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這一層,沒有別的東西。
只有一疊厚厚的、散發着醫院消毒水味道的紙張。
最上面一張,是燒傷科的診斷證明。
“患者蘇巧巧,雙手二至三度深度燒傷,伴隨多處神經束斷裂、壞死,已喪失精細操作能力。”
下面,是一份肺功能檢查報告。
“結論:彌漫性肺間質纖維化,肺功能重度受損。”
再往下,是一沓沓的復健記錄、繳費單、病歷......每一張,都在無聲地訴說着我那場大火後,是如何在痛苦和絕望中掙扎的。
從那天起,我再也無法拿起細如發絲的繡花針了。
我的世界,從五彩斑斕的絲線,變成了黑白灰的藥片。
連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肺部被灼燒過的刺痛。
蘇錦的臉色變得慘白。
她想起來了。
火災後不久,她曾在街上碰到過我。
那天很冷,我戴着厚厚的手套,走幾步路就停下來,捂着嘴劇烈地咳嗽。
她是怎麼做的?
哦,她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用最惡毒的語言說:“蘇巧巧,收起你這副要死的樣子,裝病博同情嗎?我看着就惡心,你別演了!”
“惡心......”
“別演了......”
她自己的話,此刻應像燒紅的刀子,捅進她的心髒。
她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可這還沒完。
在所有病歷的最下方,壓着一份財產轉讓協議。
轉讓的物品是:奶奶留給我做嫁妝的那一套宋代古董繡品《百鳥朝鳳圖》。那是奶奶的珍藏,價值連城。
而收款方,是一個匿名的海外賬戶。
轉賬的日期,蘇錦死都不會忘記。
正是十年前,她身無分文地遠走他鄉,在巴黎四處碰壁,工作室瀕臨破產,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一筆巨額的匿名投資。
她一直以爲,是自己遇到了欣賞她才華的貴人。
她靠着那筆錢,創立了品牌,舉辦了第一場秀,一舉成名,才有了今天的“設計大師蘇錦”。
原來......
原來那個所謂的貴人......
“是你......原來是你......”
蘇錦癱坐在地,眼淚毫無征兆地決堤。
她引以爲傲的成功,她十年來的所有榮耀,原來都建立在我的犧牲之上。
她以爲的復仇,從頭到尾,就是一場荒唐的、可笑的獨角戲。
驕傲和恨意,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
她的世界,崩塌了。
在協議的末尾,還夾着一張小小的紙條。
上面是幾行模仿着奶奶筆跡寫下的話,字跡卻因爲手的顫抖而顯得有些歪斜。
“給我的阿錦,祝你前程似錦。”
5
蘇錦失魂落魄地看着針線盒的最後一層。
她不敢再打開了。
她怕了。
她像個瘋子一樣,在這間小小的繡坊裏亂翻。
她想找到我還活着的證據,哪怕是一張近期的水電費單,一個吃剩的外賣盒。
可這裏的一切,都蒙着一層厚厚的灰,昭示着主人早已離去。
最後,她在一個床頭櫃的抽屜裏,翻出了一本我的日記。
她迫不及待地翻開。
日記裏,沒有一句對她的怨恨。
沒有一句對命運的詛咒。
通篇,只有我對刺繡近乎癡迷的熱愛,和對自己那雙“越來越笨拙”的手的嘆息。
“今天試着用手臂的力量帶動手腕,還是不行,戳破了三塊布料,好疼。”
“醫生說我的肺不能再勞累了,可我腦子裏還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圖案,繡不出來,比死還難受。”
“《錦繡山河》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針。我把繡針綁在手腕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戳’。每一針下去,都像是骨頭在響。不過沒關系,它很美,這就夠了。”
蘇錦的手抖得拿不住日記本,紙張散落一地。
她看着地上那幅被她親手撕碎、又被她踩在腳下的《錦繡山河》,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無法呼吸。
她終於,還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伸向了針線盒的最後一層。
打開。
裏面沒有別的東西。
只有一卷小小的,老式的錄音帶。
蘇錦在繡坊裏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一個同樣老舊的錄音機。
她顫抖着,將錄音帶放了進去。
按下播放鍵。
“沙沙......”
一陣電流聲後,一個微弱的、伴隨着劇烈咳嗽的聲音,從喇叭裏傳了出來。
是我的聲音。
卻虛弱得讓她陌生。
“咳咳......咳......姐姐......如果......咳咳咳......如果你聽到了......別......別爲我難過......”
“我只是......咳......只是想繡完......想象中你穿上嫁衣的樣子......可是我的手......咳咳......我的手不聽話了......”
