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蘇蘊雪把那術士帶回了家。
看着熟悉的小院，術士吞了口唾沫，“這……這是你家啊？”
蘇蘊雪點頭，“大師恐怕是忘了，我就是蘇淺香的藥人，蘇蘊雪。”
術士記得清楚這兩個姐妹，因着蘇家老母常常找他詢問女兒蘇淺香的情況，每問一回就會給他點銀錢。
他還記着前日聽說那藥人蘇蘊雪在外偷漢子，血不幹淨了，他便想出了個法子，讓她泡七夜的冷水。
現在眼前這姑娘，竟說自己就是蘇蘊雪。
他後背起了汗，哈哈笑道：“蘊雪姑娘啊，咱們還真是有緣，對了，你說的那蛇妖站在哪裏呢？”
蘇蘊雪看着他，盯得他額頭汗水都出來了，才笑了下，“不急，它晚上才會來，辛苦大師在此等候。”
說罷，她進了屋把藥箱放下。
又把院中晾曬的草藥收起來，搗碎，包起來。
徒留術士站在門口，不知上哪兒去等。
悻悻地站了會，到外頭轉悠去了。
蘇淺香身子不佳，白日裏多數時候在屋中睡覺，聽到動靜，起來看到蘇蘊雪在院裏搗騰她那些破草藥，呼吸都不順了。
“蘇蘊雪，你有完沒完，每天都弄你那些破草藥，吵得我睡不着，我身體一直不好，都是拜你所賜的！”
身子僵了片刻。
“是嗎？”
蘇蘊雪回頭看向她，“若沒有這些草藥和我，你是死是活還說不準，現在有了你家歸容哥哥的良藥，就要反咬一口嗎？”
柳氏出門還沒回來，蘇淺香徹底不裝了。
她把背簍拿起來，將裏面的草藥都倒到地上，用腳碾壓踩碎。
“你以爲我稀罕你那些草藥，我每天喝你的血都覺得惡心，聞到那些草藥味就想吐。”
踩完後傲慢地挑着下巴，笑得得意，“對啊，現在有了歸容哥哥，我還要你幹什麼，這些不上檔次的草藥根本不配讓我服用。”
蘇蘊雪看到自己辛辛苦苦采回來的草藥被踩踏，火氣一陣竄上來，沒忍住，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
她們倆姐妹從來就不對付，蘇淺香不過是愛在爹娘面前惺惺作態，表面上爲她求情，實際上不過是添一把火，讓他們更厭惡她，對她下手更狠。
蘇蘊雪雖然恨她，討厭她，可從來沒有動過手。
這還是第一次。
蘇淺香立馬捂住紅腫的半邊臉，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敢打我？”
她胸膛上下起伏，怒不可遏，威脅道：“蘇蘊雪，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了。”
“只要我一句話，爹娘就會把你賣了，賣去青樓，賣給別人做妾，賣給別人做奴仆，總之有你好受的！”
她說的話不假。
在家爹娘兄長許嬌香都最疼她，連那些叔伯都更待見她，只要她一句話，蘇蘊雪就會從這個家消失。
乖巧規矩了這麼多年，蘇蘊雪就是怕，怕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容身之處。
可受盡虐待，她發現，同樣沒有一個自己的容身之處。
若是從前聽到這番話，她一定會怕極，甚至跪下來求她不要告訴爹娘。
可現在她無所謂了。
去哪裏，都總比待在這個家強。
她能活的，她沒有爹娘，也能活下去的。
蘇蘊雪深深看了她一眼，無所謂一笑，“隨你。”
以爲自己聽錯了，蘇淺香瞪大眼看着她。
蘇蘊雪推開她，把地上的草藥撿起來，一一裝入背簍中。
晚上，替蘇淺香去物色嫁妝的柳氏回來，蘇高遊和兄長也從鎮上回來，蘇淺香卻沒提讓他們把蘇蘊雪賣掉的事。
蘇蘊雪不在乎她因着什麼沒說，一心想着晚上怎麼捉妖。
蘇高遊問：“今日你去鎮上給人治病了？”
“是。”
“掙了多少？”蘇高遊冷哼，“可別光丟人，一點銀子也沒撈着。”
蘇蘊雪：“爹放心，現在只是開始，一個月後我會把十兩銀子交到父親手中的。”
蘇高遊頓了下，“你還記得就好。”
待所有人都回了屋，蘇蘊雪出門去尋那術士。
術士雖擅長坑蒙拐騙，卻是講誠信的。
他收了蘇蘊雪的銀子，就算做做樣子，也要等到那個時候，沒有借機跑了。
蘇蘊雪悄悄把他叫進了自己的屋中。
她如今是什麼都不怕了。
既然大家都說她偷漢子，名聲已毀，還怕什麼被人瞧見她大晚上叫個男人進自己的房間。
憂心那蛇妖起疑，她照常關了窗戶。
衣服未脫，規整地躺上床。
讓術士在床底下躲着。
術士沒見過什麼妖，也不信有什麼妖，覺着頂多是條蛇罷了，已備好了雄黃和劍，只等着它出現殺了。
卻是過了子時還沒見到蛇的蹤影。
睡意來了，他沒挨住，閉眼打起了盹。
蘇蘊雪今夜沒有睡意，假裝睡着，雙眼緊閉。
終於讓她聽到了窗戶被推開的咯吱聲響。
一股寒涼襲來，她長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放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了褥子。
蛇爬入屋中，伸長蛇頭湊近，瞧着她的臉，頓了下。
一聲冷笑在房間中響起。
被發現了。
蘇蘊雪索性不裝了，倏地睜開眼，從枕頭底下拿出把匕首，用力砍過去。
同時大喝一聲：“大師！”
床底下睡得哈喇子直流的術士嚇了一跳，驚醒過來，拔劍沖出來。
見到一條比人體還粗的蛇，頓時傻了眼。
“這這這……”
他險些就嚇尿了。
蛇高高抬着頭，居高臨下看着他二人。
蘇蘊雪下了床，拿匕首指着它。
“蛇妖，你一再糾纏我是爲何，今夜我就要取了你性命！”
說這話時，她手在發抖。
又是一聲笑傳來。
術士兩股戰戰，扭頭看向蘇蘊雪。
表情要哭不哭，“蘊雪姑娘，你……你上哪兒招來的這條蛇，怎麼……怎麼這麼大。”
蘇蘊雪沒跟他解釋，將他往前推了一把。
“大師快收了它！”
術士腿都軟了，被她這一推嚇得魂都快沒了，拿着劍胡亂揮，“妖孽，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今夜老夫在此，便容不得你猖狂。”
他心一橫，眼一閉，抬劍刺去，“拿命來！”
蛇妖的半個身體還在窗外，不好拿尾巴掃他，只盯着蘇蘊雪深深看了眼，扭頭便出去了。
被纏了幾夜，蘇蘊雪也是大了膽子，豈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便是拿着匕首跳窗追上去。
術士吞了口唾沫，心魂不定，還是硬着頭皮跟上。
“等等老夫。”
這頭動靜太大，引來了常年習武，聽力敏銳的蘇常風。
他來到蘇蘊雪房門前敲門：“蘊雪，你在裏面做什麼？”
裏面無人回答。
敲了兩下，不放心，終還是推開了門。
屋中空無一人，窗戶大開。
蘇常風心一沉，跑去喊醒蘇高和遊柳氏。
“爹，娘，蘊雪遭賊人劫走了！”
