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驚霜就那麼站着,隔着公證處冰冷寬敞的大廳,像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那個連結婚證都覺得是張廢紙、連牽着手拍照都嫌靠近得太近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意定監護協議辦理的窗口前。
她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狠狠砸過。
那個連結婚證都覺得是張廢紙、是多餘束縛的周野,那個在民政局拍照都渾身僵硬恨不得離她八丈遠的周野。
現在,竟然心甘情願地和洛雪妍,來辦理意定監護?
她看着他跑前跑後,復印材料,填寫表格,一遍遍和工作人員確認細節。
那份她千求萬求都得不到的、對關系的認真和負責,他現在毫不吝嗇地,甚至是積極主動地,爲另一個女人付出。
心口那塊地方,像是被鈍刀子一下下地割,不見血,卻疼得她指尖都在發顫。
他原來不是不懂這些繁瑣的程序,不是真的厭惡所有的法律束縛。
他只是不願意爲她洛驚霜去做。
終於,材料都齊了,似乎只差最後籤字。
洛驚霜看見洛雪妍忽然伸手,握住了周野拿着筆的那只手。
女孩臉上張揚的笑容淡去,換上一種脆弱又低落的神情。
“周野,你真的要籤這個嗎?”洛雪妍仰着頭,眼圈微微發紅,“這相當於把命都交到對方手裏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上了哽咽:“我以爲,你只把我當做一場露水情緣,旅途裏的一場夢。”
周野動作頓住了。
他低頭看着洛雪妍,那眼神,是洛驚霜從未見過的溫柔,帶着一種近乎沉重的疼惜。
“傻瓜。”他嘆息一聲,伸手,無比自然地將洛雪妍攬進了懷裏。
洛雪妍的拳頭輕輕捶在他的胸口,像是在發泄委屈,然後埋在他懷裏,肩膀微微聳動。
周野任由她動作,手臂收得更緊,下巴抵着她的頭頂,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傳來:
“在庫拉崗日的雪線上,我們把刻了彼此名字的石頭,交給了山神。”
“我們的頭發纏在一起,放進了喇嘛的銅鉢裏,看着他將其倒扣。”
“回程的路上,我們放了風馬旗,讓風把我們的名字,吹進神山的心髒……”
他每說一句,洛驚霜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雪妍,這些,”周野的聲音帶着一種鄭重的承諾,“在藏地,是比一紙婚書更沉重的誓言。”
“山神會記得,喇嘛會記得,風也會記得。”
“違誓的人,會被神山記住名字,三世都翻不過那座埡口。”
洛驚霜聽不見了。
耳朵裏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都在急速褪色遠離。
她看着那相擁的兩個人,看着周野臉上那種她求而不得的認真與虔誠。
不是他不羈,不是他野性難馴。
只是她洛驚霜,不配讓他臣服。
她千求萬求,連放下身段、近乎乞求才換來的勉強靠近,洛雪妍早就輕而易舉地擁有,甚至擁有的,是比她想要的婚姻,沉重千百倍的東西。
爲了洛雪妍,這頭肆意的孤狼,甘願低下頭,戴上名爲誓言的枷鎖。
那爲什麼還要來招惹她?
心髒像是被生生剜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裏灌,帶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轉身,怎麼走出那間讓她窒息的公證處的。
她漫無目的地走,腳後跟早就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可這肉體的疼痛,怎麼也比不上心口那萬分之一。
直到天色徹底暗沉,華燈初上,她才像一抹遊魂似的走到了家。
她抖着手,點開了洛雪妍的社交媒體賬號。
那是她很久之前就偷偷關注的小號,在洛雪妍瀟灑宣布放棄洛氏的所有責任,去追尋自由後,這個賬號就成了記錄她旅途的點滴。
果然,和周野一樣,賬號是私密的。
一股狠意涌上心頭,洛驚霜幾乎沒有猶豫,聯系了一個相熟的黑客,付了加急的費用。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煎熬。
當破解後的內容終於呈現在眼前時,洛驚霜只覺得呼吸都停了。
照片,視頻,密密麻麻。
背景是遼闊的藏區藍天,皚皚的雪山,無垠的曠野。
洛雪妍笑得燦爛,周野站在她身邊,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放鬆與專注。
他們一起在篝火旁跳舞,他背着她淌過冰河,她在他的機車後座上張開雙臂……
每一張,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洛驚霜的眼底。
她看到周野的一個兄弟在下面評論:
“臥槽,野哥這匹孤狼也是栽了啊!從來沒見他對誰這樣過!”
洛驚霜的手指機械地往下滑動。
直到,一個月前的一條動態。
洛雪妍發了一段很長的文字,配圖是窗外陰沉的天空。
文字裏充滿了被父母通知聯姻的痛苦和無力,字裏行間都在訴說着身爲假千金依舊身不由己的悲哀,甚至暗示,是有人容不下她,逼她嫁人。
緊接着,她看到了周野的賬號。
那個一片空白,從未發過任何東西的賬號,破天荒地,出現了唯一一條動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