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的綠水泛着粼粼波光，將夜風的身體輕輕托着。
不知昏睡了多久，他的意識像沉在水底的石子，緩緩上浮。最先恢復的是聽覺，耳邊傳來“嘀嗒”的水聲，是鍾乳石的水滴落在泉池裏；接着是觸覺，綠水的溫潤包裹着四肢，那些斷裂的骨骼處傳來細密的癢意，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這是骨骼重塑的征兆。
他試着動了動右腳腳趾。
“嗯……”
一聲低吟從喉嚨裏溢出。腳趾竟然真的動了！雖然只是微弱的蜷縮，卻清晰地傳遞來知覺。夜風心中一震，猛地睜開眼，看向自己的雙腿。
腳踝處的腫脹已經消了大半，皮膚下隱約能看到淡青色的骨骼輪廓，比之前更粗壯、更勻稱。他試探着彎曲膝蓋，雖然還有些僵硬，卻不再是之前的劇痛，而是一種肌肉拉伸的酸脹感。
“成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眼眶卻瞬間熱了。斷腿的劇痛沒有白受，靈泉與青靈草的力量，真的在重塑他的骨骼！
夜風深吸一口氣，借着泉水的浮力，慢慢坐起身。他活動了一下四肢，手腕和肘部的骨骼也基本愈合，雖然還不能用大力，卻已有了知覺。皮膚下的新生骨骼仿佛帶着某種奇異的力量，讓他覺得身體輕盈了許多，五感也敏銳了不少——能聽到石室角落老鼠跑過的窸窣聲，能聞到靈泉深處草木的清香。
可這份欣喜很快被凝重取代。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淬體訣》上的字句再次浮現：“軀幹爲基，肋骨爲盾，胸骨爲梁。需裂其盾，斷其梁，方得納氣之腔。”
四肢只是“用”，軀幹才是“本”。胸腔裏藏着心髒、肺腑，保護着最重要的內髒，也是引導天地之氣進入體內的“氣腔”。按照書上的說法，必須打斷胸骨與肋骨的連接處，拓寬胸腔容積，才能容納更多的天地之氣——這也是淬體初劫中最危險的一步，稍有不慎，就會傷及內髒，當場斃命。
夜風看向泉池邊的尖石。那些鍾乳石的斷茬鋒利如刀，之前用來斷臂時還沾着他的血肉，此刻在微光下閃着森然的冷光。打斷四肢時尚可控制角度，可胸腔的骨骼緊貼着內髒，稍有偏差，後果不堪設想。
“要不……算了？”一個怯懦的念頭冒出來。光是斷四肢就已經九死一生，現在四肢初愈，就算胸腔不重塑，實力也比之前強了數倍，足夠在城外立足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裏的皮膚下，肋骨一根根排列着，像脆弱的柵欄。他想起上次被赤紋蟒的尾巴掃中時，肋骨差點斷裂的劇痛——那時他就明白，這副軀幹的防御力，根本撐不住高階異獸的攻擊。
“要麼就徹底變強，要麼就一輩子活在恐懼裏。”夜風握緊拳頭，新生的指骨傳來清晰的發力感，“趙隊長他們不是讓我活着就行，是讓我帶着他們的份，好好活下去，活得比誰都強！”
他扶着泉池邊緣，慢慢站起身。雙腿還有些發軟，卻能支撐身體的重量。他走到泉池邊，看着那塊最粗壯的尖石——頂端呈扁平狀，邊緣鋒利，剛好能貼合肋骨的弧度。
夜風深吸一口氣，解開了身上的練功服，露出精瘦卻布滿傷痕的胸膛。少年的胸膛還未完全發育，肋骨的輪廓清晰可見，每一根都像脆弱的樹枝。他用手指在胸骨與肋骨的連接處摸索着，那裏是骨骼最脆弱的地方，也是他要斷裂的目標。
“青靈草……”他從儲物戒裏摸出剩下的半株青靈草，塞進嘴裏咀嚼。苦澀的汁液滑入喉嚨，化作一股更強的暖流，涌向心髒和肺腑——這是最後的防護，也是最後的依仗。
暖流在胸腔裏彌漫開來，像一層薄繭，護住了跳動的心髒和起伏的肺葉。夜風能感覺到內髒的位置，在心裏默默計算着距離，確保撞擊時不會傷及要害。
他退後兩步，調整好呼吸，然後猛地向前沖去，用右側肋骨最下方的位置，對準尖石的頂端撞了上去！
“嘭！”
沉悶的撞擊聲在石室裏炸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劇痛如驚雷般在胸腔裏炸開，仿佛有一把巨斧劈開了肋骨，尖銳的骨茬刺破肌肉，抵在了皮膚下。夜風甚至能感覺到肺葉在震動，呼吸瞬間變得困難，嘴裏涌上一股鐵鏽味。
“嗬……”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唾沫裏帶着血絲。右側的肋骨斷了至少三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
泉池邊的尖石上，沾着血肉和碎骨，觸目驚心。
劇痛讓他渾身發抖，冷汗浸透了後背。他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腔裏的暖流正在瘋狂運轉，修復着受損的內髒，卻無法阻止骨骼斷裂的劇痛。
“還……還要再來……”夜風咬着牙，用沒受傷的左手按住右側的肋骨，強行站直身體。右側斷了三根，左側還要再來一次，最後是胸骨——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拓寬胸腔。