“那筆錢......就當是奶奶......給你的嫁妝......你要......咳......你要成爲世界上最厲害的設計師......連同我的份......一起......”
錄音裏的我,每說一個字,都仿佛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蘇錦的心髒一陣陣絞痛。
錄音的最後,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着一絲解脫的笑意。
“姐姐,我的金絲線,沒有丟......”
隨着這句話,錄音帶“咔”的一聲,徹底轉到了盡頭,陷入永恒的死寂。
“啊......!!!”
蘇錦抱着那個空了的針線盒,終於再也無法壓抑,發出了野獸般絕望的哀嚎。
那聲音,撕裂了江南小鎮的寧靜,也撕碎了她自己。
6
第二天,蘇錦的助理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她。
她雙眼通紅,形容枯槁,哪裏還有半點國際設計大師的模樣。
“蘇總,發布會那邊......”
“去查。”蘇錦打斷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去查,蘇巧巧的墓地在哪裏!”
助理的臉色變得十分爲難。
他猶豫了半天,還是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
是一份死亡證明。
白紙黑字,冰冷刺眼。
姓名:蘇巧巧。
死亡日期顯示的卻是三年前的9月4日。
死因:重度肺功能衰竭並發心力衰竭。
“不!!”蘇錦一把搶過那張紙,瘋狂地將它撕得粉碎,“她不會死的!她那麼恨我,她怎麼舍得死!這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像個潑婦一樣嘶吼,完全失去了理智。
助理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後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補充道:“蘇總......我們查過民政系統的記錄......蘇巧巧小姐......她沒有購買任何墓地。”
蘇錦的動作停住了。
助理繼續說:“她......她籤了遺體捐獻協議,將可用的器官都捐獻了出去。至於骨灰......根據記錄,是撒海了。”
撒海了。
三個字,像三把最鈍的刀,緩慢地,殘忍地,凌遲着蘇錦最後一點希望。
她連一個可以跪下懺悔的地方,都沒有了。
連一塊可以讓她說聲“對不起”的墓碑,都沒有了。
蘇錦徹底崩潰了。
她推開所有人,瘋了一樣沖出繡坊,沖向海邊。
江南的秋風,帶着刺骨的涼意。
她就那樣沖進冰冷的海水裏,任由海浪拍打着她的身體。
“蘇巧巧!!”
“蘇巧巧你回來!!”
她對着無邊無際的大海,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嗓子完全沙啞,直到淚水和海水混在一起,分不清鹹澀。
她想起來了。
小時候,我最怕冷了。
每年冬天,我的手腳都是冰涼的,總要塞進她或者奶奶的懷裏才能暖和過來。
“你怎麼能去那麼冷的地方......”
“姐姐帶你回家......阿巧巧,姐姐帶你回家啊......”
她跪在冰冷刺骨的海水裏,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一個永遠不會再出現的靈魂。
隨行的保鏢和助理站在岸邊,看着這個在時尚界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女王,此刻脆弱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卻誰也不敢上前。
風浪中,蘇錦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
她仿佛看到,我就站在不遠處的浪花上,穿着我們小時候的裙子,對着她笑,笑得眉眼彎彎。
然後,就像一個美麗的泡沫,“啪”的一聲,碎了,散了,消失不見了。
這一刻,她身上所有的驕傲、所有的盔甲,都已粉碎成齏粉,隨風而逝。
7
一場高燒,讓蘇錦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醒來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關進了她在國內的工作室裏。
然後,她親手砸毀了裏面的一切。
那些曾經讓她引以爲傲的獎杯,那些掛滿了牆的時尚雜志封面,那些代表着她無上榮耀的設計稿......全都在一聲聲巨響中,變成了碎片。
“全是假的......都是偷來的......”她喃喃自語,狀若瘋魔。
最後,她從保險櫃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幅《鳳穿牡丹》。
當年被我用金絲線保護下來的作品。
它完好無損,只是邊緣有些被煙熏過的痕跡。
她看着這幅曾經代表她最高技藝和榮耀的作品,如今只覺得無比諷刺,無比刺眼。
這上面,沾着我的血,和奶奶的命。
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完成我未完成的遺願......繡一幅《姐姐的嫁衣》。
她找來最好的絲線,最好的綢緞,坐在繡架前。
可當她拿起針,卻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了。
她的技法依舊純熟,每一針都精準無比,可繡出來的東西,卻匠氣十足,空洞得沒有一絲靈魂。
她再也繡不出我那種,充滿了純粹和生命力的針腳了。
她的刺繡裏,只剩下商業化的冰冷和計算。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她一遍遍地拆,一遍遍地重來,不眠不休。
在巨大的精神壓力和自我否定下,她開始出現幻覺。
她總能看到我。
看到我穿着白色的裙子,就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歪着頭看她刺繡,就像小時候一樣。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她對着空無一人的椅子哭訴,“你爲什麼不解釋一句?只要你一句話......只要你說一句不是你......”
