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野則走到了廟門外，她的目光鎖定在了幾株不起眼的植物上，雖然已經幹枯，但還是能依稀能看出它的特征，
全株無毛，扁平肥厚的莖葉平臥鋪散，有很多分枝，靠近根部是暗紅色，
——是馬齒莧，
生命力頑強，富含水分和維生素，全草可入藥，清熱利溼，
但有一點，孕婦不能吃。
但還好，這幾根頑強的馬齒筧，給了她新的想法，房頂可能殘存了沒有被人掃蕩過的生物，
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艱難的爬上廟頂，果然發現了零星的一小片薺菜，雖早已枯竭幹癟，但根部依然有能量。
還有一叢葉片狹長的野草，她仔細辨認了一下，心中一喜——沙蔥！
雖然細小，但調味提鮮，補充微量元素再好不過。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將這些植物連根挖起，這些動作她曾經做過很多次，精準而熟練。
與此同時，已經拿着各種石頭來來回回給她看過許多次的林石頭，再一次挪了過來，髒兮兮的小手裏捧着兩塊黑乎乎的石塊兒，
“姐！姐！你看是這種嗎？這塊硬的打這塊黃的，會冒火星！”
林小野接過來一看忍不住露出笑容，居然真的找到了燧石和一小塊黃鐵礦，
這簡直就是求生開局最實用的神器。
“對！就是它們！”她毫不吝嗇地誇獎，攬着弟弟就在腦門上親了一大口。“石頭真棒，就是這個。”
石頭像是因爲能幫上忙而鬆了口氣，親昵的伸手抓住林小野的衣角，黑瘦的小臉上露出了有些扭捏的天真笑容。
林小野看着他終於露出小孩子該有的模樣，也忍不住跟着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回到廟裏她找了些幹燥的苔蘚、爛木屑作爲引火物，
在娘親和弟弟緊張又期待的注視下，一手握住燧石，一手握住黃鐵礦，
“鐺！鐺！鐺！”
清脆的敲擊聲在寂靜的破廟裏回蕩，火星隨着敲擊不斷濺落在幹燥的引火物上，
她很有耐心，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嚐試後，一縷細微的青煙升起，隨即，一個小小的火苗頑強地跳躍了起來。
“火！是火！”林石頭激動地小聲叫了起來，隨即又飛快的用小手捂住了嘴，生怕嚇跑了這珍貴的火種。
柳芸娘也驚訝的微微張嘴，
起初眼中只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喜悅，而後漸漸地，熱淚盈眶，
火，意味着溫暖，意味着熟食，意味着安全和希望，至少，晚上她們再也不會凍的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了。
在這個絕望的黃昏，這一簇微弱的火苗，比什麼都珍貴。
林小野小心地添加細小的枯枝，將火堆引燃，然後熟練地搭起一個簡單的灶台。
她用找到的半截破瓦罐，從幾乎幹涸的河床邊，小心地舀回底層略帶泥濘的水，放在火上煮沸，
同時將湊合擦幹淨的薺菜根和野蔥撕碎，放了進去。
沒有鹽，沒有油，也沒有多餘的水清洗，但這將是一鍋救命的、幹淨的熱湯。
高溫煮沸，不幹淨也幹淨了。
更何況現在的處境，想精細也得有命挑。
看着瓦罐裏逐漸翻滾的熱湯，聞着野菜混合野蔥散發出的、久違的植物清香，柳芸娘和林石頭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小野則一邊照看着火堆，一邊透過破廟的門口，望向外面逐漸被暮色吞噬的荒野，
橘紅色的火苗在漸濃的夜色中跳躍着，驅散了破廟裏的一部分陰冷，也仿佛在柳芸娘和林石頭死寂的心湖裏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瓦罐裏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滾着，薺菜根和野蔥的清香混合着熱氣彌漫開來，形成一種令人安心的、屬於“家”的氣息。
——盡管這個家，只是一個四處漏風的破廟。
“娘，可以喝了。小心燙。”林小野用兩塊相對幹淨的小石塊墊着，將溫熱的瓦罐從火上移開。
她沒有碗，只能折了幾根相對幹淨的細樹枝，充當臨時的筷子。
柳芸娘看着女兒這一系列熟練到令人心疼的動作，鼻子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她接過遞來的筷子，顫抖着從瓦罐裏夾起一撮煮得爛熟的野菜，小心地吹了吹，卻沒有自己先吃，而是遞到了林小野的嘴邊。
“小野，你身子虛，你先吃。”
林小野微微一怔，心頭一軟，搖搖頭輕輕推開母親的手：“娘，你先吃，等你吃好了，我和弟弟煮剩下的馬齒筧，那東西性涼，孕婦不能吃。所以我特意沒放，你安心吃吧。”
女兒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平靜而堅定，一邊說一邊將瓦罐裏的舀出來有讓柳芸娘無法反駁。
看着面前那雙清澈的眼睛，柳芸娘知道，這個家從被趕出來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經悄然改變了。
自家姑娘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庇護的九歲孩童，而是在一夜之間，成長爲了這個破碎家庭的支柱。
她不再推辭，將野菜喂進嘴裏，一邊吃一邊又開始不爭氣的掉眼淚，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差勁了，是她不好，還要自己的孩子反過來照顧她。
林小野沒說話，帶着些無奈的笑意伸手去擦母親臉上的淚痕。
人都是這樣的，受委屈的時候強忍着不落淚，但當感覺到有人可以依靠，滿腔的難受都會傾瀉而出。
哭吧，哭一哭就好了。
這頓“草”沒有鹽味，帶着野菜特有的淡淡苦澀，但經過烹煮，變得柔軟易咽，那口熱湯順着喉嚨滑入胃中，帶來的暖意瞬間驅散了柳芸娘身上的寒意和虛弱感。
肚子裏有東西的感覺真好，哪怕還是餓，但比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等她吃得差不多，小野又就這熱湯下了馬齒筧，滾水沸騰咕嘟翻涌，
“好吃！姐，真好吃！”林石頭也學着樣子，笨拙地用樹枝夾起野菜，吃得呼呼作響，小臉上洋溢着滿足的光彩。
這是他這麼多天來，吃的第一口熱乎東西。
林小野看着母親和弟弟臉上重新煥發出的一絲生氣，心中稍定。
能量補充是生存的第一步。她一邊示意他們多吃點，一邊開始規劃下一步。
“娘，石頭，我們今晚就在這裏過夜。”林小野開始分配任務，
“石頭，吃完後，再去撿一些幹燥的樹枝和茅草回來，越多越好，我們晚上需要足夠的柴火。”
“好！”林石頭用力點頭，幹勁十足。
“娘，您休息好了，就幫忙把咱們那個破包袱裏的衣服整理一下，看看有沒有厚實點的，晚上蓋。我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其他能用的東西。”
柳芸娘看着女兒條理清晰地安排着一切，心中那份不安和茫然，漸漸被一種奇異的信賴所取代。
她點了點頭：“好，娘知道了。小野，你小心些。”
林小野給了母親一個安撫的眼神，拿起癟癟的破包袱旁邊僅有的家當，一個陶罐，和兩個陳舊的水囊，再次走向那條幾乎幹涸的小溪。
這一次，她的觀察更爲仔細。
她避開表面渾濁的泥水，而是在河床邊緣，尋找那些有細小滲水的地方，慢慢接取相對清澈的滲濾水。
雖然速度慢，但水質會比直接舀取泥水好很多。
半晌，忙完手裏的活計，她借着最後一點天光，開始巡看周邊的河床、岸邊以及附近的灌木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