他再次退後，這一次，用左側的肋骨對準尖石。撞擊的瞬間，他能清晰地聽到“咔嚓”“咔嚓”的連續脆響，至少四根肋骨應聲而斷！
“呃啊——！”
痛呼沖破喉嚨，夜風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彈開，摔在泉池裏。綠水瞬間被染紅，他躺在水裏，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牽扯着斷裂的肋骨，痛得他眼前發黑。
胸腔已經徹底失去了支撐，內髒仿佛要從斷裂的肋骨間掉出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下降，意識也開始模糊，青靈草的暖流雖然在拼命修復，卻趕不上傷勢惡化的速度。
“不能……不能暈……”
夜風用盡全力，在水裏翻了個身，面朝泉池邊的尖石。最後的目標，是胸骨。胸骨連接着肋骨，支撐着整個胸腔，必須打斷它的上端，才能徹底拓寬“氣腔”。
這一步，也是最危險的一步。胸骨下方就是心髒，稍有偏差，暖流也護不住他。
他看着那塊沾滿自己血肉的尖石，突然笑了。笑得很狼狽，帶着血沫，卻透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瘋狂。
“劉前輩……您看清楚了……我夜風……可不是孬種！”
他在水裏積蓄着最後的力氣，然後猛地從泉池裏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尖石沖去——這一次，他用的是胸骨的上端，對準尖石的頂端，用肩膀和體重發力，確保力量精準落下！
“嘭——！”
這一次的撞擊聲，仿佛要把整個石室震塌。
胸骨斷裂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比斷四肢、斷肋骨加起來還要猛烈！他感覺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住，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在倒下的瞬間，他似乎感覺到靈泉的綠水瘋狂地涌來，碧色的光點像潮水般鑽進他的胸腔，包裹住斷裂的骨骼和跳動的心髒……
夜風倒在泉池裏，身體漂浮在血水中，一動不動，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斷裂的肋骨和胸骨在綠水的作用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塑，新生的骨骼比之前更粗壯、更堅韌，像一層新的鎧甲，保護着裏面的內髒。
石室裏再次陷入寂靜，只有泉池裏的水輕輕晃動，將血色一點點沖淡。劉文的墳包沉默地立在角落，仿佛在守護着這個向死而生的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他的意識再次上浮，這一次，胸腔裏的劇痛已經減輕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充盈感。他試着深呼吸，空氣順着喉嚨進入胸腔，仿佛能抵達更深的地方，帶着靈泉的清新與青靈草的溫潤。
他慢慢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胸腔。斷裂的肋骨和胸骨已經愈合，新生的骨骼輪廓分明，比之前寬闊了許多，輕輕敲擊，能聽到沉悶的回響，像是有了一層天然的護甲。
“成了……”夜風低聲說，聲音裏帶着劫後餘生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淬體初劫的“破立”，只剩下最後一步——頭骨。
他看向泉池邊的尖石，眼神裏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只剩下平靜的決絕。頭骨連接着大腦，是人體最精密的部位，打斷它的風險，比之前所有步驟加起來都要大。
可夜風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
他從泉池裏站起來，綠水順着他的身體滑落，露出新生的軀幹和四肢。少年的身體依舊清瘦，卻透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堅韌，皮膚下的新生骨骼仿佛蘊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夜風走到尖石旁，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在泉池裏的倒影。那張臉上滿是血污，卻掩不住眼底的光芒——那是歷經生死淬煉後，愈發堅定的光芒。
“最後一步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看向尖石的頂端。頭骨的重塑，即將開始。向死而生的淬煉，還未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