幻覺中的我,只是微笑着,對她搖了搖頭。
那笑容,比任何指責都更讓她痛苦。
在繡鳳冠最後一部分的流蘇時,蘇錦因爲連續幾天的勞累和心力交瘁,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
她捂住嘴,一股腥甜涌上喉嚨。
“噗......”
一口鮮血,猛地咳了出來,濺在了那頂鮮紅的鳳冠之上。
血跡迅速滲入絲線,與那片極致的紅融爲一體,讓那頂華美的鳳冠,仿佛瞬間有了生命,卻也帶上了一抹血色的詛咒。
蘇錦呆呆地看着那片血跡。
她終於明白了。
我用命換來的前程似錦,她用血來償還的罪孽。
這份嫁衣,這份榮耀,她永遠,永遠都不配擁有。
8
在幾乎要自我毀滅的邊緣,蘇錦停了下來。
她知道,單純的自我折磨,不是我想要的。
她要做點什麼。
一周後,蘇錦工作室向全球所有頂級時尚媒體發出邀請函,宣布將舉辦一場名爲“巧巧”的個人生涯回顧展。
消息一出,時尚圈爲之震動。
所有人都以爲,這將是設計女王蘇錦又一次的輝煌展示。
展覽當天,會場人頭攢動,名流雲集。
燈光亮起,蘇錦走上台。
她沒有穿華服,只是一身素黑,臉上未施粉黛,顯得憔悴而平靜。
展覽的第一件展品,被紅布蓋着。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蘇錦親手揭開了紅布。
展台中央,聚光燈下,沒有人們期待的華美禮服。
只有一塊用最普通的棉線繡成的、針腳歪歪扭扭的小手帕。
手帕旁,是那張泛黃的、寫着《姐姐的嫁衣》的申請表草稿。
全場譁然。
“我知道,大家今天來,是想看我的作品。”蘇錦拿起話筒,聲音平靜卻有力,“但在那之前,我想先講一個,關於小偷和天才的故事。”
她當着所有媒體的面,將十年前那場大火的全部真相,將那個針線盒裏的所有秘密,將自己十年來的愚蠢、偏執和惡毒,毫無保留地,全部說了出來。
沒有一絲辯解,只有最徹底的懺悔。
講到最後,她淚流滿面。
“我不是天才。”她對着台下無數鏡頭,一字一句地說,“真正的天才,是我的妹妹,蘇巧巧。她用一雙被毀掉的手,教會了我什麼是刺繡。她用她的生命,成就了我的事業。”
她宣布,她個人品牌“JIN.S”的所有刺繡設計,靈感全部源於妹妹蘇巧巧。
她將捐出品牌一半的股份,成立一個以“蘇巧巧”命名的青年刺繡藝術家扶持基金。
展覽的壓軸展品,是那幅被她撕碎,又被最好的修復師精心修復的《錦繡山河》。
而在它旁邊,是那頂她未完成的,濺了她心血的鳳冠。
作品命名牌上,寫着兩個字......《我的罪》。
發布會結束後,蘇錦獨自一人回到空無一人的展廳。
她走到《錦繡山河》面前,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上面修復的痕跡。
“阿巧巧,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好了。”她輕聲說,像是在對我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現在,輪到姐姐來守護你的錦繡山河了。”
我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終於卸下所有防備和盔甲的背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十年了,我的恨,我的怨,我的不甘,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
一縷陽光透過展廳的天窗,正好照在我的身上。
我的魂魄,在這溫暖的光芒中,一點一點變得透明。
最終,化爲無數微塵,消散在了姐姐的世界裏。
我留給她的,是永恒的愧疚。
但也留給了她,重生的希望。
9
世界在一夜之間顛覆。
蘇錦的公開懺悔,像一顆核彈,在時尚圈和輿論場炸開了花。
有媒體稱贊她“勇氣可嘉,敢於直面黑暗的過去”。
更多的,是鋪天蓋地的質疑和嘲諷。
“什麼懺悔,不過是一場頂級的公關秀罷了!”
“消費死去的妹妹,用悲情故事來穩固自己的人設,蘇錦,你真惡心!”
