛：“感謝林晚秋老師的表演，真是……非常投入。請先到後台休息，等待最終評審結果。”
林晚秋幾乎是麻木地跟着工作人員走下台，雙腿虛軟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後台的其他學員紛紛避讓開目光，沒有人上前與她說話，那種無聲的隔離比直接的嘲諷更令人難堪。
漫長的等待過程。每一個學員的分數被逐一公布，有人歡呼，有人哽咽。林晚秋獨自坐在最角落的板凳上，低着頭，看着自己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手。戲服的袖子下，手腕的淤青隱隱作痛。
終於，所有學員的分數統計完畢。總導演陳瀾拿着最終名單，再次走上驚鴻台。她的目光掃過台下緊張不安的學員們，臉上帶着一絲難以捉摸的表情。
“經過評審團慎重打分與合議，現在公布《長生夢》第一輪考核結果。”陳瀾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每個角落，“首先，恭喜成功晉級的四位老師。”
她開始念名字。實力派歌手、演技派小生、“才女”偶像……名字一個個念出，被念到的人如釋重負，面露欣喜。
只剩下最後一個名額了。
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落下。怎麼可能還有她？她幾乎已經認命。
陳瀾頓了頓，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林晚秋所在的方向，然後緩緩念出了最後一個名字：
“林晚秋。”
空氣仿佛凝固了。
後台所有目光瞬間齊刷刷地射向角落裏的林晚秋，充滿了難以置信。連她自己都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失，瞳孔因震驚而放大。
她？怎麼可能？
陳瀾的聲音繼續響起，解釋着這個出乎許多人意料的結果：“林晚秋老師的表演，在技巧上確實存在諸多不足，甚至出現了重大失誤。但是……”她加重了語氣，“評審團一致認爲，其在舞台上的堅持，以及後半段所展現出的、某種……試圖貼近角色的執拗勁頭，值得給予一次機會。希望能在後續的學習中，看到真正的蛻變。”
堅持？執拗？
林晚秋愣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是慶幸？還是羞辱？這晉級，聽起來更像是一種施舍和另一種形式的否定。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面。
陳瀾宣布完晉級名單後，並未立刻結束，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評審席正中央的沈素雲。
“沈老師，您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沈素雲緩緩站起身，她的身形並不高大，卻自帶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場，讓原本有些騷動的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緩緩掃過晉級的四人，最終，定格在了林晚秋身上。
那目光依舊銳利，卻似乎比往日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審視和……考量？
“《長生夢》並非普通的綜藝競演。”沈素雲開口，聲音清越，不容置疑，“它旨在探尋傳統藝術與現代表達結合的可能，但前提是，必須對藝術本身懷有足夠的敬畏與悟性。”
她微微停頓，每一個字都砸在寂靜的空氣裏。
“晉級，只是拿到了繼續學習的門票。而真正的傳承，需要引路人。”她的目光再次掃過四人，“本次考核中，林晚秋。”
林晚秋心頭一緊。
“你雖漏洞百出，”沈素雲的話毫不留情，“但最後那點‘不認輸’的蠻勁，尚可一觀。”
這話讓林晚秋臉頰發燙。
“老身一生授徒，重根骨，更重心性。”沈素雲緩緩道，做出了一個令全場譁然的決定，“你，可願拜入我門下，成爲我沈素雲的關門弟子，隨我潛心學習《長生殿》？”
關門弟子？！
沈素雲大師的關門弟子？！
這個消息如同重磅炸彈，瞬間引爆了整個現場！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林晚秋身上，充滿了震驚、羨慕、嫉妒，以及深深的不解！就連另外三位晉級的學員，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沈大師門下弟子無一不是自幼學戲、功底扎實的科班精英，她竟然要收一個連水袖都甩不好的“外行”？還是聲名狼藉的過氣明星？
林晚秋徹底懵了。她看着沈素雲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完全不明白這位大師究竟看中了自己哪一點？那點“不認輸的蠻勁”？
巨大的震驚和茫然之中，她下意識地看向側幕方向。
程硯聲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裏，他臉上的唐明皇妝容尚未卸去，更襯得臉色冰寒。聽到母親的決定，他眉頭驟然鎖緊，看向林晚秋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淡漠和輕視，而是瞬間涌上了毫不掩飾的——**
震驚、不解，以及一種近乎被冒犯的……
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