“‘JIN.S’的股價一夜之間蒸發了百分之三十,我看她怎麼收場。”
蘇錦的品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合作方紛紛解約,訂單大量取消。
她從雲端,重重地摔回了地面。
對此,她沒有任何回應。
她解散了公關團隊,推掉了所有采訪,一個人回到了江南老街,回到了那間如今已經因爲她的故事而成爲“網紅打卡地”的繡坊。
她關上門,將外面所有的喧囂隔絕。
屋子已經被她請人打掃幹淨了,一塵不染,卻也空空蕩蕩,再沒有一絲我的氣息。
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張我曾經日夜不離的繡架前。
陽光從窗格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就那樣坐着,從清晨到日暮。
不吃,不喝,不動。
像一尊石像。
第三天,她在打掃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時,在一個木板的縫隙裏,發現了一枚早已鏽跡斑斑的繡花針。
那是我掉落的。
我記得,那天我的手抖得厲害,怎麼也捏不穩,針就從指縫滑落,掉進了縫隙裏。我當時咳得喘不上氣,便沒有力氣再去撿了。
蘇錦將那枚生了鏽的針,珍而重之地放在掌心。
她的手,是世界上最頂尖的設計師的手。保養得宜,十指纖纖,能畫出最繁復的設計稿,也能駕馭最精密的儀器。
可此刻,這雙手捧着一枚最普通的、生了鏽的繡花針,卻在微微發抖。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塊被我遺棄的廢布料,學着我日記裏寫的那樣,將那枚鏽針,用布條笨拙地綁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想試試。
想體驗一下我當年的感覺。
她抬起整個手臂,對準布料,用盡力氣,狠狠地“戳”了下去。
針尖穿透布料,也刺破了她嬌嫩的皮膚。
一滴血珠,迅速冒了出來。
很疼。
但這種疼,和她心中的萬分之一相比,不值一提。
她想再來一次,卻發現自己,再也抬不起手了。
不是因爲身體的傷,而是因爲心裏的。
她失去了拿起針的資格,也失去了刺繡的心。
夜幕降臨。
蘇錦一個人坐在黑暗裏,緊緊地握着那枚扎破了她手掌的、冰冷的、生了鏽的繡花針。
那是這間屋子裏,我留給她的,最後的東西。
10
五年後。
江南老街的“蘇氏繡坊”重新開門了。
沒有剪彩,沒有媒體,只是悄無聲息地,在門前掛上了一塊樸素的木牌。
上面寫着:蘇氏學堂。
“蘇巧巧青年刺繡藝術家扶持基金”已經成爲國內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基金,發掘了無數有才華的年輕人。
而蘇錦這個名字,早已淡出了公衆視野。
她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設計大師。
她只是這裏的,一個教習老師。
學堂不收費,只招收真心喜歡刺繡的孩子。
蘇錦變了很多。
她剪掉了長發,洗盡鉛華,常年穿着最簡單的棉布衣衫。曾經眉眼間的凌厲和驕傲,被一種沉靜的溫柔所取代。
她教課極有耐心。
她不教那些市場上流行的、華而不實的技法,只教最基礎的平針、亂針、打籽......一如當年,奶奶教我們姐妹倆那樣。
她的手不再碰那些昂貴的金絲銀線,只用最普通的棉線,在一方小小的繡繃上,教孩子們如何穿針,如何引線。
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是班上最沒耐心的學生。
“蘇老師,刺繡好難啊,我的手都要扎爛了。”她嘟着嘴抱怨,“而且繡這些有什麼用呢?又不能變成漂亮的裙子。”
蘇錦停下手裏的活,沒有責備她。
她只是拿起女孩那幅繡得一塌糊塗的“小貓撈魚”,認真地看了很久。
然後,她指着那只歪歪扭扭的小貓說:“你看,你把小貓想吃到魚的着急,都繡出來了。這很好。”
女孩愣住了。
蘇錦笑了笑,那笑容很淺,卻很暖。
“刺繡不是爲了繡給別人看的,也不是爲了繡出多貴重的東西。”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
陽光透過那扇老舊的窗格,灑在她身上,也灑在滿屋飛舞的微塵上。
那些微塵,仿佛是我,正圍繞着她,輕輕地跳舞。
她輕聲地,像是回答那個孩子,又像是對我,對奶奶,對這間承載了我們一切的繡坊說:
“刺繡,是爲了把你心裏最喜歡、最珍貴的東西,一針一針地,留下來。”
“哪怕,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看見,也足夠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蘇錦拿起針,重新開始穿線。
窗外,陽光正好,歲月安然。
她的一針落下,仿佛繡出了一片錦繡山河。
而我的山河,也終於,在她的針下,得到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